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给他蛊的人有可能就是庆国世子?
傅凉枭听到杜晓瑜这么分析,很快沉默下来,一双眼睛黑沉得可怕,气氛也因为他的突然沉默而压抑起来。
在一起这么久,杜晓瑜最是了解傅凉枭,这个人一向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一生只有两个人不可控。
一是关于她,不管好坏,他都很难保持冷静,为她失控的次数,杜晓瑜都已经数不清了。
第二便是先皇后,为了报仇,他私底下做的不少。
外面所有人都以为弘顺帝是把对于先皇后的那份宠转移到傅凉枭身上来了,所以他才能如此的无法无天。
哪怕是杜晓瑜,她提前知道了先皇后“暴毙”的秘密,知道了弘顺帝对先皇后有愧,想弥补傅凉枭,她都觉得这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皇帝内心的愧疚到底要有多强烈才能纵容儿子到这般地步,不管傅凉枭犯了多大的错,都能得到无底线的原谅。
时至今日杜晓瑜才弄明白,其实真相不是这样的。
弘顺帝心里的那份“愧疚”原本很可能只有一丝丝,是被蛊虫一点一点放大的,虽然蛊虫还没彻底发作,但在弘顺帝体内潜伏了那么多年,弘顺帝受到的影响肯定不小。
也就是说,弘顺帝的“愧疚”,都是傅凉枭亲自设计来的,并非全然发自弘顺帝的内心。
所以不管傅凉枭是火烧皇宫还是耍横抗旨,弘顺帝怒归怒,却从来没说过要重罚他的话,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就给揭过去。
可现在,居然出现了另外一个真相——有人利用傅凉枭的手,把蛊虫种入弘顺帝的体内,再配药来催化,想替当年的先皇后报仇。
虽然对方的目的跟傅凉枭是一样的,都是给先皇后报仇,可利用就是利用,这性质就太恶劣了。
杜晓瑜十分能理解傅凉枭此时此刻的那种心境,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没想到在蛊虫的事上却被人利用了那么多年,对他而言是一种羞辱。
想到这里,杜晓瑜默默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坚定,“不管如何,你还有我。”顿了一下,语气更轻,“夫君。”
傅凉枭原本冷鸷的眼神在听到这一声轻唤以后瞬间柔化下来,他翻过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半晌才说:“筱筱,我要杀了他!”
他天性如此,除了对她会有超乎寻常的宽容之外,其他人的利用和背叛在他这里都是绝对禁止的。
不管对方是庆国世子还是何方神圣,利用了他就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从客观角度来讲,如果庆国世子当年不用长生药换走霓裳,她就不会在半路上自杀。
所以庆国世子算是杀死霓裳的半个凶手,傅凉枭会恨他也无可厚非。
杜晓瑜不知道自己是该劝还是不该劝,不过最终,她选择了沉默。
不多会儿,傅凉枭把秋敏凡找来,让他去查当年把先皇后带走的庆国世子段濯。
整个秋家,只有秋敏凡一个人知道先皇后的事,是傅凉枭告诉他的,至于其他的长辈们,因为傅凉枭不允许,秋敏凡就没敢说。
秋敏凡不知道傅凉枭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查那个人,“王爷,真正的段濯早就不在庆国了,如今继承王位的那位,不过是容貌与他酷似的弟弟段钧,况且,咱们当年为了找到先皇后,不是已经查了很久吗?压根就寻不到任何踪迹。”
“找不到也得找!”傅凉枭直接下死命令,“哪怕是掘地三尺,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人,用长生药换走他母后害得他母后死在半路已经对不起他了,如今竟然还敢利用他来给他母后报仇?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唐至极!
“这……”秋敏凡满心为难,“王爷能否告诉微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段濯的利用,对于傅凉枭来说,那简直就是难以启齿的羞辱,他怎么可能说出来,只是沉声道:“先找到再说。”
“微臣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只能尽力而为。”秋敏凡道。
——
除夕这一日,傅凉枭奉命带着妻儿入宫。
庄敏太后还没见过傅离忧,夫妻俩当先去了慈宁宫。
把小家伙抱在怀里的时候,庄敏太后一张脸上全是慈爱的笑容,对一旁的嬷嬷道:“你瞧,是不是跟枭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又白又胖。”
一面说,一面伸手去逗弄,小家伙伸出手,紧紧捏着庄敏太后的一根手指就不放,那小模样,看得众人心都酥了。
庄敏太后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对杜晓瑜说:“楚王妃往后要是得了空,便抱着哀家的小重孙入宫来坐坐吧,哀家这么多重孙,就数这小家伙长得最招人疼,你瞅瞅这小模样俊的,没准儿长大以后比他爹还好看。”
杜晓瑜忍俊不禁,看了一眼旁边的傅凉枭。
傅凉枭直接道:“天这么冷,老抱出来对孩子不好,还是等天气暖和了再说,到那时候,离忧也半岁多了,身子骨比现在结实,不至于轻易就着了凉染上病。”
庄敏太后听罢,与旁边的嬷嬷相视一笑。
“哀家早些日子就听人说,你喜得贵子以后性情大变,对楚王妃和孩子都宠爱有加,以前的陋习改了不少,如今看来,这话还真不是谣传。”
“孙儿不过是遵从父皇的旨意,对妻儿负责罢了。”
负责?
这话从活阎王的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是太新鲜了。
庄敏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若不是真的对杜晓瑜上了心,她这个孙子何时这般宠过一个女人。
虽然因为城隍庙那件事,庄敏太后对杜晓瑜产生了隔阂,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杜晓瑜了。
不过看在杜晓瑜为枭儿生了个大胖小子的份上,她暂时不跟她计较,只要以后本本分分的,她甚至可以完全忽略当做没发生过。
但如果往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到时候就别怪她这个做祖母的不给好脸了。
要知道,皇家颜面可不是一个女人能随随便便践踏的,她杜晓瑜多大的架子啊,不过一介平民之女,竟敢让整个皇室最狂傲的皇子低声下气地求她?
杜晓瑜知道庄敏太后还在介怀城隍庙的事,只不过对方不提,她便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太后跟她说话她认真地回答,太后不跟她说话,她便不主动插嘴,免得一不小心招人厌烦,她现在不奢求别的,只想好好守着夫君和儿子过日子,不想参与皇室的任何争斗算计。
出了慈宁宫,去钟粹宫。
慧贵妃正在挑选晚上参加宫宴的服饰,见到这对夫妻来,有些惊讶,“你们怎么这时辰来了?”
傅凉枭道:“听说母妃今年能参加宫宴了,想着一会儿人多太吵,提前把离忧带来给母妃看看。”
慧贵妃忙把手里的衣裳递给宫女,从杜晓瑜手里把孩子抱过去。
对于一个膝下无子的女人来说,见到别人的孩子无非就两种反应,要么羡慕,要么嫉妒。
不过傅凉枭是慧贵妃的养子,傅离忧便是慧贵妃名义上的孙子,她就算心思再不善,也不可能嫉妒自己的儿媳,所以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慈爱与羡慕,目光胶着在小离忧肉嘟嘟的脸蛋儿上就挪不开了。
“这小家伙,长得真可爱。”慧贵妃抱着他走了两圈儿。
小家伙快三个月了,好动,但是他自己动不了,就喜欢被人抱着走来走去。
刚才在慈宁宫抱他的是太后,太后顾及颜面,只能在凤椅上坐着随便抱抱。
慧贵妃就不同了,她人本来也就和蔼可亲,对自己的孙子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抱着他就好像是抱着自己的儿子一样,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
小家伙便乐得挥舞着小手,嘴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
慧贵妃笑道:“这孩子与我还挺投缘。”
“那是母妃的孙子,能不投缘吗?”杜晓瑜笑答。
“只是可惜了,不能常常见到他。”慧贵妃想到今晚宫宴过后,小家伙就得出宫,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杜晓瑜又道:“王爷说了,等天气暖和些,小离忧长结实些再时不时地带入宫来。”
慧贵妃一听,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都道早产儿体弱多病,大冷天的还是少抱出来吹冷风。那算了,等他再大一些,你们再带入宫来,我好好疼疼他。”
慧贵妃才说完,就感觉到小家伙伸手抓住了她脑袋上的金钗,不过因为手劲儿太小,拿不下来。
慧贵妃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做贼心虚”的小家伙怔了一下,回过头,见爹爹和娘亲都坐在那边看着自己笑,他瘪了瘪嘴,一撒手不要金钗了,哇哇直哭。
杜晓瑜忙起身去抱,满是宠溺地嗔道:“真没出息,自己做了坏事还哭,你个小坏蛋。”
傅离忧一钻到杜晓瑜怀里,小手就去扯她胸前的衣裳要喝奶。
当着慧贵妃的面,杜晓瑜有些窘迫。
慧贵妃忙递了个眼色给大宫女,大宫女恭敬地道:“楚王妃请跟奴婢来。”
杜晓瑜跟着大宫女去了偏殿,解开衣裳给小家伙喂奶。
杜晓瑜再回来的时候,慧贵妃问她,“怎么不让奶娘喂呢?”
杜晓瑜看了一眼怀里睡过去的小家伙,说道:“第一个孩子,我想自己带。”
毕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怀上的,对他们夫妻而言是意外之喜,杜晓瑜想把所有的爱都给他,所以乳腺通了以后,她就没再让奶娘喂奶了,除非自己有事或者是病了之类的才会让奶娘代替。
“自己喂奶很辛苦的。”慧贵妃道。
“辛苦是辛苦了些,不过心里是甜的。”自从亲自喂奶以后,她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小家伙不经饿,睡觉前喂饱,半夜就得饿醒,所以半夜起来喂奶已经成了她每天的常态,傅凉枭不忍心看她那么辛苦,劝了好几回,但都没用,小离忧如今可是杜晓瑜的宝贝疙瘩,她哪里舍得假手于人,恨不能找根裤腰带时时刻刻都给拴在身上。
于是傅凉枭琢磨着,是不是再让她怀一个分分神。
为了杜晓瑜的身子着想,从产后到现在,傅凉枭都没碰过她。
当然,没碰不代表一点荤腥都没沾过,毕竟他是个正常男人,也会有需求。
如今都快三个月了,春种秋收,刚刚好。
宫宴上。
傅离忧无疑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要说弘顺帝,前面那几位王爷给他生的孙子不少,但这么一看,傅凉枭家这位小宝贝,无疑是长得最萌最可爱的。
睡了一个时辰的小家伙宫宴的时候醒了过来,窝在杜晓瑜怀里,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周围的人。
宗妇们看得心痒痒,谁都想去要来抱一抱,可是谁都不敢开这个口,毕竟孩子可爱,孩他娘也可爱,孩他爹却不是什么善茬儿,于是一个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许如眉虽是侧妃,今夜也因着与皇后的关系入宫赴宴了,就坐在傅凉睿旁边。
见到傅离忧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要是她也能怀上,那该多好啊?
想到这,目光转向傅凉睿,带着近乎卑微的祈求。
她如今真的不奢求傅凉睿的宠爱了,只要他能给她个怀上孩子的机会,有了孩子,别的她都可以不要。
傅凉睿慢悠悠地从对面傅离忧身上挪回视线,仰头喝了口闷酒,搁下杯子的时候察觉到许如眉的目光,他皱皱眉,眸子里满是嫌恶,压低声音警告道:“让你来参加宫宴已经是本王最大的宽容,你最好是安分些。”
见许如眉委屈巴巴地抿着唇,他冷嘲,“怎么,前年中秋宫宴的事还想再重演一遍?”
许如眉听罢,脸色霎时一白。
“你觉得本王还会再给你那个机会?”
“表哥……”许如眉低下头,哭道:“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可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改过自新的机会多的是,不过本王给得起,就怕你要不起。”
“表哥难道不想要个孩子吗?”许如眉道:“我都听姑母说了,你不肯娶正妃,还给灵姨娘喝避子汤,你就算不待见我们这些妾室,总该待见孩子了吧?”
傅凉睿偏头,眸光冷得可怕,“本王就算想要,也绝不会是跟你的孩子。”
许如眉浑身一颤,完全不敢正视他。
再一杯闷酒喝下,傅凉睿起身,直接走到傅凉枭和杜晓瑜的坐席前,莞尔道:“七嫂介不介意我抱抱小侄?”
杜晓瑜没说话,看向傅凉枭。
傅凉枭点点头,“给他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谅傅凉睿也不敢作妖。
杜晓瑜站起身,把傅离忧递给傅凉睿。
傅凉睿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小家伙还不会认生,随便谁抱着都不知道哭,倒是精神得很,小手闲不住,一下抓抓这里,一下摸摸那里,他穿得厚实,裹得跟小棉球儿似的,一动就萌的不行,谁见了都得被萌一脸血。
傅凉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抱孩子,怕弄疼了他,不敢箍得太紧,却又不敢掉以轻心,怕手一软孩子落下去,于是整个人僵在原地,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傅离忧。
燕王忍不住打趣道:“看不出来,十一弟竟然这么喜欢孩子,也是时候娶正妃自己生一个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弘顺帝。
弘顺帝问旁边的许皇后,“睿儿的正妃人选定下没有?”
许皇后愁眉苦脸,“还没呢!”不是她不肯操心,而是不管自己怎么安排,睿儿都不满意,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挑出刺来,总有他自己的道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时候这么挑剔女人的。
弘顺帝想了想,说:“老十一的婚事是该落实一下了,不如趁着今日直接给定了吧,朕瞧着文渊阁大学士之女……”
“父皇。”傅凉睿连听都没听说的是哪位姑娘,直接抱着傅离忧转个身,看向弘顺帝,道:“儿臣前面不还有十哥吗?十哥都没娶正妃,哪就轮得到我了?”
弘顺帝噎了噎,转而又看向十皇子祁王,“老十,你怎么说?”
祁王是个相当佛系的王爷,一不站队,二不夺嫡,最喜欢纵情山水,闲云野鹤,年前刚去外面游历了一番,特地回京过年的。
听到弘顺帝的话,祁王道:“儿臣但凭父皇安排。”
弘顺帝就喜欢这么乖巧听话的儿子,比他那个孽障老七强多了,直接当着宗亲和大臣们的面给祁王指了一门婚。
这一指完,就又看向傅凉睿了。
傅凉睿瞬间无语,自知躲不过,只好兴致缺缺地道:“儿臣与十哥一样,但凭父皇安排。”
“那就文渊阁大学士之女。”弘顺帝一锤定音,“听说那姑娘贞静贤淑,温婉端庄,与你的气质正好相符。”
抱个孩子抱出一桩婚事来,傅凉睿眼底的兴味淡去,把傅离忧还给杜晓瑜,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许如眉醋得不行,咬着下唇绞着手帕,心里早就把那个即将过门的宁王妃诅咒了千万遍。
文渊阁大学士可是文官的最高官位,人家的女儿德才兼备,的确有嫁入王府的资本,而她许如眉虽然背后挂着个丞相府的名,可事实上,她生父只是个小小的正六品官阶,怎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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