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藏楼台。
虽然任慈说请客,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四个少年人合力做了一锅铁锅炖。
江南早春甚寒,不过绕着锅台却也能有三分暖意。到底是欠债之人,司空摘星很有眼色的洗了几个干净的碗放到了西门吹雪和叶长然面前。至于陆小凤……司空摘星果断表示自己不伺候。
好歹是自己动手的东西,叶长然夹了一块金黄色的面饼子递到了西门吹雪碗里。那饼子上面的一层柔软而带着一些水汽,底下贴近锅里的部分却已经呈现出一种焦糖一样的色泽。
叶长然自己也夹了一块,咬进嘴里是“咔嚓”一声,她咯嘣咯嘣的嚼着,竟吃的很是香甜。
像是她这样的姑娘,总让人觉得她应该用小银勺矜贵的舀起玉碗之中的甜品,不疾不徐的细细品尝。可是如今她啃着一个乡下人才经常吃的饼子,却也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既然同样是食物,又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似乎感受到了陆小凤他们惊奇的望过来的目光,叶长然眨了眨眼睛,又是像是小松鼠进食一样咔嚓咔嚓的咬了好几口下去。
她嚼的本来就有些小肉肉的脸更圆了几分,鼻尖因为铁锅的热气而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让这孩子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爱了不止一星半点。
西门吹雪用手背蹭了蹭叶长然的鼻尖,和他掌心的温热不同,男子的手背是一种如玉的质感,又散发着沁入肌理的檀香,叶长然忍不住嗅了嗅,抽动着小鼻子的动作被她身后背着的双剑上的剑穗无限放大,分明只是叶长然的一个微小的动作,可是她身后的剑穗却因为这个小动作而颤动了起来,将主人出卖了个干净。
只不过,这稍显有些太过的亲昵,除了西门吹雪这个当事人之外并无第二人注意到。
若是放在平时,像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性子,是断然不可能不对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调侃两句的,只是此刻他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不远处望去,竟然连调侃叶家大小姐和西门小少年的事情都忘了。
早春的江南不知何时飘扬起了细碎的雪花,细雪沾衣,然而落到地上顷刻就消失不见。纷纷扬扬的晶莹碎雪只是在天地之间悬起了一片帘幕,似一片轻纱一般。
在这细碎的雪中,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缓缓的向着丐帮的这座分舵而来。
按照丐帮的规矩,他们无论是总舵还是分舵都是不锁门的,甚至有人在的时候,他们还要洞开大门。乞丐四海为家,不闭门之处便称不上是“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才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向着丐帮分舵的深处而来。
他身量并不是很高,头上的斗笠并非是大安人平素用的棕丝夹油纸那样编制而成,而是用一条一条一指宽的竹条编制。
叶长然扫了他一眼,十分怀疑这个人的斗笠是否能够挡雨遮雪。她不觉得这人头上戴着的东西像斗笠,反倒是挺像她家厨娘用来过凉面的笊篱的。
而更奇怪的是,早春这样寒凉,像是她这种南海极热之地来的人都要穿上厚厚的毛夹皮的靴子,而这个人却只是穿了一双白色绸袜和一双谢公屐。
谢公屐相传是谢安为登山所制的特殊木屐,这种鞋穿来登山甚好,可是在早春的江南穿……脚下湿不湿滑是一回事,就是单单冻也要冻死了吧?
这人一身的不合时宜,不过却掩盖不了他手中长刀的锋锐。
他的刀锋很冷,比这个下雪的早春还要寒凉更甚。他的长到并没有刀鞘,也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没有,还是被他在进入丐帮分舵之前就丢弃了。
这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却动作迅疾的走到了任慈面前,和他精悍而富有气势的出场方式比起来,那端着海口大碗还在锅里捞粉条的丐帮帮主瞬间就变得非常掉档次。
任慈:喂!你们几个!刚才那个表情是嫌弃吧!是嫌弃没错了!
不过任慈还没有来得及因为这些人脸上微妙的嫌弃而生气,那人就已经走到了他身前。他唇上有些许胡须,不过并不是中原人士惯常的留法,反倒更像是与此地相隔甚远的东瀛浪人。
不,不是像,等到他刚说一句话,那生涩的口音和他怪异的打扮就很能说明他的来历。
而一直到他走近,叶长然才看见这个人手边的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
这个东瀛浪人并不算是十分高大,可是他站在前面的时候,还是将他的身后的小孩子遮挡了个严严实实。那小孩子也没有撑伞,瘦瘦小小的身躯在风雨之中飘摇,仿佛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可是饶是如此,他却还在咬牙坚持,因为他的怀里抱着的,分明是一个更小的孩子!
这个孩子怀里的那小小一团看着就像是不足月的样子,其实此刻那一小团正在抽抽噎噎的哭,可是他太小太弱,就连哭声都十分细微。
叶长然却是最先注意到了这两个孩子,她快速的跑了过去,将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往屋檐下面的灶膛旁边带。
屋檐可以挡雪,灶膛旁边又是十分温暖,而且这里距离那东瀛浪人又并不远,丐帮的建筑并不层层叠叠,宽敞的庭院之中让人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那稍稍大一些的孩子安抚性的拍了拍怀里的小婴儿,动作是让人心疼的熟练。
叶长然稍微叹了一口气,转身从锅里给这小孩子盛了一碗香浓的肉汤,又往里面加了几块炖煮的可以轻易拆下肉丝来的排骨和鸡腿。
小孩子舔了舔唇,一双眸子却是死死地盯住叶长然,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
叶长然对这种审视的目光浑不在意,索性婴儿是用布条绑在他胸前,因此叶长然直接将那一碗热汤和肉塞进了小孩手里。
“你就是不相信我们,不愿意吃我们的事物,端着暖暖手也是可以的。”考虑到了方才那东瀛浪人的汉话水平,叶长然这话说的很慢也很清晰。
半晌,那小孩端着热汤微微的眨了眨眼睛,一双小手却忍不住贴了贴碗沿。
从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可是那蔓延到周身的暖意和食物的香气却让这孩子有些忍受不了。
终于,像是经历了一系列激烈的思想斗争,这小孩子终于用两只手将整碗肉汤都端了起来,异常小心和谨慎的喝了一口。
他稍微停顿了半晌,发现自己并没有难受的地方,这才大口大口的吞咽了起来。
他怀里的小婴孩或许是第一次嗅到这么香的食物的味道,原本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手里的碗,在发现哥哥开始端着喝了起来之后,这小婴儿就开始也跟着“啊啊”的叫着,一副讨食的样子。
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和那东瀛人都身着绣着家族图腾的衣物,而那小小的挂在兄长胸前的小孩子的襁褓也是同种图案,三人的父子身份并不难猜,也正是因为这样,任慈才有些困惑这三人为何而来。
不过他也没有困惑很久就是了,因为那个东瀛人已经向他举起了刀,一副要向他挑战的架势。
这人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而来,若是只为了与他任慈一战的话,任慈是并不相信的,可是如今他就是站在了他的面前,虽然拖家带口的吧,可是任慈却也感受到了这个东瀛人的决心。
对方若是想要打败他,然后借着“打败丐帮帮主”的名头在外行走中原武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任慈看向那东瀛人的目光就越发不善了。
毕竟任慈作为丐帮帮主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建树,可是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丐帮的颜面被人扔在地上摩擦啊。
心知不可退,任慈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和那东瀛人打一场。
“打狗棍下不伤无名之人,阁下还是报上名字的好。”任慈将那一根层层叠叠镶满了黄金的打狗棒挥舞了几下,曾经被叶长然一脚踏折的地方包裹了厚厚一层的金子,在阳光下闪烁出刺眼的光芒。
“天枫十四郎。”那东瀛人一字一句的自我介绍道。
两个人缠斗到了一处,就如同观棋不语真君子一样,在看着其他两个人比试的时候叶长然也该沉默以对,不应当肆意评论,更不要横插一手。
可是就在任慈和还天枫十四郎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叶长然却忽然出剑了。
她这一剑从任慈正面而出,直向着任慈手中的打狗棒而去。
任慈并非是西门吹雪那样将手中之物当做神圣的人,因此当叶长然的剑向着他手腕而来的时候,任慈果断的扔下了自己的打狗棒。
“你故意寻死?”叶长然对天枫十四郎说着,十几岁的少女眼中骤然迸发出了一阵凉意。
天枫十四郎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却“噗通”向着叶长然的方向跪了下去:“希望先生能收我儿子为徒。”说着,他推了推还在喝汤的小孩。
叶长然看着自己和任慈之间的距离,开始思考这个天枫十四郎有眼疾的可能性有多大——毕竟拜师什么的,自己和任慈都快成一个对角了,怎么还能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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