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赵家的报复,白福贵是真心实意地担忧。
然而,担忧和事情真的爆发那一刻时的恐惧,是无法比拟的。
一大早,按照白芙蓉的要求,小福贵早起品尝每一种植物上的露珠,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指不定还能捡拾到一些修炼奥义。
例如,此刻荷叶捧住水珠的轨迹圆润如白银,让白福贵深觉财富银钱的可贵,激发他修炼前进的动力。
但是,白福贵绝对想不着今儿早上一起来,懒腰还没撑开,就看到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从落月镇直通黑森林深处的官道杀了过去。
乍一看,跟谁家迎亲似的。
领头的赵家掌柜白福贵认得,前几年临月城排挤白老大的金光地时,白福贵恶狠狠记住过燕虹君和赵霹雳的模样。
没想到,今日旧仇再相见,和谐美好如初恋。
白福贵呆呆立在原地。
他发现那群人中竟然有飞天遁地者。
那是晋入元婴期的标志,肉身飞天,窥伺分毫天地之道。
白福贵:“……”
人群隆隆而去,众多脚掌重重踏地溅起一层黄土。
白福贵望着喧闹复又静的官道,后知后觉察觉自己腿肚子是抖的。
白老爹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说白家人从来没有怂蛋,怎得到了白福贵这颗独苗这里,胆子比天赋还烂。
以往,白福贵总理直气壮反驳,老爹好意思说我,白家最后的残支不也是畏畏怯怯龟缩于这大黑森林,真当没人知道咱家是白起后人吗?
白福贵:呸,分明白芙蓉这外乡小泼皮都知道。
白起是什么人?
为大秦王朝立下不世之功的杀神修士,挥手灭千军,悍勇无比的兵家名将,青史留名万人称颂!
现在的白家呢?
每当这时,白昌平总会心梗到脸色青白,半晌晦气一摆手,放弃说教。
往日幼稚的小福贵会得意于嘴仗胜利,然而此时此刻,望着死寂官道,他觉得天色都是黑的。
他爹是对的。
白芙蓉于他有恩,真的有恩。
这几个月来,她教他训他,拿出了远比慈父白昌平更多的方法和狠心,白福贵之前二十年积攒的修为心得都未必有跟着白芙蓉出世入世这几月来的多。
他白福贵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可是元婴期和金丹期的差距哪里是一句‘晋了一级’能说得清楚的?
老话说,不到元婴不入道,不及化神不做仙。
青年看着自己苍白的双手,悲哀发觉自己真的是怕死。
可是,勇道之所以成为兵家修士的万胜法宝之一,其奥义便在于敢为他人之不敢为,临登天之难则大义凛然。
恩人有难,怎可不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白福贵心里苦的像是小媳妇,却依旧勉强站直身体,克制恐惧,念了法诀往黑森林中冲。
小福贵:白扒皮小恩人,你等着,我来救你了!嗖!
今日之前,他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兵家修士,他只说自己是个无门无道的普通仙修。
今日之后,他会端正自己,面朝本心。
绿林在身侧飞快后退,白福贵顺着赵家寻仇大部队的脚印车辙而来,心中越来越急。
森林深处安静到可怕。
近在眼前了,白福贵满脸汗水,从背后拔出自己的剑。
忽然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震得大地颤抖,千万只鸟嘶鸣着从林间奔逃。
白福贵一惊,条件反射攥紧了手中剑。
烟尘从林深处扩散,那气味和白芙蓉煮的毒饭有一拼。
紧接着一阵密集箭雨声,糟乱的尖叫听的白福贵脚下踉跄,几乎是连滚带爬跌到了落月湖边。
湖边机关木屋四壁张开,宛如振翅雄鹰,露出银合金夹板间厚达三尺的机关丛林,那沾染着剧毒的箭矢,漆黑的炮管,金属网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竟让人肉眼无法辨清其中的神兵种类,数量之繁多,令人背生寒气。
临近树林土地表面有一巨坑,浓郁硫磺味如烟瘴,障住能呛死人。
坑中血迹零散,赵霹雳带着的二十多人,无一例外倒伏在地。
白芙蓉缓缓从炮击的烟雾中走出来,赵霹雳瞪大眼睛。
“这不可能……”
我分明看到那雷光斩劈到了这婆娘身上。
白芙蓉抬手坂动木屋一处开关,又是一阵箭雨弹射——
伪禁金制作的箭矢方才第一次射穿了仙人们的防御罩,宛如一声令下,破!第二次——就在此时,箭矢镶毒,无情穿透了仙修们备受摧残的肉体。
金属穿肉的声音,听起来煞是好听。
白芙蓉带着手套捡起一只断箭,掂了掂,冲喘不上气的赵霹雳露出笑容,这笑当真充满恶意:
“爆炸的滋味怎么样赵掌柜?”
“能让您体会到阎王殿门口溜达的感觉吗?”
毒汁顺着血液奔流,赵霹雳费力拔出箭,疼的两眼翻白:
“无耻之人,白芙蓉,你真令人不齿!”
白芙蓉惬意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着清纯甜美:
“下毒就无耻了?”
“那赵掌柜买凶算怎么回事儿呢?”
“做生意嘛,本来就是有输有赢有来有往,太较真儿容易丢命啊前辈。”
说着,白芙蓉亲昵拍拍赵霹雳的脸,那声音啪啪作响,胜似耳光。
气血攻心催动毒液加速,赵霹雳的调息已经跟不上毒液进逼速度,生机正在快速流失。
白芙蓉居高临下望他:
“我就说修炼是件沙雕事。”
“除非你肉身成圣,不然,这爆炸冲击当量,你肯定要傻楞抵抗。”
“而那炮弹,我可是专门计算过的。”
“你们活不了。”
赵霹雳:???
这话说的冷漠,听着重伤,如果有力气赵掌柜很想跳起来和白芙蓉大战三百回合,把这小扒皮撕成秃子——奈何赵霹雳已经听不到了。
鲜血从他被震碎的五脏涌出来顺着口鼻汩汩流淌,湿润土地。
直挺挺一具人尸横在白芙蓉脚下,令她心生荒谬。
上辈子家乡算是和平地带,法律之光照耀到的地方,仇杀是少见的。
现在这现场,真像原始社会毫无秩序观念的同类向食。
白芙蓉心中叹气,俏脸无表情,比那脚下赵霹雳死不瞑目的脸瞅着还要阴森可怖。
坑中还有修为高的几个元婴期没死透,白芙蓉挥手,待命在木屋旁的鸡仔兴奋地蹦起来,拉下放箭闸。
轰隆隆又是一阵箭雨。
坑中再无一人挣扎。
白芙蓉拾起碰到自己手臂弹落的箭矢,擦擦干净回收。
合金箭头,很贵的。
落月湖旁准备‘两肋插刀’的小福贵看的浑身发抖。
白芙蓉抬头望见他,绽开笑容:
“早啊,福贵哥,来送信吗?”
居住于落月湖周围的妖兽们纷纷帮忙收拾现场,有的变作人形,有的施展法术,仙修们的尸体一具具从白福贵身旁拖走。
他们死前痛苦的面容深深地刻在白福贵心中。
有什么东西破了,化作滚烫的热血奔涌而出。
白福贵忽然不怕了。
他抖着脚拄剑站起来,面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有信件。”
“小木人帽子里空的……”
此时,一个女修士怒目狰狞面色死白从白福贵旁拖拽过去——
白福贵:“……”妈丫!
白福贵话音一抖,热汗滚滚而下。
白芙蓉见他这般心中缓缓放心。
总算是给福贵哥开了荤,没有辜负白昌平老爷子的嘱托。
有的妖兽想要就地将死尸衣服撸光翻找灵宝,被李不咎一个眼神制止。
这事儿既然是白芙蓉做主,临时加了纯白的小福贵一只,她肯定不想暴露太凶残的世界在白福贵面前。
李不咎瞧着白芙蓉的眼神带着点探究。
心狠手辣表里不一的女人,瞧不出来竟然还有点同情心。
真是鳄鱼眼泪。
白芙蓉:多谢赞美。
李不咎:客气。
白福贵手中无意识握着宝剑,白芙蓉跑过来拉着他胳膊软声道:
“谢谢福贵哥呀。”
“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
看着这女罗刹全然不同的面目,白福贵心中复杂,却莫名地并不恐惧,只是心绪难言道:
“确实是。”
“可是我啥忙都没帮上。”
白芙蓉闻言朗声大笑,面容随着笑容带上了浓重艳色:
“我以为,那日傍晚临月城的刺杀,会让福贵哥你明白我的天赋异禀呢。”
“哪里用得着担心我呢?”
白福贵:“……”可去你妈的。
白福贵不觉得恶心或者惊惧了,他只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喂了狗。
随即他黑着脸甩开白芙蓉的手,掐了轻身诀,一句话不留,转身就走了。
望着他远去消失于林间的身影,白芙蓉收敛了笑容,冲热切到流口水的妖兽道:
“好啦,难为你们了。”
“想吃就吃,想拿就拿吧。”
“记得弄完了烧干净。”
妖兽们兴高采烈分剐吃修士去了,李不咎走上前来,点评:
“他确实算得上白家人。”
“血脉里流的也确实是兵家血。”
“第一次见血,恢复够快。”
白芙蓉嘁一声,笑道:
“如此说来,你们妖修个个生性喜食生人吞修为,悍不畏死者居多。”
“岂不是天生的兵家?”
“想夸自己直说呀不咎。”
李不咎:“……”
李不咎冷漠望她一眼,没作声。
至此,赵霹雳被诛,一夜间临月城赵家酒庄全部被推。
燕家巍然不动,黑森林白掌柜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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