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的缘

    
    回李府的路上，李婉宁一直黏着“亲哥哥”，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夫君看在眼里自然是有意见的，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是不时地打断婉宁跟哥哥的交谈。
    男子看得出高子昂的用意。自己媳妇跟一个陌生男子这般亲近，换谁谁都不乐意。
    为了让婉宁感受到亲情，他派手下千里迢迢找个冒牌货，足见他对婉宁很上心。然而他不知道，其实手下千辛万苦找到的男人就是真正的李家大公子，他确实是李婉宁的亲哥哥。之前男子也没有告诉他的手下。他们找的就是个冒牌货，自己也答应了，妹夫不信任，这怨不得他，他完全是为了婉宁着想。
    自己的真实身份有必要跟这个妹夫说清楚。但眼下不是时候，在婉宁面前，岂不是都穿帮了？只好回去找个机会再跟他解释清楚。
    “哥哥，你从前没有在父母亲身边，一定受了很多苦。”李婉宁同情地说。
    “男人嘛，吃点苦也不算什么。当年人贩子刚掳走我时，原本想两边勒索，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急于出手，就卖给了我的养父。好在我很幸运，收留我的人家，对我也不错。他们一把年纪没能生下自己的孩子，待我像亲生儿子似的。我渐渐懂事之后，他们就坦白说过我不是他们的亲儿子，而且也告诉了我真实的身世。家里也不算穷，自幼熟习典籍和礼法，还请了一个师傅专门教我武艺。虽然跟李家是比不了，但我也很知足。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李婉宁突然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李宵鸣。”
    “李—宵—鸣，很响亮的名字。我以后就叫你宵哥哥，好不好？”
    “你怎么叫都行，我们是亲兄妹，不要跟我这么见外。”
    听此话，高子昂不愉快地瞪了他一眼，李婉宁则依旧开心地抱着他的胳膊，一刻都不松开。这场面，除了婉宁的父亲和夫君，不可能在第三个男人身上发生，这下气得高子昂直接坐到了婉宁身边。
    李宵鸣心里却很欢乐。半晌，他侧首看着婉宁道：“我的名字还是父亲给我起的呢，我的养父养母跟我说的。”
    也许是妹妹太可爱，他不禁被眼前清甜可人的容颜吸引，深情地一声呼唤：“婉宁。”
    “嗯？”
    “人贩子拐走我的时候，你应该还没有出生。都还没有见到你，我们就分开了，此刻是我们此生初次相见呢。”
    李婉宁憎恨：“可恶的人贩子害我们骨肉分离，还让你受这么多苦。他别让我逮到，我逮到他，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还要将他交给父皇，诛他九族！”
    “你有个能干的夫君，他早就将人抓起来了，至今人贩子还被拘在当地官府呢。”
    李婉宁看了看夫君，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
    “婉宁，我原本打算长大一些就来京寻亲，可是养父养母不同意。再者，养父身体不好。我也只能暂时留在他们身边。其实我们的父亲之前找我，我都知道。不过是父亲的人走后，养父养母觉得心里有愧，才向我坦白了此事。我打算过段时间还来找父亲，回京认亲。可是养父得了重病，养母一个人要照顾养父和家庭。怎么说也有养育之恩，当时做了决定，再次留了下来。奈何他们终究没能战胜病魔，二老一前一后离世。”李宵鸣沉默半晌，抬起头来问，“没能回来跟你们团聚，你会怨我吗？早知道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我就应该早一些回来相认。更可恨连父亲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李婉宁有些失落，片刻就理解了他：“亲人不能团聚，我们成长的岁月里没有你，确实觉得很可惜。但可以看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们李家的人理应如此。”
    “现在想想亲生父亲母亲都已离开，也是觉得对不住家人。父亲一直在找，好不容易找到，没能回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还有你最难过的岁月，我也没有守在你身边。”
    李婉宁没有回应，只是再次靠上了他的肩。
    几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李府。歇息了一会儿，李婉宁带着哥哥四处逛了逛，并且让下人们都认识这个李家大少爷。
    所有的事忙活完，婉宁把哥哥叫到了自己房里。此时天色不早了，她说，已经叫厨房备好了饭菜，晚上为大少爷接风洗尘。怕下人做得不周到，就亲自到厨房做安排。
    李宵鸣见时机来了，此时正是跟妹夫解释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妹夫，听说当今圣上很器重你，真是年少有为。对于家庭，历尽千辛万苦都要找到婉宁的亲哥哥，看得出来你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李家的事还麻烦你跟着忙活。”
    “哥哥，你不必客气，婉宁的事就是我的事。”
    “趁着婉宁不在，我有话跟你说。”
    高子昂微微仰起脸：“什么话？”
    “我知道你看婉宁跟我近距离接触，心里不舒服。可既然我允许她跟我接触，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是她的亲哥哥？”
    高子昂更加疑惑起来。
    李宵鸣不慌不忙再次说道：“的确，我就是她的亲哥哥。回来时，我在马车上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有一点，父亲出事前找我那回，养父养母直接告诉父亲派过来的手下，说我早已不在人世。父亲位高权重，权大势大，别说找个人了，就是一只蚂蚁，弄清楚来龙去脉有何难？可就再也没有听到父亲的消息。猜想他一定是遇到了更重要的事，事情繁杂，错失了这次良机，大概也没有精力再寻我了。我跟妹妹初次相见，就感觉得到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两人相熟似的，这也许就是亲兄妹之间的心灵感应吧。所以男女关系上就没那么讲究。”
    见高子昂半信半疑的样子，他又继续道：“你一定会以为是你的手下跟我说过李家相当显赫，我才要认祖归宗吧？这一点都不奇怪，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我所以能来到李府，你只是不忍婉宁失望，但是你也要知道，同样不想让这么可爱的妹妹失望的人还有我，我比你更不想欺骗她。”
    “你身上有李家赠予你的物品吗？”高子昂问。
    “有啊。”李宵鸣掏出贴身的玉佩，“这个是我被掳走时戴在身上的，这么多年。我只能通过此物惦念京城的一切人和事。”
    高子昂立即从婉宁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岳丈大人临终前交给她的玉佩。比对之后，果然是一模一样。他的观念开始发生变化，但对他依旧不完全信任。
    此时，李婉宁跑了进来。见到夫君全神贯注的样子，问道：“你们在看什么呢？”
    “婉妹妹，你可还记得岳丈大人曾给过你一个玉佩，他说你的亲哥哥身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当然记得了。”
    “这不是？”
    李婉宁接过两块玉佩，脸上呈现开朗的笑：“就说是亲哥哥嘛，毋庸置疑的。”
    吃过晚饭，几个人又坐在房里说话，似乎是一下子要把这些年没有说过的话都要补上。
    对于李宵鸣的解释，高子昂半信半疑。后来借机问过手下，确实跟他说的情况如出一辙。在江南时，观察李宵鸣许久，他长时间跟养父养母住在一起，玉佩是他的独有之物。
    高子昂总算对这个远道而来的亲哥哥放下了戒心。回到房里，恰巧碰见婉宁正在给他换衣裳。只见她前后打量着，看起来很合身。“这件衣裳原本是妹妹给夫君做的，现在你回来了，就先给你穿喽。反正我再给他做就是了，而且他的衣裳我做了那么多，他不会在意的。”
    她满脸笑容，微微转头问：“是吧？夫君。”
    李宵鸣见妹夫进屋来一直沉默着，玩笑道：“怎么？妹夫是不相信我这个哥哥了？”
    “我相信你，兄妹俩这番举动不算有问题。我更相信你就是婉宁的亲哥哥，也会替婉宁昭告天下，你就是高家名副其实的大公子。”
    “有亲哥哥在，子昂哥哥再也不会欺负我了。”
    李宵鸣瞥着高子昂，再次玩笑说：“看来婉宁没少受委屈啊！”
    “哥哥，我不敢。”他搂着婉宁，“婉妹妹，哥哥长途跋涉，让他好好休息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不可劳累。要唠嗑，明天也不晚。”
    李宵鸣转身说：“妹妹和妹夫也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李婉宁叫住他：“哥哥，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高子昂急切阻止：“婉宁，这怎么能行呢？”
    “我们是亲兄妹！”李婉宁不服气地说。
    李宵鸣笑道：“夫君吃醋喽。”
    “哥，这不是吃醋。”
    李宵鸣拍了拍他的肩，仍然笑着：“明白。”转过头对婉宁说，“妹妹，妹夫说得对。虽然我心里也是充满未跟妹妹一起成长的遗憾，但我们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他将眼神落在婉宁脸上，想要道句晚安，而瞬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高李两家多年的交情，你们小时候肯定都在一个床上睡过吧？”
    婉宁感到不好意思，只有高子昂来回应他了：“哥哥猜的没错。不过若你早就认亲了，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李宵鸣在心里笑，这妹夫当初小小年纪，不知道心里纯不纯洁。他转头道：“妹妹，哥哥也是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的，我们明天再说。晚安！”
    婉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