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杨柳岸。
地上躺着的小孩子许久都不说话,叶长然索性直接动手将人拉了起来。她力道小心,生怕自己又给这孩子造成什么二次伤害。
而这个时候,陆小凤终于反应过来,直接出手彻底制住了容色癫狂的天枫十四郎。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惊。任慈皱了皱眉,直接一脚上前将那个被点住了的扶桑人踢开:“这都是什么毛病?好端端的冲着孩子做什么?”
他心里面有喜欢的女子,如果没有意外,那女子恐怕不会嫁给他这样一个“臭要饭的”,只是因为心里有了人,所以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罢了。
任慈是做好了没有子嗣的打算的,不过在面对自己丐帮的小孩子们的时候,他总会心里尤存一些格外的温柔。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就格外见不得有些人祸害孩子。
这孩子不哭不闹,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待遇了。叶长然越想越觉得心惊,毕竟在有他们阻止的情况下这人尚且还会如此丧心病狂,若是让他单独和这个小男孩在一起的时候发起疯来,又有谁能够帮帮这个孩子?
这个时候,方才那个被叶长然疑心听不懂汉话的小男孩忽然开口说道:“我生的像我娘,他有的时候总要拿我撒气的。”
吐字清晰,这个小孩子的汉话居然比他爹还要标准几分。
是了,天枫十四郎的约战任慈的时候的三言两语其实就很能说明他的汉语水平,可是这样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人,在讲述他的妻子的悲惨遭遇和他带着孩子来中原寻亲的故事的时候却格外的清晰。
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试问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说不清楚约战的简短言语,可是却能十分煽情的讲述一段冗长繁复的故事呢?
只能说,这个人突然寻到任慈比武,又突然决定让他的孩子拜叶长然为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这个男人到底在谋划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在场之中无论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和少女还是任慈这种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油条”都察觉到了不对。
叶长然微微起了眼睛,她天生一双圆溜溜的猫一样的杏眼,又有长长的睫毛,每一次眨眼睛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都会投射下来像是小扇子一样的一圈光影。
这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怎么看都是灵秀可爱,怎们看都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她笨拙的模仿着自家爹爹的神情,意图营造出“我心狠手辣,你要是敢跟我说谎就死定了”的氛围,可惜当这个小姑娘脸上摆出这幅申请,却显得……更软萌了。
西门吹雪忍不住抬手压下去叶长然头顶的一缕呆毛:“别勉强自己。”
这一瞬间破碎的,一定是叶长然一颗妄图让自己看起来酷帅狂霸拽的心。
她有些挫败的缩成了小蘑菇,西门吹雪唇边不由勾出了一抹模糊的笑意。怕自己多看这姑娘一眼就被她萌死,西门吹雪上前几步,从腰间抽出了三根银针。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之中,西门吹雪的银针精准的没入了天枫十四郎的几处穴道之中,西门吹雪那一双执剑的手,此刻捏着银针的样子居然也丝毫不违和。
他手指捻针微微转动,不多时候,天枫十四郎就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那一口血的颜色有些发乌,不想是中|毒,可是却终归也不是正常的血液。在他吐出这一口血之后,他方才有些隐隐发青的面色渐渐地红润了起来。不多时候,他的眼中渐渐的恢复了清明。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的一连串的动作,这才恍惚想起来,他这个新认识的小伙伴出身万梅山庄,而万梅山庄的西门大夫其实是个神医来着。
“西门,你这是家学渊源?”陆小凤有些惊奇的看着西门吹雪掷出去的银针,那银针针尾颤颤,却已经没入了丐帮分舵院中的青石板中。三寸长的银针,只留下一指长的针尾还在外面。
陆小凤倒是没有问西门吹雪为什么要将这三根银针扔掉,毕竟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他的洁癖。西门吹雪将这三根针扔了很正常,若是刺入过天枫十四郎的身体之后西门吹雪还将之收回来,那陆小凤才是要真正惊讶一番的。
陆小凤的武功最擅长手指上的功夫。都是手指上的功夫,不过他却和司空摘星的那一手妙手空空的绝技很是不同。如果硬要说的话,陆小凤的这一门功夫可以概括成五个字——空手接白刃。
这所谓的“空手接白刃”自然不是街头卖艺的那种程度的空手接白刃,而是说陆小凤的拿一手手指上的功夫若是练到了极致,全天下是没有他夹不住的东西的。
而想要夹住所有的兵刃和暗|器,陆小凤自己本身也要是个使暗|器的高手。他修炼这一门功夫已经有十几年,可是若要将戏如发丝又是十分柔软的银质地的针射入青石板中,陆小凤自问还是达不到这个程度的。
他不知道是西门吹雪的修为已经真的高到了这个程度,还是说这个人因为面瘫所以格外擅长掩饰,他只是表情少,而并非真的这样举重若轻。
几年之后西门小少年彻底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传奇之后,陆小凤确定是前者。而如今,少年初刀试血,陆小凤还是倾向于后者多一些。
西门吹雪没有对陆小凤掩饰过自己的来历,所以这一次他也就没有多费口舌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医术——他爹是天下闻名的神医,就是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事情他也总该会一些。
别说医术了,如果需要,哪一天西门吹雪效仿他爹去考一个状元什么的也无需太过惊奇就是了。
天枫十四郎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他最先看见的便是小男孩身上沾着的碎雪。江南早春的雪并不大,落在地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像是这个小男孩身上的污水和碎雪的痕迹,若非在地上打了个滚,是绝迹达不到这种程度的。
“我又发病了?”他冲着小男孩问了一句,这一次他用的是汉话,也是不高不低众人都能听得清楚的声音。
也就是说,他其实根本没有关心这孩子到底受伤没受伤,他关心的是自己如何在这些人面前解释自己方才的癫狂。
叶长然并不算是多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她的生长环境就是那样,周遭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她的师弟师妹们都惯性宠着她。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最是容易保存一份天真和善良,可是这一刻,蜜罐子泡大的叶长然却忽然开始以人性最卑劣的方式去揣度天枫十四郎。
而且很不幸,她发现自己似乎猜对了——这个天枫十四郎或许很爱很爱他的妻子,但是他肯定不怎么爱他的孩子。
这是很容易想明白的道理,即使没有天枫十四郎方才发疯摔孩子的一幕,叶长然也会本能还是的对他感觉厌恶。毕竟这个人一边说着自己和妻子如何情深,一边却又不顾旅途辛苦的将两个那样年幼的孩子带来中原,一路颠沛,近乎流离失所。
简直太不负责任了。叶长然在心里小小的啐了天枫十四郎一口。
当年她爹娘感情不和,她娘带着她回白云城的时候,一路上有白云城和大漠的两队车马护送,遇见驿站她娘一定会让人停下来修整,那一段后来她爹独自往返只需半月的路程,她娘走了一个单程就足足走了三个月。
叶长然虽然当时年纪很小,不过一路被仔细看护,并不觉得有多么辛苦。可是饶是这样,她家娘亲想起来还总会心疼的拦着她,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叶长然知道这是她家娘亲对她的爱,所以由己推人,就很容易得出带着幼子千里奔驰至此的天枫十四郎根本不爱他们的这个结论。
那么小的孩子,不但要忍受路途的辛苦、父亲的打骂,还要照顾比自己更小跟脆弱的弟弟,这一刻,叶长然忽然就理解了他最开始的时候接过那一碗汤的时候的警惕。
若是没有这一份警惕,恐怕他们两个孩子活不到现在。
看着还在做戏的天枫十四郎,叶长然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她挡在了两个孩子之前,双手环胸,对天枫十四郎道:“我收他们入我师门,可是你以后要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你愿是不愿?”
天枫十四郎没有想到叶长然答应的如此迅速,他愣了愣,转而飞快的抓起地上的长刀,又是一副要切腹自杀的样子。
这一次叶长然给自己的小伙伴使了一个眼色,不需他们上前去拦,叶长然只是幽幽说道:“我还有一个关于李琦的消息,你不如听过之后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去死。”
天枫十四郎切腹的东南做顿时顿住了,他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叶长然,连声道:“这两个男孩子都送给你,请你把我妻子的消息告诉我。”
“以后你们跟着这位小姐,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像是怕叶长然反悔,天枫十四郎毫不犹豫的对他的儿子说道。
话音刚落,那个大一些的男孩子面上雪白一片,他怀里的小婴儿也开始呜呜啼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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