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 埃克托·路易·柏辽兹的葬礼在巴黎蒙马特公墓悄无声息地举行,大概是因为柏辽兹先生的亲人大多已经离世, 葬礼并不隆重, 参与的人寥寥无几,他们中大多数都是柏辽兹的朋友。
敖白自掏腰包办了这场葬礼,毕竟她是柏辽兹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里最亲密的朋友,而她也在葬礼上认识了柏辽兹生前的老友, 李斯特·费伦茨和威廉·理查德·瓦格纳, 以及他以前的学生,阿斯格尔·哈梅里克。
李斯特和瓦格纳都是从法国境外赶回来的, 他们回来的匆忙,在他国还有事物要处理, 只来得及参加葬礼, 和敖白交换了书信地址便又匆忙离开。而哈梅里克则在得知柏辽兹离世的那一刻便回来和敖白一同举行他的葬礼。
他并没有师从柏辽兹多长时间, 但柏辽兹对他的教导和鼓励让他受益匪浅, 所以他一直都非常感激和尊敬自己这位不受重视的老师。
哈梅里克见到了敖白, 便立刻向她道了声谢, 他说他曾在最近和老师有过书信往来,他也知道认识了敖白以后, 他的那位老师总算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一扫之前的阴郁绝望。他认为,至少柏辽兹不是在痛苦和孤独中步向死亡的, 他十分感谢敖白能给予对方希望。也许柏辽兹不仅仅将敖白当成了忘年交, 更将她当成了自己从未有过的, 对音乐有着同样热忱之心的孩子。
同样的,就连李斯特和瓦格纳在临走之前都向她道谢,谢谢她让柏辽兹摆脱了痛苦的折磨。
敖白顿时有些唏嘘,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她虽然从二十一世纪而来,而她也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回到了过去而并非穿越到其他平行世界,但她并不是音乐历史学家,她知道柏辽兹其人和他的作品,但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离世时间。
站在柏辽兹的墓前,看着和他的两位妻子紧靠的墓碑,敖白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早知道对方的去世时间,或许她就可以陪在这位老人身边,或者让他定时去看望医生检查身体,也许他就不会……
千金难买早知道,可悲的是,敖白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场面,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这只是她绑定玛丽苏系统后的第一个世界,她不知道未来还会如何,但她知道未来中一定有无数离别,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离开,是生老病死,还是突然的不辞而别?
然后呢?重新开始?
敖白默默站在墓碑前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她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她叹了口气:“可惜因为拿破仑三世的压迫,雨果先生流亡在外不能回来,他倒是写了封长信回来,我刚才在葬礼致辞上念了,也不知道你听到没有。”
敖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被整整齐齐叠好的纸,见身后的人没有接过,又收了起来。雨果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他在信中写了很多东西,有关于柏辽兹这不得志的一生和这永远不会给他肯定的社会的纠缠。最后几段是写给敖白的,她并没有念出来,雨果在信中鼓励敖白一定要坚持自己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柏辽兹告诉雨果说她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东西,雨果请求她务必要带着柏辽兹对她的支持和友谊,闯出社会舆论和老古董的阻碍。
“音乐能表达那些我们无法言说且不会永远沉默的一切。”
在最后,雨果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敖白也在致辞上,念出了这句话。没错,柏辽兹的音乐,就是表达了他自己的坚持,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坚持,直到他下定决心再也不创作任何音乐,那个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他是个平凡的人,但他也是个伟大的人。”敖白身后的影子走到了她的身旁,然后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并不算宽厚的怀抱来的很及时,敖白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对方的胸膛,伸手紧紧抱住了他。末了,她放开了他,眼圈微红,却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埃里克,柏辽兹先生虽然离我们而去,但生活还是得继续。走吧,我们还有《巴黎圣母院》需要创作,我可不想让他失望。”
“你永远不会让他失望,奥莉。”魅影望着敖白的眼神格外柔和,他伸出手试图替敖白打理额前脸颊旁因为刚才的拥抱而有些凌乱的碎发,却被敖白不着痕迹地躲开,擦着他的肩膀而去。魅影悬在半空的手微微一僵,而后又有些自嘲地收了起来。
“你错了,埃里克,是‘我们’。”
敖白的声音自前方坚定地传来。
魅影愣了片刻,然后,他又笑了,眼神越发柔和,刚想跟上敖白的背影,却不想那原本在不远处的墓碑前上坟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朝敖白走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魅影顿时眼神一凛,想到那个在新年夜企图刺杀敖白的渣滓,他迅速上前,来到敖白身侧。
敖白也注意到来人,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的她看到对方时脸色都不好看了,不过她还是及时拉住了魅影,让他别冲动直接冲上去将对方宰了。魅影虽然有些不解,但也从了敖白的阻拦选择按兵不动,不过如果对方敢亮出什么凶器,他的佩剑可不会轻易饶过他。
来人是个衣着考究的绅士,他在敖白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双手举起手中之物,呈现在敖白眼前。
那是一支镶了宝石的名贵钢笔。
看到那支笔,敖白的眼神有些复杂,最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厌烦和冷淡:“不是现在。”
说着,她便想拉着魅影离开公墓,那人却又疑惑而急切地喊了一声:“Your Grace?”
“……我说了,不是现在。这里可是公墓,先生。”对于对方的不识抬举,心里有些愠怒的敖白停下脚步,侧身冷漠却压迫感十足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诚惶诚恐地弯下了腰行了个礼,迅速退开。
敖白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走向威尔驾驶的马车。虽然这不是威尔第一次在敖白身边看见那个黑衣面具鬼影的存在,但此刻看到敖白一个人走进公墓两个人出来,威尔的脸色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是对于主人的事情他也不好评价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地驾驶着马车而去。
敖白和魅影面对面坐在车厢里,刚才那一幕魅影就在她身边,然而直到现在他依旧一言不发,仿佛装作没看见一样,还是敖白率先坐不住,对魅影说:“……对于刚才……你就没有什么疑问吗?”
魅影的神情有些晦涩,在敖白之前时而看向窗外时而看向脚尖犹豫如何开口时,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此刻当她看向他,他又主动移开了眼。
“什么疑问?”
“……”敖白张了张嘴,魅影看上去就像知道了什么,但是他又并不想知道,而表现的如此自欺欺人,这让她心里有些堵,无奈之下,她又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是的,魅影就是在自欺欺人,他告诉自己只要敖白没有亲自开口告诉他,那么他就什么也不知道。敖白的询问让他紧张地紧绷起身体,而她之后的长时间沉默又让他渐渐放松,也许,这个话题或就此揭过——
“其实,那个人是我父亲派来的,他手里拿着我父亲的钢笔。”长时间沉默后,敖白终于选择坦白,当夏尼子爵的出现以及1869年的到来,她知道有些事不可能一直瞒着。可她不想魅影听到她开口后反应会如此之大,他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请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奥莉,你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说了……”他的全部希望就会被一一打碎。
被捂住嘴的敖白瞪大眼看着神色痛苦的魅影,她不知道对方这是来哪一出,但她隐隐之中,却知晓这到底是为什么。末了,敖白沉默地点点头,随着她的动作,她柔软的唇瓣划过魅影的掌心,擦得他心痒痒的,他便有些局促和犹豫地放下了手。
“三个月,”敖白没有在意魅影神色的古怪,她看向了窗外,“只有三个月,我一定要把《巴黎圣母院》创作出来。”
魅影听了,只是默默点头,但他的双手,却紧紧攥紧成拳。
从柏辽兹的葬礼回来之后,敖白的工作狂状态更加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周末的演出她需要露个脸之外,其余的日子她就如同那深入简出的苦修士一般,将自己整个身心都投入到乐曲的创作之中。
好在《巴黎圣母院》的原文也不算太长,改变成音乐剧也不算太长,再加上有魅影这个音乐天才在一旁帮忙编著,作词什么的也不用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让她来操心,用大半年的时间编写完一个完整剧目也不算太过困难。只是敖白除了一边作曲,一边还得让演员开始排练,若不是这时候的歌剧中舞美效果没有现代那么繁复,道具也没有现代那么复杂,否则这三个月恐怕还真搞不定。
雨果也为敖白这疯了一般的高效率吓了一跳,不过他还以为这是柏辽兹离世带给她的刺激,所以也挺配合地尽快改编好歌词。
就在敖白这废寝忘食的努力中,巴黎的街头巷尾终于传出了一个新消息——布隆谢剧院将会迎来一个新剧目,自维克多·雨果1831年发表并直到现在依旧引起热烈反响的,《巴黎圣母院》改编的新式歌剧,并且这个作词者还是那位维克多·雨果!
一时间,就连那些依然批判着《罗密欧与朱丽叶》音乐的保守派评论家们都一片哗然。要知道虽然维克多·雨果在文学界的地位无法动摇,但他可是个刺头政治犯呀,连拿破仑三世的大赦都拒绝了一直流亡在外,现在,这个音乐界的“激进派”小朋友居然还想将他的作品搬上舞台?她不要命了吗?!
要是敖白知道这些人怎么想,她恐怕只会白眼一翻——她改编的是《巴黎圣母院》又不是《悲惨世界》,你们这些保守党在那儿瞎高/潮逼逼个什么劲呢,要是她日后和雨果合作了《悲惨世界》,那你们是不是还想将扰乱社会治安怂恿闹革命的大帽子盖到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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