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玛丽苏光环

21.剧院幽灵20

    
    敖白之前可没有想到, 她从马戏团带出来的驼背男会给魅影带来这么大的刺激, 但是现在, 在对方那一席话之后, 她突然有了些明悟。
    肮脏黑暗的马戏团,畸形丑陋的展示品,自卑自傲的音乐天才, 残忍孤寂的剧院幽灵。驼背男的存在可能让魅影想到了自己,他才这般愤怒失控, 也才对她这个合作人如此失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在他眼里她已经变成了和那马戏团团长无二的角色。
    敖白可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如果刚才魅影没有念在往日的交情和克里斯汀的份上,克制住自己,那么此刻她会不会变成一具被魅影用铁链勒死的冰冷尸体?敖白微微皱起眉,她可不是圣人,魅影的误会, 他那些刻薄的言语和冰冷压抑的气势也让她内心颇为不爽——
    她敖白和你认识都快大半年了,他妈的在你心底看起来依然这么不堪不值得信任吗?!滚就滚吧,她还不稀罕你这合作人了, 没了你, 属于她的钱她依然能赚!
    敖白一脚将那铁链踹到一边,大步离开, 毫不拖泥带水。她从威尔嘴里得知驼背男的房间后, 想了想, 又来到厨房, 准备了几块面包,热了一碗汤,倒了一杯茶,端着餐盘前往那新人的房间。
    魅影那不听人解释的混蛋跑了就跑了,但这个她费心思赎回来的家伙她可不能这么随便地将对方搁在一旁,魅影不想听个所以然那就算了,然而他必须知道她为什么要赎下他,而她又对他给予怎样的希望。
    敖白敲了敲房门,没听见任何动静,这个结果让她不禁挑了挑眉,直接推开门。此刻夜幕早已降临,房间里本该点亮的煤油灯不知为何并未亮起,不算宽敞的简单屋子漆黑一片,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看不到任何人影。
    溜了?不对。
    下一刻,敖白感觉到一个锋利的东西抵上她的后腰。
    “我不想伤害你,但如果你敢声张,我一定要了你的命。”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敖白身后传来。她随便一瞥,便看到脚边那被摔碎的煤油灯,身后那人手中的利物不用想便是出自这玻璃灯罩,“带我离开,不要走大门,走人少的偏门或后门,如果被发现了,我不介意让你少个肾。你只是个男仆,没人会在意你的死活。”
    这家伙果然不老实,而且,也挺聪明。敖白心里轻笑一声,表面上却十分听话地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带他离开,那家伙又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那如同被砂砾狠狠摩擦过的喉咙里又吐出一句威胁:“慢慢来,你若敢转身面对我,我直接割了你的喉咙!”
    “好吧,请不要冲动,我只是想转身给您带路。”后腰上的刺痛让敖白微眯起眼,但她极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只是不卑不亢道。
    “……闭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不知道敖白这句话怎么冒犯了他,他又命令着。
    敖白不置可否,倒是挺配合地慢慢转身,她身后的男人也随着她的动作慢慢移动,一直保持着待在敖白身后的有利位置。既然对方认为她只是个送饭的男仆,那就让他这么认为吧,如果让他此刻知道她便是买下他的人,说不定绑架就升级了呢?
    敖白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如同带着男人在剧院散步,对剧院了如指掌的她当然知道哪些区域极少有人经过。这一路上见敖白似乎挺配合挺安分,男人也安心了一些,至少没有一直将那碎玻璃抵在她的腰上。
    没过多久,敖白就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见她停了,男人谨慎地观察了眼四周,不由得变了脸色:“这里是哪里?那扇门绝不是通向外面的门,你别耍花样……喂!”
    男人还想警告敖白,可谁知之前一直挺配合的“小男仆”此时突然对身后拿着武器的他不管不顾,一手端着食物,一手推开大门,大步走向里面。看着对方纯白衬衣上被染红的血迹,男人咬咬牙,说到底他确实无法狠下心就这样扑上去捅死对方。
    男人追了上去,走进门后看见屋内的样子,又不由得愣在原地。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甚至和马戏团的表演舞台一样宽敞,但房间里除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些乐器外,没有多少家具,他的右边的那面墙上,还铺上了整面墙的镜子。
    看着镜子中驼着背如同一个球的身影,男人的身子猛的一颤,逃避般狠狠扭过头,望向那个将他带到此地的少年。对方已经走到钢琴旁,将餐盘放在了钢琴顶盖上,然后用手摸了摸被他用玻璃划伤的后腰,见手上并没有沾上多少血迹,才用那洁白的衣角擦了擦手。
    “这位先生,您得知道,其实我这人并不高尚,反而睚眦必报。要是在一般情况下,您若伤了我,我必捅了您的一颗肾,您若想割了我的喉,那我拼了命也得挖了您的心脏。”对方用着那让他自惭形秽的完美声线,如同那刚刚用晚餐的贵族点评菜肴的傲慢方式,慢条斯理道。
    看着对方那泰然自若的优雅姿态,男人只觉得镜子中自己那如同癞□□的身影越变越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强迫自己握紧手中的玻璃碎片,锋利的边角划伤了他的手,但他毫不在意,只有疼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才能让他知道他才是手握武器的人,而不是那个仿佛早已掌控一切的孩子。
    “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我就不能责怪您了,毕竟任何人被强迫来到陌生环境,总有那么点紧张,并且我还没有在一开始就向您表明我的来意,对此我表示深感歉意。”敖白说着,转过身右手放在胸前,对男人行了个礼,“现在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奥利弗·斯图尔特,布隆谢剧院的主人,您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剧院,这里便是主练习室。”
    男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不知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因为她那行礼姿势,亦或者,是对方那张连天神都会嫉妒的容颜。他比谁都清楚奥利弗·斯图尔特是谁,毕竟他今天下午刚刚在马戏团演唱了人家的作品,而且还唱得犹如灾难现场。
    “请原谅我未经您的同意,擅作主张命人将您从马戏团带走。请您体谅一下我现在的身份,如果我亲自前往,那位贪婪的团长先生一定会将我痛宰一顿,尤其是当他知晓我这个新兴剧院的老板兼作曲人想从他手中带走您的时候。您得知道,为了在歌剧上另辟蹊径,此刻的我并不算富有。”敖白认真地解释着,她没有选择靠近对方,因为她知道这样会让他紧张,她只是真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畸形的身材和丑陋的容貌而厌恶地移开眼。
    男人能感受到少年目光中的善意和真诚,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眼神,看到他的人,他们的眼中要么是带着好奇,要么是带着嘲笑,要么就是居高临下的睥睨,要么就是痛恨和厌恶,极少数会露出同情之色。然而他面前的这个孩子,他的眼神太过纯粹,从他的眼神中他看不到上面任何一种情绪,那是一种自然的,平等的目光,仿佛他在看着另一个同他一样的普通人。
    这是在做梦吗?
    “当您和另一位女士唱出那首歌的时候,我在现场……”
    什么?他居然在现场?那他……他一定听到了他如何毁灭他的完美杰作……哦不,上帝,您已经让他生活在地狱,为何您还要如此对他?他何曾不想拥有一个能像正常人一样歌唱的嗓子,哪怕只有那个嗓子,让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容貌他也愿意,起码……起码他还能继续歌唱啊……
    “当我听到您开口歌唱的那一刻……”
    不,那不是“歌唱”,那是魔鬼的哀嚎,他的声音玷污了“歌唱”这个高贵的词语。
    “我就知道,您就是我要找的人,您就是我下部作品的男主角。”
    “什么?!”男人惊叫着,这一刻他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鹅一样让人难以承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如同见了鬼一般,他无法相信这是从一个天才作曲人嘴里说出的话,“我的声音——”
    “您的声音得天独厚。”
    男人张大了嘴彻底说不出话,他这一辈子听过不少人咒骂嘲笑他的声音,却没有人给予过他这样的肯定。
    看他这样不相信的样子,敖白笑了:“别不相信,他们只是不懂而已。我知道您是喜欢歌唱的,当我看到您哪怕面对千夫指也要将那首歌唱完时,我就发现了您对音乐的热爱与执着,而且您还拥有非同一般自尊心和骨气,这点更加难能可贵。只是,您根本没有机会接受系统性的学习,这在我眼里并不算什么。”
    “我想您大概以为上帝给了您这般面容和声音的同时还给予了您对唱歌的热爱,是对您的诅咒和玩笑,其实您误会了,先生,您不明白上帝到底给予了您多么宝贵和匠心独具的财富,常人也不明白,但是我懂,您只是需要适合您的音乐。”
    “这样吧,我见您当时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歌曲如此熟悉,我相信您应该早就背下了所有歌词,对吧?”见男人呆呆地本能点了点头,敖白继续说,“那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最后一段,想不想尝试一下?如果您不相信我说的,我便证明给您看。”
    男人这时候总算回过神来,他几乎有些惶恐地看着敖白,仿佛让他在她这个原作者面前翻唱是一种天大的冒犯:“可是我……我的声音……我并不适合唱歌,我……”
    “您不必强迫自己唱自己根本无法掌握的高音,您只用待在您最舒适的音域,不用声嘶力竭地吼出歌词,不用憋着嗓子,您就用您平时说话的音调来唱,甚至更低都行。来吧,我会帮您。”
    “相信我。”
    扔下这席足以将男人震晕的话,敖白几乎有些强硬地坐到钢琴前,不给对方反应时间,直接弹起了前奏。不过当她弹到主歌部分男人依然犹豫恐惧着不敢开口,敖白也挺耐心没有催促,凭她对曲子的掌控随便几个音节变化她就能即兴发挥一曲,接着她便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男人。
    也许是感受到敖白不听见他开口就绝不停下的决心,也许是害怕有人寻声过来发现他的存在,也许是被那双眼中令人信服的力量所感染……男人终于开口了,不同于以往拼了命似的高歌,他的声音很轻很低,还带着几分不自信的颤抖,沙哑得犹如哭腔。
    敖白冲他肯定一笑,曲子随着他的歌声,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变得不再凄婉,反而逐渐多出几分低沉和沉重,而敖白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跃动的手指,也渐渐转移到低音区。
    大概是被那低沉的钢琴曲感染,男人自在了许多,颤抖和缥缈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掷地有声的铿锵,伴随着音乐,那在之前被无数人嫌弃的声音居然犹如大漠里缭绕的孤烟,干燥,却带着袅袅悠长之意,那独特的沙哑之音仿佛能直达人心底,传出阵阵共鸣。
    敖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真的认为自己捡到宝了,这么独特漂亮的低音烟嗓,如果让对方跑了,她上哪找去?这个时代虽然并不流行烟嗓,对于低音也以浑厚为美,然而敖白想要的可不是单纯的歌剧演员。
    而她现在弹的这个曲子,就是一开始未经魅影修改的曲子。当初她唱是能唱下来,可是总觉得有哪不对劲,被魅影一提醒她才明白,不是她唱法有问题,而是这个曲子太低并不适合她,现在拿来试宝刚刚好……
    见鬼,她怎么突然想到那个混蛋了?
    敖白手指一顿,待她反应过来时钢琴声早已消散。她只好说服自己此刻也不用继续证明什么,便抬起头看向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唱了一曲的男人,微微一笑:
    “瞧,我说过,您得相信我,您的声音并非难听,只是您没有找到适合您的曲子。”
    “他们不懂您,我懂您。”
    男人怔怔地望着坐在钢琴前的金发少年。尽管现在是黑夜,尽管房间里没有点亮任何灯,对方脸上自信温柔的笑容却明亮得刺眼,一时间男人甚至觉得整间练习室都被他所点亮,他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
    他……是天使吗?
    最近几天魅影就如同失踪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敖白也是个骄傲的人,她才不想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犯贱,再加上她压根不知道魅影的家在哪,所以也就由他去。况且,她可不是那种有了一部大热成名作就想啃老本的人,志向远大的她还要忙着创作新剧呢。
    而新招进来的那个小伙子之前连个系统的声乐课都没上过,她还得挤出时间给他恶补知识,要不是他对音乐天生敏感一点就通,她自己恐怕都分/身乏力,哪还有时间去理会那个混蛋怎么想?
    哼。
    又回到一开始连续熬夜奋战时光的敖白将笔一丢,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她拿起一旁的水壶晃了晃,壶里的咖啡早已见了底。心想着明天还有事要办,敖白决定上床睡觉。
    当初敖白连哄带骗一顿忽悠终于将那位可怜人安抚下来,也不能说连哄带骗吧,至少敖白对他的肯定是真心的。在询问对方是否识字之后,她还拿出了一份相较于克里斯汀那份而言有些苛刻和剥削,但起码还算公平的合约给他瞧瞧,结果对方在敖白说明那份文件到底是什么之后还差点痛哭流涕,二话不说看都不看一眼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敖白一看,癞蛤/蟆?这是什么鬼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从小在马戏团长大,他们都这么叫我……”察觉到敖白的诧异,对方的声音几近哽咽,微不可闻。
    见他低着头不敢看她,敖白重新将合同递给他:“把这名字划了,自己起个名字。”
    “什么?”对方惊诧地抬起头,看着敖白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又惊慌失措地低下头。
    “我说让你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你是拿字典随便翻也好还是从书本里挑出一个名字也好,名字是属于你自己的,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这外人给你取名字吗?”敖白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又见他之前握着玻璃片的手掌还在滴血,想了想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医疗箱,示意对方将手伸出来。
    在训练编排的时候总少不了跌打损伤,所以练习室里备上医疗箱是必不可少的。一开始男人见敖白想给他包扎还挺不乐意,缩着手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敖白碰,仿佛这样会玷污她的手有失身份一般。敖白白了他一眼,也深知一个从小被虐待歧视长大的家伙观念没法这么快掰回来,也不多说,直接强硬抓起他的手将备着的高浓度酒水往他手上一泼,疼得浑身一抽的家伙总算安静了。
    以前当驴友到处闯荡的敖白早已学会如何处理各种伤势,没过多久她就将对方的手包的严严实实,然后她又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本书,交代他用最快的时间将这书看完,并且将故事牢记于心。
    “顺便,钢琴上的食物是你的,自己端回房里吃完,刚才带你转了半圈剧院你应该知道回去的路吧?明早我再让威尔带去熟悉下剧院。”敖白说着,拍了拍对方宽厚的肩膀,离开了练习室。
    第二天威尔带着他熟悉剧院的时候,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个新人。也许是被敖白本身平易近人尊重他人的观念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虽然他们看见他时十分诧异,却也没露出过多的恐惧厌恶情绪。而敖白也向自己的大家庭介绍了他这个新成员,希望大家能团结友爱。
    尽管不知道自家老板为何会将一个没形象也没有好嗓子的人招进来,他们也没有过多排斥什么,毕竟这半年来敖白已经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们存在便是有价值的。
    没过多久男人就将那合同还给了敖白,敖白看了眼署名,不禁哑然失笑——
    卡西莫多,一个善良的钟楼怪人,这是敖白想让他饰演的角色,也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倒是克里斯汀从敖白最近又开始忙碌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中察觉到什么,她开始委婉打听敖白是否在准备新剧。
    敖白倒是明白她委婉背后的具体含义,但她并不想给她任何虚无缥缈的承诺,因为在她的计划中,克里斯汀纯洁天然的气质根本不符合女主角艾丝梅拉达明艳形象,这一次她不是她的女主角。
    看着克里斯汀充满希冀的眼神,敖白想了想,将《巴黎圣母院》原著递给了她,告诉她当她看完了她便知道了她的打算。克里斯汀有些忐忑也有些雀跃地捧着书离开了,敖白望着对方的背影有些迟疑,她转头看向本该在认真学习乐谱知识的卡西莫多,结果却发现对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有一双和他外表截然相反的,漂亮如黑珍珠似的眼睛。
    “什么都别说,看你的谱子吧,小伙子,还认不清音符你今晚就别想睡觉。”大概是看懂了对方在想什么,敖白有些好气也有些无奈道。虽然不算大胆的克里斯汀依然不敢直视卡西莫多的脸,有时候还会被他的存在吓一跳,但从她能克服自己恐惧坚持不饶地出现在敖白身边来看,她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让敖白罪恶感剧增。
    于是,在某天晚上,《罗密欧与朱丽叶》又一场演出结束后,敖白拿着一束黄玫瑰,来到克里斯汀的房间。这本是敖白第一次向克里斯汀送花,她本该高兴羞怯的,结果却瞥见那束花的颜色,顿时察觉到有些不太对经。
    在没有如同现代那般丰富礼品的十九世纪,送花是一件非常讲究的事情。敖白去买花的时候告诉人家她只是去道歉的,人家就给了她一束黄玫瑰,尽管她不明白这花代表什么,但克里斯汀明白。
    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敖白,豁出去一般牵起克里斯汀的手直接放在自己胸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虽然平,但还是有那么点起伏的,软软的手感也和汉子的一马平川不同。
    敖白最终是被惊怒到痛哭的克里斯汀赶出来的,同一时间和她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她带来的花。尴尬抱着花站在门口的敖白成了众人围观八卦的焦点,觉得自己可能也挺渣的敖白只好将花放在门口又对门里的克里斯汀说了声抱歉,才匆匆离开。
    然后克里斯汀也和她闹别扭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听说你最近和戴耶小姐闹了别扭?哎女孩子就是需要好好哄着的,特别是戴耶小姐这般年轻娇柔的女孩,我知道年轻人都向往自由不希望被束缚,但你至少也别冷落了家里的小姑娘呀,她可是个好女孩。”
    在这最后一天,敖白先去吉普赛人区的饰品店取了订购的面具,顺便又向玛格丽特抛了一次橄榄枝,然后和早就约好的柏辽兹前往一家餐厅。聊到最近的生活,柏辽兹先生作为过来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敖白或多或少知道当初的情形被她那些无良的八卦员工歪曲到何种地步,她只能无奈地扶额表示:“埃克托,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你可误会了,事情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可能出去风流,而克里斯汀也不是我的情人……实际上我根本不喜欢脚踏两三条船的行为,就算我想爬墙也得先分手再爬……”
    “那你敢说你根本没有伤到人家小姑娘的心?”柏辽兹布满皱纹的眼戏谑一瞥。
    “……”虽说咱们俩是忘年交吧,但是你也不能在她面前如此为老不尊吧?敖白有些无言以对,想了想只能说,“伤是肯定伤到了,毕竟,我的新作的女主角不是她,她肯定会伤心嘛……”
    她说的倒是实话,不过也不是主要原因,她只是想岔开话题,果然被她这么一说,柏辽兹来了兴趣:“新作?年轻人的精力真是旺盛,你的第一部作品还没热够呢,就开始想着新作了?而且女主角居然不是那才华横溢的小天才戴耶小姐,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演员才能配上你的新作。”
    “噢,这倒不是因为她不够优秀,实际上她非常优秀,只是我那新作的女主角并不适合她。你是知道的,埃克托,一个适合自己的音乐角色和曲风对一个演员来说有多么重要。你看过《巴黎圣母院》吗?我想将雨果先生的这部巨作搬上舞台,目前正研究着曲子,以及如何给他写信授权呢,如果能请到他帮我作词那就更棒了,不过我知道这只是异想天开。总之,如果你曾阅读过这本书就应该明白,克里斯汀的容貌气质并不符合艾丝梅拉达的要求……嘿,老头,发什么呆呀?”
    敖白正长篇大论着,抬眼却见柏辽兹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禁有些奇怪地在他面前摆摆手,谁知柏辽兹突然大笑几声,将敖白搞得莫名其妙,邻桌的几位都忍不住朝他们这边看几眼。
    “哎呀,小奥利,这真是,真是太巧了……”柏辽兹终于缓过气,他笑眯眯地看着敖白,就像一个和蔼的老爷爷,但敖白总觉得他这笑容有些不怀好意,“你大概并不知道,我和维克多是多年好友吧?”
    嗯?维克多是谁?你和维克多是多年好友和她说的有啥……等等!维克多?维克多·雨果?!你说你和雨果巨巨是多年好友?!!
    请原谅敖白潜心研究音乐多年只知道音乐界大佬的作品和大致生平,却没有具体研究他们的生活经历,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交友面有多么宽广。当她走出饭馆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正在做梦,柏辽兹居然说他会给雨果巨巨写信为她牵线搭桥,说不定她想找雨果作词的白日梦真的不是想得美……
    差点喜极而泣的敖白当下在回家的途中走路都有些虚浮了,她的心思完全被柏辽兹带给她的这天大的好消息打乱,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小巷中突然蹿出来的一个人影。
    此刻正是深夜,每年最后一日的夜晚,不少酒馆都会开到凌晨。因为今天是私人见面,敖白根本没有带着威尔,孤身一人的她走在街道上,街边零零散散躺着几个酒鬼。心太乱的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直到前方从小巷走出来的人影突然亮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她心脏刺来。
    那一瞬间,躲闪不及的敖白本能地伸手一推错开身子,匕首没能准确刺入她的心脏,却擦着边深深插/进她心脏的左上方位置。
    被撕裂的痛苦和锥心般的疼犹如海水将她淹没,随之而来的是失血产生的晕眩,或许还因为这匕首上涂了其他什么东西,让她的大脑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见一击没能得手,那个人影似乎还想补刀,然而他手中的另一把匕首刚现,一个锋利的刀尖突然穿透他的咽喉,鲜血顿时模糊了敖白的眼。
    在一片血红之中,她只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看着对方焦急到手足无措的惊恐神色,不知为何敖白突然有些心安。
    “……伤口太深了……”
    “……去…去把你的剑,放在火上……”
    “……你一大男人…别犹豫……动…动手啊!……”
    “啊!——”
    敖白猛地从昏迷中惊醒,她迅速从柔软的床榻上坐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胸口处的刺痛,那火辣辣的疼几乎让她呻/吟,那一瞬间疼出来的冷汗几乎让她的衣裳紧贴她的后背,整条左胳膊都动弹不得。
    之前的回忆如同片段从敖白的脑海中闪过,如果不是那钻心的痛苦,她甚至还以为这一切只是做梦。她被一个神秘人在深夜的街头刺伤,戴着白面具的黑影救了她一命,她被他带走治疗,然而伤口太深必须缝合处理,在没有针线的情况下,她……让对方用烧红的剑身,烫合自己的伤口……
    那时候身受重伤的敖白太过冷静理智,或许是因为以前溶洞冒险被困的时候,她就这般处理过自己的伤口。
    救她的那个黑衣人是……
    魅影。
    反应慢半拍的敖白看了眼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在剧院里的住所,而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地洞,四周摆满的蜡烛照亮了整个洞穴。这洞穴明显经过人工改造,衣柜桌椅应有尽有,好似什么人的卧室。
    而她身下的这张床造型也有些独特,被黑纱笼罩的大床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贝壳,而床头似乎还是一只鸟的形状。柔软的床垫让她感觉如同坐在云端之上,温暖的天鹅绒毛毯帮她抵御了地洞的严寒。
    不知名的钢琴声时断时续,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空荡的地洞中回响,是那般伤感凄婉,美丽却沉重。
    这是哪?她依稀记得确实是魅影救了她,所以……这里便是魅影的住所?敖白小心翼翼地拉开衣领,看了眼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贴身穿着的小内衣似乎……不见了。
    毕竟伤口离心脏要害太近,如果要包扎,那短小的背心似乎有些碍事。
    而她身上这件黑色衬衫似乎也不是她自己的,袖口都遮盖住了她的手指尖。
    敖白掀开毛毯,冰冷的空气让她暴露在外的双腿一颤,她的贴身小短裤还在,长裤没了。
    操。
    敖白走下床,宽大的衬衣垂了下来,几乎盖住了她大半个大腿。可以,挺长,能当裙子。
    她跟随着那沉重而痛苦的钢琴声,慢慢走到洞口,穿过一个不太长的通道,来到另一个宽敞明亮的洞穴。随处可见的蜡烛将整个石壁照成了温暖的黄色,石洞的另一边延伸至静谧的地下河水,一艘狭小的船停在岸边,洞里摆放了不少家具,但更多的却是乐器,敖白还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管风琴。
    在众多乐器中,敖白找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他正坐在钢琴前,低着头,手指缓慢而又沉重地在琴键上移动着,敲出一个又一个悲伤的音符。很显然他现在只是在无意识地随意弹奏,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音乐上,他似乎若有所思,还想得入迷,根本没有察觉到敖白的接近。
    魅影的心情确实挺复杂,他知道自己对敖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在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因为这个背叛了克里斯汀的情绪而痛苦自责,但是他根本无法控制,仿佛那扑向熊熊烈火的飞蛾,他的眼中全是她的影子,那炙热的,自信的,张扬的,才华绽放的,默契无间的,刻苦忘我的……
    比起克里斯汀对他的恐惧或者崇拜,她似乎永远都将他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上。她不在意他的出身,她有着让他着迷的音乐天赋,她尊重在意他的想法,却也从不盲从……她,她几乎代表着光明的一切。
    这让他开始恐惧,恐惧着当她发现他的真实面貌后会厌恶他,会远离他,会抛弃他。他想让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距离,然而他又无法克制自己靠近她的欲望。那邪恶的欲望让他痛苦,让他自卑,让他几乎失去理智,让他犹如惊弓之鸟。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被她从马戏团带回来的畸形人时,如此失控,因为他以为她不一样,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他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他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想逃走,然而他根本逃不掉,哪怕他告诉自己她与其他人并无不同,他也走不了,他已经陷进去了,没有生路。
    当他看到那个被她带回来的家伙拿着玻璃威胁她的时候,他想杀了他,当那利刃伤到她的时候,他想杀了他,而当她表明一切,如此耐心地为他演奏,如此细心地引导他,甚至还如此关心地为他包扎的时候……他的妒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之前说出的难听的话如今变成一把又一把利刃,刺穿了他自己的心。他误会了她,而她,并不在意外貌的美丑,并不在意出身的高低,她甚至,能在肮脏如腐肉的烂泥中一眼就瞧见被蒙尘的珍珠,她似乎总能发现他人的美好之处,而他呢?
    他是魔鬼,他已经腐烂了,他配不上她,在她面前,他恶臭得令他自己都作呕,在这一切之后,她又将会如何看他?
    怯懦的他只敢在阴暗的角落卑微地注视着她,跟随着她,上帝知道,当他发现她被人暗算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慌乱无措,也直到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人生……
    上帝啊,他到底该怎么办?您将他送入地狱,为何还要给他展现天堂?如果您真的是仁慈的,那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哪怕是微不可闻的回应?
    轻快灵动犹如清泉流动的音乐在他质问上帝的刹那间响起,犹如黎明时新生的光芒,撕破魅影的黑夜,在他最痛苦最迷茫的时候,轻灵地穿插入那沉重的钢琴声之中,温柔地,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一起。
    魅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看到了那张因为伤痛和失血而苍白,却带着可以点亮他整个世界的笑容的脸,那张让他心心念念的脸,那张让他沉迷又让他痛苦的脸。
    上帝给了他答案。
    她就是答案。
    那一瞬间,魅影的眼眶几近通红。
    “抱歉打扰了,可以让我加入吗?”敖白见魅影双眼通红地傻愣愣地盯着她看,无奈地提醒了他一句。刚才魅影的音乐太过沉重伤感,她并不喜欢,也不想看到他那犹如焉了的黄花菜般低沉消极的倒霉样,便伸出还能灵活活动的右手在高音区敲了几个伴奏。
    “可以!”魅影终于回过神,他迅速回答,生怕敖白后悔似的,嘴角不由自主咧开的笑容灿烂甜蜜到让敖白不由得多瞥了几眼,心想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刚才还想哭现在就笑傻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魅影的手指开始弹奏的瞬间,她也同时弹下琴键,并且一屁股坐在魅影的身边。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现场合作钢琴曲,没有谱子引导的他们都是即兴发挥,却不知为何敖白那轻快到有些调皮可爱的音符和魅影的沉稳温柔格外相配。
    鉴于敖白只能用一只手,魅影也放下右手只用左手弹奏。原本沉重的音乐在敖白加入之后变得格外悠扬婉转缠绵,格外默契的两人弹奏出来的钢琴曲犹如一人奏响,敖白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她微微偏头看向魅影,发现对方也正一直望着她。
    他离她是如此之近,敖白可以瞧见他的右眼周围没有被面具遮盖的凹凸不平的皮肤。然而他嘴角的笑意是如此温和令人沉醉,甚至连他的眼角都染上了几分抹了蜜的情意。
    敖白为自己的发现微微一愣,音乐戛然而止。
    感觉到什么,她慢慢低下头,发现魅影的右手正握着她的左手,十指交缠。
    敖白吓了一跳,噌的一下站起来,不过她似乎忘了自己还带着伤,这一下直接扯到她的伤口,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见她这模样,魅影也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敖白的左臂,拉开她的衣领。
    洁白的绷带上已经染上了不少血红色。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魅影心疼地责备着,想到之前那把匕首再偏一点恐怕就能要了敖白的命,并且那匕首上居然还涂了毒,如果不是他会解毒,也许……魅影的眼立马多了几分杀意和疯狂,“如果当时……我帮你再换点药吧……”
    “不,不急,药换多了也不好。”敖白轻轻推了推魅影抓着她衣领的手,而魅影这才发现自己拉开了大半春光,他立刻红着脸松开手,眼睛往下一瞥,又见敖白居然光着两条腿,顿时脸红得更加明显,慌乱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侧过身看着钢琴。
    “你当时流了太多血……我……我会负责的……”
    敖白知道他是指疗伤时几乎看光了她的身体,对此她只能白眼一翻:“不必,放心吧,我像是那么迂腐的人,被看个身体就缠着你不放吗?我知道你喜欢克里斯汀,我才不会干那种事,你只是给我治疗而已。”
    魅影身子一颤,刚想解释,敖白又说:“我记得你杀了那个刺客……你不该杀了他——”
    她看见他杀了人,她……她看见了他沾满血腥的双手……她……会因此害怕远离他吗?不……不能……内心慌乱的魅影在下一刻听见了敖白的后半段话:
    “至少也该等到将他绑起来严刑逼供供出主使后再动手。”敖白叹了口气,她又不是圣母,要知道她之前就是被人枪杀的,这都已经是第二世了,之前她给卡西莫多说的那些话可不是玩笑,该狠的时候她知道怎么做,“对方目标如此明确,当涂了毒的匕首没有一击致命居然还想着补刀,他绝对是受人指使的刺客……算了,这也不怪你,当时情况紧急,而我,应该也知道主使是谁……”
    “是谁?”魅影转过身看着敖白,对方眼中的寒意让敖白明白,只要她说出一个名字,哪怕只是随便一说,他也会立刻想方设法地除掉对方。她笑了,摇摇头,并未回答,魅影见她如此,又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才又对她说了声抱歉。
    虽然他未明说,但敖白知道他是为何事道歉。于是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轻轻贴上魅影戴着面具的又脸,笑道:“没关系,不过下一次,你再这样怀疑我的为人,我就把你暴打一顿然后扔出去。”
    魅影微微一愣,最终他也笑了,笑容有些复杂。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做了个深呼吸,颤抖地抬起右手,轻轻覆盖上敖白的左手背,闭上了眼,牵引着她,拿下了他右脸上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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