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回到丁家客栈,已是中午。午休后春光西斜,看钟点,离晚饭不到一个时辰。
金胡在北市,黑施三最好不要随意的出门。黑施三是个让人眼红的主儿,也最好不要乱出门。不然,岂不是给曲瑜将军找麻烦?他总要多忙件事情。
让青鸾泡上一壶香茶,叫上殷兰六姐妹,大家坐在房里说话。说来说去的,不过就是金胡老掌柜几时离开。
要说不兴奋,是假的。
从青鸾到殷若,心怀间跳跃隐隐的兴奋。
殷刀宣布把生意交给孙女儿的那天,金胡同年宣布交给金财宝。
殷若在与金家的生意争夺上面,背后有祖父殷刀的身影,但殷刀几乎不出面。
金胡自顾身份,也不出面,殷若就没真正面对过金胡。
与金财宝数回的交手,渐渐不是殷若对手,凡是遇上殷家银三,金家出面的是数位老掌柜。
能和金老掌柜的交手?殷若有种心焦似的期待。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放过,再想看到金老掌柜的生意经,只能是嫁到金家以后,接受金胡的指点。
但是……殿下会怎么看。
尧王允许商人们争斗的尺度,黑施三太无赖了,到现在也没有真正的弄明白。
至于别的商人们呢,让尧王吓的不轻,可能还不如黑施三明白。
殷若频频的对着尧王说“铺面”,抓住机会就送到尧王耳朵里,并不是指望撒泼胡缠就能到手,这种手段,尧王怎么可能看得上。
殷若目的是不断的暗示尧王殿下,她迟早会与商人们争夺铺面。免得到时候稍失分寸,殿下又要杀到血流成河。
都怕死。
殷若现在又多怕一条,怕让尧王打板子。
以殿下推出就杀的脾气,打人只怕也是按倒就揍。殷若不怕揍,怕的是她没有来得及表明身份,衣裳已经去了。
如果没有尧王殿下在,殷若做事也有自己的分寸。但是殿下在,多考虑一条殿下的分寸。殿下的分寸是什么呢?这实在让人为难。
殷若想到没主意的时候,挑起眉头又开始犯黑施三式的无赖。
“咱们找小曲将军问问,小曲将军好欺负。”黑施三是这样评论曲瑜。这样一想,另外的几位贵族少年都好欺负,甚至殿下的贴身小厮:磨剑、砺刀也好欺负。
殷若嘿嘿地笑上两声:“青鸾,还记得车将军的家生子儿吗?”
“少东家说的是叫兰行的小子?”青鸾眨眨眼睛。
“再去和他吵一架,从他嘴里听听殿下的规矩,你肯不肯?”殷若没有说“敢不敢”,不过她心里这句是原话。
青鸾近来胆量大涨,做为黑施三的仆从,她不能丢少东家的人。黑施三是个无赖,青鸾理所应当是另一个无赖。
青鸾坏坏地笑:“我这就去。”
望着她的背影,殷兰六姐妹不无羡慕。做为殷家的人,她们不能随意走动。殷兰戚戚道:“我们到现在还什么没帮上,少东家,给我们找些事情做吧。”
“你们啊,”
殷若呷一口茶水,语重心长地道:“是用在刀刃上的角色,随时准备好,殿下那里我说的拢,就送你们过去。”
想想,殷若又得意:“殿下多厉害,人不在我面前,也把我吓的够呛。不管你们谁嫁给他,都是一生一世的好靠山。”
殷家的危机没有解开,殷兰六姐妹对殿下还是英勇献身的情怀,对于少东家这话,大家笑笑也就罢了。
青鸾很快回来,殷若奇怪:“兰行不跟你吵吗?还是你套话的本事见长?”
青鸾缩回座位,可能认为这样就能保证说话控制在房间里,嗓音压得低低的:“殿下不在城里。”
“哦?”
殷若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金老掌柜”,不由自主的喜笑颜开:“能打听吗?殿下在哪里?”
话说出口以前,殷若就知道这话牵强,但是殿下不在城里,光听着就自由。
青鸾嘻嘻:“据说今天晚上也不在,不但殿下不在,除去曲瑜将军,跟随殿下从京里来的公子哥儿们也不在,兰行就不在。”
青鸾对自己很满意,打听殿下行踪可不是好玩儿的,她能问的这么明白,可见青鸾的长进不敢说追得上少东家,继续侍候没有问题。
她一五一十的说起来:“我到军营门口找兰行,守营门的人认得我,他说兰行跟着车将军出去了,不在。我问去哪里,他们就不肯说。我正要走,曲瑜将军过来,我看到他就生气,要伤药钱的时候,看他不少脸色。我就故意问他见到少东家没有,我说少东家不在客栈,是不是来和殿下说话。曲瑜将军说殿下不在。我麻烦他帮我找找,少东家会不会找车阳将军说话。曲瑜将军说除去他,都不在。”
“哈哈哈……”房里响起欢快的笑声,看来都认为打听到殿下的行踪,面上有光彩。
殷若更是心里乐开了花,念叨着:“殿下不在,不在……”这机会可太好了,放过的是呆子。
把手一挥:“殷兰堂姐去请马师傅看着军营门口,如果殿下回来就报我。”
不费事儿的念出一堆的名字和客栈:“田家住在高升客栈,钱家住在王记客栈……。”
不但面庞放光,全身都似在放光:“这是个寻衅的好机会,青鸾叫上牛师傅,咱们一家一家的走过去,施三爷警告他们不许和金家来往的时候到了,”
再竭力的想想:“我去说说话,不会触怒殿下。”
房里的人都喝彩:“这是个好主意,金老掌柜的听到风声,他怎么肯罢休。”
“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殿下不在,我可以肆意些,给他再添一回气,气到他寻衅我,老天开眼,殿下刚巧回来了,那就再好不过。”
殷若兴冲冲的换衣裳,带着青鸾和牛二出门。惹出来殷兰姐妹又一回的羡慕,有事情做真好。
……
曲瑜推开最后一个公文,懒懒的坐在座位上。房门推开,跟他出京的小厮笑得合不拢嘴进来:“爷您真是神了,不过就放出去一句话,黑施三带着他能干的那个护院,说话最尖刺的那个仆从,一家一家的客栈走过去,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和内陆的林家吵的不可开交。”
“金家呢?”曲瑜眸光闪动。
“也让小爷猜对,黑施三从金家住的地方经过时,包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他是真的害怕金胡那人。”
曲瑜自言自语:“我以为这小子又弄花样,居然是真的,他真的惧怕金胡。这个金胡,实在不是好东西。”
“小爷要过去看看吗?黑施三得着殿下的一点儿光,就仗势欺人,也不是好东西。”
曲瑜笑着哼上一声:“他?好不好我还不知道,但是个好大的无赖。殿下已让人去兴城施家查他的底细,等去的人回来,才决定用不用他。”
“那小爷的意思是?”
曲瑜淡淡地道:“让他折腾去吧,横竖他再无赖,也比姓金的要好。”出神的神气:“姓金的老奸巨猾,他遇上无赖施三,还能在北市呆几天?赶紧把他撵滚蛋,免得他家那不要面皮的姑娘又来纠缠殿下。”
小厮陪笑:“倘若金胡把施三撵走了呢?”
曲瑜翻翻眼:“咱们可以先看看黑施三的笑话,再请出殿下,名正言顺的收拾金胡。黑施三,现在可是殿下眼里的红人。说来我也奇怪,闹卓记的那天晚上,我分明看到殿下发怒,让磨剑传军棍。这小子舌灿莲花,到底说了什么,殿下却没有打他。”
抬抬手:“你再去看着,黑施三闹的太过分,就把他抓回来,单审他那晚说的什么花言巧语。”
小厮出去,曲瑜继续懒懒的歪着,漫不经心地道:“殿下的一顿杀,这就没有人闹事了,好人坏人忽然变得一样的整齐。都不闹事,殿下和我们来是做什么的呢。殿下不在,黑施三,小爷送句话给你,今天晚上你可劲儿的闹吧。至于殿下回来生你的气,与小爷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有一张好舌头,再把殿下哄好就是。”
曲瑜将军丝毫不认为自己阴险,他的这一手儿,是跟黑施三学的。不过黑施三恐怕不知道他闹事的威力之大,殿下欣赏的很。
……
夕阳一轮红日,缓缓对着山洼处落下。借着最后的余光,行路的梁未又认出林间几株药草,虽不是金不换,却也再次看出白虎岭的蕴藏丰富。
草叶??,几个小动物飞快跑开。参天树冠上,倦鸟归家。这里分明是一处肥美的地方,近百年里却渐成恶名声。
梁未也不敢大意,问磨剑:“曲瑜在这里搜查,找到的几个可以过夜的山洞,离的远吗?”
曲瑜标出方位以后,磨剑、砺刀都脚踏实地的来认过地方。把前后左右的林木特征看看,磨剑手指正北方:“殿下请看在那个方向,和咱们现在走的方向并不偏离。”
梁未没有再说话,带着随身的一百人,继续前行。在最前方相隔约数里路的地方,走着另外一小队人,约有五、六个,手里抬着类似酒水的一些东西。
天黑下来的时候,这一小队人在一处潺潺溪流的地方停下来。两个大的山洞,在树木乱枝的遮挡之下。卫夺城从其中的一个走出来,沉声先问:“有没人跟踪?”
“殿下放心。”带队的人送上酒水,还有王富贵的亲笔信。
卫夺城拿到洞里,洞深处生着篝火,展开看过,戾气凝结在眉间。
他躲藏在这里,但是不通过王富贵,也知道北市的消息。
黑施三!
卫夺城知道这个小子当众看出他的身份来历,也知道这个小子在北市兴风作浪。
王富贵希望通过他的手,把黑施三宰了,美其名曰,给尧王一个下马威,让尧王殿下心乱,就可以重挫尧王。
卫夺城只能看看,他可不会把余下的兵马用在攻打北市上。殿下远来,为的是丹城还在自己的手下。
去年冬天的某一天,尧王梁未悄然来到北市。等到消息传到卫国,正月刚刚过去。卫国宫中震撼,都认为大梁国准备收复丹城。
不惜派来皇弟殿下,只怕和以前的越过白虎岭走走,以后缩头北市,这种收复不一样。尧王如果重整丹城军马,丹城不再是卫国的肥肉,卫国也失去金殷两家奉送的货物。
不管是丹城的财富,还是金殷两家有手段弄到卫国需要的资源,以后得不到,对卫国都是大损失。
夺城殿下与兄弟们一通的争斗,赢得撵走尧王梁未的机会。他带着数千精兵,草原地势对他和尧王都有利,毫不犹豫的来到这里。
为刺杀尧王,随身带的刺客二十四人,出动十二个人,一个也没有逃出来。
逃离北市城,夺城头时战死又是两个,人梯摔死好几个,卫夺城大败回到白虎岭藏身,除去营救他的兵马以外,随身剩下的不到五个人,还丢了他的宝刀。
在草原上也没有占到便宜。
不知哪里来的一支队伍,不打旗帜不报名姓。有时候分散成小队,有时候汇合成大队,不分昼夜的出没在丹城附近及红花采集的周围。直到今天,卫夺城没有从丹城收到一两银子,或得到一份货物。
黑施三这个小子一眼说破卫殿下的来历,卫夺城是想宰他,但他是来收钱的,要杀也尧王梁未,王富贵的枪,卫夺城不当。
经过这一次,卫夺城把王富贵也恨到骨头里。
几十年经营北市,尧王一到就全军覆没。
受尧王的气也还说得过去,一个经商的小子也能欺负他,王富贵这人用不得了。
篝火映红卫夺城的面容,把他输不起的戾气也同样映红。
山洞的外面,梁未悄悄的出现在制高点。林深茂密,借着不多的月色,梁未注视着他的一百人散开,在这谨慎严肃的时刻,脑海里满满的顽劣捣蛋黑施三。
他在山洞的正对面,视线里捕捉得到洞中篝火的红光,忽然发现与黑施三这个小子很有缘分。
哦,她是个小丫头。
滑稽感上心头,能折腾到打草惊蛇王富贵,却只是个小丫头。
梁未还是那样的想,谁家的小丫头能这么跳脱?不能怪殿下看走了眼,把她当成个小子。
留下王富贵,梁未可没打算养他老。卫夺城逃走的第二天,梁未就想让王富贵动动,把白虎岭上的刺客引出来也好,找到也成。
但是八十军棍打得王富贵不能动弹,梁未勉强忍他几天,还没有想好怎么让他怎么动,黑施三大闹卓记,把卓秀当街调戏。
这是昨天的事情。
今天一早,卓记酒馆出城采买的车,轮印压出的痕迹虽不沉重,也不算空车。
就算是空车,殿下也不会大意。午后收到消息,有两辆车脱离车队前往白虎岭,梁未快马当即跟来。一百人就敢在白虎岭上过夜,梁未有些满意。
不过他也不能进岭太多人,藏身的山洞呆不下。
看着一百精兵猫腰穿行的身影或隐或显,梁未又一次会心微笑。黑施三这个小子,哦,她是个丫头,太能折腾了。没有这个小丫头,殿下不可能在今天就找到这一小撮刺客。
拿眼睛看,篝火似乎在洞的深处,梁未目测篝火到山洞口的距离,再估摸一下两个山洞里的人。在卫夺城逃走的那天,曲瑜险些把他们拿下,救走卫夺城的兵马不在这里。
“殿下,”
磨剑小心翼翼的走近,尽量不让脚下落叶发出声音:“布置好了,现在就动手吗?”
夜深不管在哪个山岭上都有危险,梁未嗯上一声。磨剑转身就要去传令,梁未没有回身,听着他的脚步声细而沙沙,然后,就寂静无声。
磨剑不可能不执行殿下的话,梁未下意识的看了看,这一看,梁未也浑身热血上涌,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株合抱粗的大树中间,有一抹雪白缓缓动着。白虎!
木叶间错的月光不多,但足够看得清楚狰狞而中看的虎头,扩散强大力量的虎身。虎尾摇动着,在夜晚看上去,像凶险的毒蛇。
磨剑悄悄把手放到佩刀上,一寸一寸的抽出兵器。他不想去和白虎过过招,但保护殿下要紧。
这是一把雪亮钢刀,刚出鞘,寒光就有如无处不到的月色,似乎有点点寒意侵袭向四方。
“吼……”
白虎惊觉,仰面一声虎吼,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白牙。
梁未从来不是胆小的人,他举起一只手稳稳在半空上,示意埋伏的人不要动。
他记得有些动物是不吃死人的,白虎吃不吃他虽不知道,但追踪到这里不能白忙活,哪怕洞中不是卫夺城,也不能遇到一个动物就自乱阵脚。
不是所有的方向都能看到殿下的手势,但能看到的车阳等人一个接着一个,也缓缓抬起手掌稳在身前。
虎吼又出来第二声,山洞里有些骚乱,像是张弓箭,又似推动堵门的大石。
骨碌碌的声响里,白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闪电般的冲上来。
离它最近的三个人眼睛一闭,但仍然没动。
“啪!”
白虎顶出一个人,狠狠摔在地上,一爪子按住,目露凶光的左看右看。
山洞里彻底大乱:“有埋伏!”
有虎出现应该藏身,有人在这里藏身也没有用,山洞深处又没有出路。
卫夺城也彪悍,抓起兵器当先跃出。在他的身后,两个山洞里的人纷纷献身。
他狠辣的眸光,和梁未沉静的眸光,无声碰撞在一起。
仿佛天雷动地火。
仿佛日月撞星辰。
顷刻间两个人明了对方是谁,因为不能交手,用眸光追魂夺魄的你来我往。
在梁未来看,卫国的殿下出现在这里,相当于夺疆掠城。在卫夺城来看,在他有生之年,丹城从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梁国的殿下你管不着。
对峙的有人,白虎反而悠然了。
它抬起爪子,放开按着的那个人,这个人还是稳得住没有动。白虎慢慢腾腾的离开他,扭动身躯,每一步都走得霸气,什么人也没有动,对着林深处走去。
山风吹动之下,车阳觉得手掌冷嗖嗖,他对从白虎出现就指挥的弓箭手换了个手势,弓箭铁簇挪动,聚焦在卫夺城身上。
梁未用眼角看着。
卫夺城也是一样。
白虎越过参天树,白影越来越淡,看不到的那刻出现时,车阳把手往下一挥,弓箭冲天而起。在弓箭之后,梁未纵身而起,挟风卷雷之势奔向卫夺城。
他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让全卫国知道丹城是大梁国的地方。
有树木有土丘,整排的弓箭并不是最佳的利器。卫夺城和他的人轻易就借助身边的林木避开齐发的弓箭,用媲美豹子般的敏捷跳起,对着梁未等人也冲过来。
卫夺城肌肉绷的紧而漂亮,是其中最有威胁的那个。
冲的过程中,梁未拔出宝剑,卫夺城拔……含恨的心中,卫夺城一定要留下梁未,他的刀,他洗刷耻辱的荣誉,都在这一战中。
卫夺城拔出一把普通的钢刀。
“当!”
火光四溅,两个人后退三步分开。转动几下脚步,梁未再次扑上来。
论实战,梁未远不如四下里掠夺的卫夺城。这位大梁国的殿下常年呆在京城,偶尔打打猎这种。
但交上手,他的剑光夺命般光耀,亮开身手的卫夺城只想一击得中,也没有近身一步。
刀剑迸发的光芒里,梁未的心思一看就明。他如新月般令人仰视的尊贵消失不见,换上来的是复仇之怒。
气势,有时候能扭转乾坤。近百年被随随便便的入侵,如入无人之境的羞辱爆发开来,滔滔不绝绵绵不断。
卫夺城遇到他有生以来,有认识以来,最强大的一面南墙。
在他成长过程中听到的故事里,大梁国的丹城想来就来。他往丹城来的次数就不止一回,以前从没有不自如过。
感受到来源梁未自身的强大震慑,把卫夺城所有的野心调动无疑。铩羽在这里,对他可不是简单的笑话,而是他谋取卫太子之位的最大屏障。
还是由自己树立。
再一次发出类似野兽的叫声,远不如白虎的惊人,但足以让卫夺城的力气在最强。
大梁国有拿手的武艺,卫国则是雄兵。梁未可以和卫夺城拼精巧,但他在耳边一回又一回的叫声里,也同时让激励。他也拿出所有的力气,一次又一次的和卫夺城撞击在一起。
争强。
蛮力最有效而且直接。
卫夺城大汗淋漓时,梁未也气喘吁吁。在他们的附近,两个人带的人手,也是白热化到不死不休的争斗。
“吼!”
虎吼再次震天,这一回不止一声,在吼声过后,有三到四只优雅的白虎,带着王者气概自林间踱步而出。
天地间的一切为之凝固,别说梁未不敢动,就是卫夺城野心再大也不敢。
两位殿下加起来的人手,宰虎应该还成。但梁未是来寻卫夺城算账,卫夺城要杀的是梁未。不到白虎发难的时候,谁也舍不得折损自己的人手。
再说刚才出来一只,现在出来几只,凡是听过白虎岭传闻的人,都知道有一群白虎出没。天知道余下的那些,会不会随时出来。
双方眼睁睁地看着白虎在他们的身边散个步,伸个懒腰,卧倒自在的晃着尾巴,好似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段停战,也让卫夺城重新清醒。他看到一步开外的尧王梁未汗珠子掉线般往下掉,他自己当然也汗湿衣裳。再看到的就是他的人手一半有伤,血珠子从伤处往外面冒着。
血?
卫夺城动动眼珠子瞄着白虎虽没有闻到似的,但是也魂飞天外。这虎可能吃饱了,它不伤人。但是谁敢保证它们在这里呆着呆着,过会儿就饿了呢。
而他死不起人了,就目前死在大梁国的那些,已让卫夺城寝食难安。
卫夺城对他的人使个眼色,如果还有人不明白的话,却可以看到殿下身体力行。
悄悄的往后面小半步。
梁未看出他的意图,悄悄的往前跟半步。
“吼!”
白虎又是一声吼,梁未吓的不敢动了,卫夺城借这个机会,往后又退半步。
卫国的人跟随着他,悄悄的往后退着。
梁未在心里暗骂,这虎真不像话,你在大梁国的土地上,就是大梁国的虎,为什么帮着外人?
但是只要他试图动,虎就盯着他似的吼叫。离梁未最近的车阳、柏风,低声说了好几遍:“殿下,您别动了。”
一股怨气塞满梁未胸膛,他眼睁睁看着卫夺城等人带着得意的眼神,退到可以遮挡的树木后面,退过半人高的土丘,堂而皇之的消失在山林里。
卧倒的白虎慢腾腾的起来,硕大的脑袋对着梁未晃一晃,不知道是不是在显摆,再就几只结伴,以王者的姿态隐入黑暗之中。
“呼!”
看不见时,梁未短促的吐出一口气,懊恼万分地道:“这都什么事儿!”
“殿下,现在追还来得及。”车阳等人也不服卫夺城的逃走,纷纷地道。
梁未摇摇头:“不用了,这白虎岭果然邪门,再说也不止白虎这一种野兽。安全为上,咱们找个地方过夜吧。”
现在的就有两个山洞,不过卫夺城躲在这里,附近地形他应该更加熟悉。准备好的山洞并不远,磨剑带路,一行人赶到休息。清点下人数,包括让白虎按在爪下的那个也在,万幸的没有折损人。
磨剑用树枝整理出一张床,请梁未睡下。梁未良久没有睡着,据说白虎通灵性,但通敌卖国这事怎么理解。不经意的,脑海里蹦出黑施三,那一笑雪白的牙齿,一嗔皱起的琼鼻。梁未无声地笑了笑,也罢,今晚能围剿卫夺城,至少先退走的是卫夺城,算大梁国殿下夺了卫国殿下的声势,也算有收获。
等回去,给那自己没法儿动却还要调戏人的黑施三记一功。这小子爱惹事,留着给他慢慢抵消。
哦,这是个丫头。
倏的一个想法夺心声,自己不在的这个晚上,黑施三不会正在惹事吧。
那正好,将功折罪,殿下不欠他的了。
……
“扑通!”
一道人影飞起来,落在十几步外的地上,挣扎几下爬得起来,但是满面通红不敢抬头。
周围站着整个客栈的人,有的人啧舌,有的人舌头伸出多长,竟然没有人说话。
就显出一个人的巴掌声格外响亮,这是个黑黑的少年,生得俊秀但神情顽劣,恨不能气死全天下人的那种。
“好哦,牛师傅赢的漂亮。”黑少年乐呵呵。
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人悻悻然:“施三少,幸灾乐祸可不好。”
黑少年这位,正是今晚趁殿下不在,伺机闹事的黑施三殷若。闻言,笑的皱起鼻头:“我高兴,我乐意,我爱笑,我就笑。咱们不是说好的,愿赌服输,输都服了,笑你一笑,你能怎么样?”
晶亮的眸子里神气逼人:“林掌柜的,我让你老实,你却说我动不了你。现在咱们两家的护院已分高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掌柜的低下头。
殷若不肯放过他:“说啊!咱们约好的原话,当着大家的面说上一遍,就算你起誓言。”
林掌柜的眼角余光看到那个占上风的牛二又捏巴着拳头,想想黑施三是闹卓记也安然无事的人,跟他争斗不是对手,苦笑道:“我说话当然算话,施三少东家听好,在北市得铺面的这桩生意里,我不和金胡老掌柜来往。”
这算他服软,但别指望黑施三大度大方。
殷若高昂起头:“算你识相!”在肚子里暗道,打过才识相!一拧身子对外走去,后面跟着笑眉笑眼的青鸾,和精神抖擞的牛二。
她走出客栈,林掌柜的闷闷不乐打算回房,有人叫住他:“您看出来没有,黑施三怕金胡老掌柜的,才下这种黑手。林掌柜的,您忍下这口气,只怕以后都要忍他。”
话说到这里,外面马挂銮铃声响,巡逻骑兵过去。说话的人希冀的望着林掌柜,林掌柜的面色一变,转身急步进房。
说话的人不知道,林掌柜的却听到传闻。都说黑施三是尧王殿下从京里带出来的人之一,专门收拾北市不法商人,哪个惹他,难道想去军营里尝尝滋味。
林掌柜的却也不是从此一蹶不振,抽过半管烟叶,从沉思中抬头,吩咐一个伙计:“去见金老掌柜,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就说黑施三打定主意,明儿一早就要把他撵走。”
他抽半管烟叶的时候,黑施三刚闹过另一家离开,金胡已然听到。
金胡是什么人?
他又不是血性汉子,一撩拨就起身。把空烟袋拿出来嚼巴着,暗骂林掌柜的等人。
黑施三固然有寻衅老掌柜的意思,但他独霸北市,拦截的难道没有林掌柜的等人利益。
又不是老掌柜的不出现,黑施三就对林掌柜的等人客气。有能耐的,跟他干啊,往这里通风报信,难道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金胡坐着不动,嗅着烟袋香继续享受。
“金老掌柜的啊,咱们可没有活路了……”房外有人哭天喊地的过来,金胡半点诧异也没有。
等到来的人出现在房门外面,才又慌张又惊吓的起身,沧桑面容抖动着:“哎呦哎呦,这不是王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您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王掌柜的面皮抽抽,腹诽道,你金家才出事呢,你金家尽出打殿下主意,却把婚赐给别人的事情。但表面上不敢得罪金胡,还指望金胡对付黑施三。而金胡敢于在京城打点,小小一个黑施三应不在老掌柜的话下。
王掌柜的把袖子在脸上盖一盖,放下来进顿时眼泪鼻涕齐流:“老掌柜的啊,这生意是和和气气的生财,施少东家做事,跟别人不同,跟咱们大家不同。”
金胡自从有年生病不怎么抽烟以后,身体不敢说有多好,感官敏锐恢复不少。
一凑近王掌柜,姜辣虽不浓,却扑面的感觉,金胡差点没气乐掉。这些人,借刀杀人忒明显!
他赶紧离远些,不然自己陪着他流眼泪可没必要。
把王掌柜的请到房里坐下,喋喋不休诉说黑施三不到十几句,跟随金胡到北市的一个金家子弟进来,在耳根下回话:“王掌柜的是个软蛋包,黑施三根本没打他,黑施三一到,王掌柜的就说好,然后就来见您。”
金胡就知道是这样,不动声色点点头,再来听王掌柜的诉苦。不到一刻钟,外面一波一波的人进来,有捶胸顿足的,有哭天抢地的,有如丧考妣的,还有跟老婆偷汉般的满面绿色的……金家的子弟轮流回话,这些人里还都没有和黑施三硬呛。
随着房内坐满,挑唆声声入耳、激将句句刁钻。金胡要是个没城府的,先能让这些人气死。
也幸亏是金胡,他知道当下应该置气的人,应该是黑施三。
这个小子!
老掌柜的本打算送他一个脸面,亲自登门说话。他呢,却上来就亮刀。
昨儿晚上闹卓记,今儿晚上就全城大闹,刀刀指向老掌柜。
金胡也听过黑施三是尧王的人,但老掌柜的在京里打点三年,心知肚明尧王殿下看不上商人,哪怕黑施三再中殿下心意,也只能是黑施三后来的能耐,不可能是殿下从京里带出来。
老掌柜的还记得尧王府门禁森严,放眼不闻声不见人,但走错一步即刻有人出声警告,出手拦阻。
皇家的气象岂是能小觑的?
黑施三这种,进到尧王府里,只能让人当成弄臣一流。
金胡在准备和黑施三客气相见时,也知道迟早要与这小子交手。就凭他的霸道,换成谁也容不下。但是刚到北市就交恶,却不在金胡预料之内。
让牵着鼻子走,不是老掌柜的风格。
哪怕耳边哭声震天,个个跟死了亲人似的,金胡也充耳不闻,只拿笑语劝解。
说上几句“施三少还小”。
“只怕是误会吧”。
金家的子弟又送来一个消息:“黑施三现在田家住的客栈里大打出手。”
金胡起身,厉声道:“我听不下去了,行有行规,你们随我来,咱们一起去劝劝施少东家,年青人,不劝几句还行。”
内陆田家,是殷若在校场上当众揭露的那家,出身强盗,几代以上以抢劫货物为主。别的人可能不敢吃争斗官司,田家却不见得害怕。
黑施三既不谨慎,接下来只怕不好脱身。
趁此机会,老掌柜的露面,给他一个当众的教训,正是时候。
一行或哭或哭丧脸的人重露笑颜,簇拥着金胡浩浩荡荡的直奔田家住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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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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