高台前面的树林里,已经有秀才离开。
人群开始变的稀稀拉拉,下面的议论声却一直未停。
以前,只要他在台上,只会人越多越多,绝无人变少的现象。
这文会只要他不说结束,就绝无结束的可能。
可是,今天一切都变了。
看着愈发稀疏的人群,张溥脸色愈发难看,眼神中,也越发射出寒光。
“这些,都是那个李公子教你的吗?”
张溥看着梅香冷冷地问道。
“是啊!”梅香骄傲地说道,“李公子懂很多的。”
“哼!”
张溥冷哼一声,心中怒极:这个李公子,我早晚找你算账!
张溥身为一代意见领袖,可谓有能力,有手腕之人,今天却栽如此跟头,焉有不报复之理?
……
就在这时,她大嫂从后边过来。
她一直在后边跟那些贵妇人们闲聊,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
郑元勋发现不对,这事闹不好,只怕会闹很大。他径直到后边去找沈家现在的家主。稍微一讲,大嫂才得知,竟是沈莹的小丫头跟张先生上去讨论米价去了,好像说张先生没有梅香了解米价。
这不是废话吗?大嫂心中暗想,梅香一个卖米的自然很了解米价。
张先生那种大人物哪用操心米价,他又不用自己买米?
不过,她沈家的一个小丫鬟,竟敢上去为难张先生,这让她很是恼火,立马停止后面的谈论,扭头朝高台走来。
她怒冲冲直接走到高台前,点指着上面的梅香,高声吼道:“梅香!你跟我下来!”
梅香被声音吓了一跳,俯身看去,却见大奶奶正叉着腰,怒气冲冲,两眼几乎喷着火般正瞪着她。
高台两侧,还有前面的那些正在议论着的秀才们,顿时被这高高的嗓音震慑,顿时静寂下来。
看大奶奶如此生气,梅香知道恐怕惹祸不小,连忙道:“大奶奶,我这就下去……”
梅香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台阶快步走下来。
沈莹大嫂虽是普通人,可是她是沈家的实际当家人。尤其他们沈家以前也是做米行生意,可谓多年经营,根基深厚。
沈家以前也是官宦世家,地方上也算是当地的豪强。
沈家大嫂说出话来,在这里,尤其女眷这一块,也算得上听着众多。
这时,梅香已经站立在她面前。
“谁让你跟张先生争论的?”
众人这才发现,这位大嫂大概没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明明刚才这丫鬟是被激上去的。
可是,大嫂可不管这些,指着梅香怒道:
“你是卖米的,当然懂米价,可你为何要跟张先生说米价之事,他是贵公子,哪里懂米价?
这都是百姓的事,你跟大人物说这些做什么?张先生可是要管国家大事的,哪有心管米价高低?”
因不知道前因,大嫂就两句话,就先坐实一件事,张溥的确是对米价不懂。
旁边的郑元勋听的连连摇头。一旁的秀才笑声中,走的人更多。
此刻,她已经在说,却也无法拦阻。
大嫂说了一阵,猛然想起道:“梅香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也都是那个李公子教的,也不是我们沈家人教她的。”
本意想撇清梅香,至少要撇清沈家,可是她这一番话出口,更是证实一件事。
李公子稍稍教一下这个小丫鬟,竟能说的张溥难以抵挡?
若是李公子在,那张溥岂不是……
连郑元勋都长叹一口气:那个李亭看来要倒霉。复社领袖岂是任由人欺辱的?
他斜眼朝高台上看去,只见张溥紧咬牙关,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要不是这些都是女眷,他早就要发火了。
……
此刻,高台西面的女眷吵吵嚷嚷愈发大声,有谈论以前米是多么便宜,现在又是如何贵的;有讨论前段时间米市里诡谲的采买大战的;也有讨论起那个李公子的,当然更多人提起沈莹,说她是如何如何的厉害,沈家之人不愧是多年经营米行的云云。
沈莹听着越发高声的议论,心中也不免有些高兴。她也没想到,梅香之说,竟闹出这么大凡响。
这时,不少同行的女眷已经将沈莹围起来,悄悄地问她道:“你看今年秋粮还会涨价吗?我们什么时候进货好?”
沈莹哭笑不得,看来大家对她的看法也有相当大的改变。
如此时刻,竟要自己指点她们做秋粮的生意。
“还早呢,到时候看吧。”沈莹虽也不知道怎么做,可是心里还是很高兴,回头看她二嫂。
她二嫂站立旁边,眼睛黯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变幻不定。
看来她是认输了,这是她跟她多年争吵下来得出的经验。
她透过屏风朝外看去,那些秀才们正在议论中渐渐散去,嘴上也是一样在讨论着米价。
这一下,事情闹大了。
不为别的,那些秀才心中的张溥原本是一个圣人般,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今天,梅香一席话足以动摇这些人的想法。
……
大嫂说完,郑元勋赶紧劝着她还有沈莹等离开,沈莹也感觉到空气中有种不好的气氛,叫上梅香,向外走去。
前面是散开的人潮,沈莹和梅香在下人的护卫下,从人群中走过,出了东城门,来到弓河之畔。
直到码头上,还能听着前面那些离开的秀才嘴里说着米价的事,沈莹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亭教梅香的这番话,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虽是做米行的出身,对米价自然很敏感,可也很少将米价跟朝臣忠奸联系一起。她初听张溥的宣讲,甚至也觉的好像有道理。
不过,这一刻,她已经相信,还是李亭说的更有道理。
米价终究要跟供需关系,跟朝中是否有无忠臣奸臣无关,至少关系不大。
后来,米行中人似乎不在乎台上的张溥,也没管她大嫂说些什么,都来向她问米价将来会如何?到秋粮之际,还会不会涨价,也是让她哭笑不得。
她哪里知道秋粮如何?
那些同行不管是她们从哪里学来的,此刻也不是要点,重要的是,能帮助赚钱才是要紧。
几乎不少同行向她来讨教,她还是十分愉悦,似乎开米行的人当中,她已经成为最懂行的哪一个。
等到上了船,她望着眼前的梅香道:“梅香,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可都是李亭公子教的吗?”
“是!”
“哦?他还说些什么?”
“他说……”
梅香慢慢的讲着,沈莹一边听着,不住的颔首同意,有时也会停下多问两句。
随着主仆二人的聊天,小船慢悠悠从弓河往米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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