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池静娆这么一扑,江昀的枪失了准,擦着陆靖白副驾驶的从车窗镜飞过,朝着黑暗中某个不知名的点飞去。
司机的手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撞,方向盘不受控制的一偏,车子往中间的隔离带撞去。
护栏是城市里最常见的那一种铁艺n形的,根本挡不住什么撞击的力道,以这个车速撞过去,绝对是要冲到对面的车道上去。
而对向行驶过来的,是一辆超重的货车。
如果迎面撞上,必定是车毁人亡。
江昀这个警方的心腹大患就彻底解决了,而以他为首的贩毒集团也会很快分崩离析,新型毒品的扩散也会得到短时间的控制,为警方争取更多的时间。
那一瞬间,陆靖白的脑子里似乎闪过很多念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言陌还在车上。
仅凭这六个字,就足以让他抛开一切纷乱。
陆靖白踩着油门的脚用力往下压,性能极好的丰田巡洋舰瞬间冲了过去,硬生生的从江昀的车和护栏间的夹角挤了进去。
两车相撞。
金属摩擦出刺耳的尖利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有火花窜起,在深夜里迸发出璀璨的亮光。
陆靖白咬着牙,死死的掌着方向盘,往左边猛打,硬生生的将江昀那辆速度飙升到一百三的车给撞离了原定轨迹。
护栏扭曲变形。
两辆车以60迈以上的速度朝着那辆直行而来的超重货车直冲而去。
相撞的那一面的车窗镜早已经不知所踪。
陆靖白抿着双唇,眼睛里有明显的血丝浮动,手脚发酸,大货车远近交替不停闪烁的车灯刺得他双眼生疼。
“言陌。”
不能让她有事。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让他即便已经精疲力尽,也不敢松懈半分。
相较于陆靖白的紧绷,江昀明显不怎么在意近在眼前的危险,他阴鸷的目光紧盯着死死抱着他手臂的池静娆。
黑暗中,眼里的光凉的渗人。
“池静娆,”他低沉到极点的声音在女人耳边响起,裹挟着怒火,“看来,为了那个男人,你当真是不顾一切了。”
若是平时,别说是阻止他的行动,就是碰他一下衣角,恐怕都不敢吧。
“哥,”池静娆的胸腔微微起伏,脸颊苍冷泛着死人一样的白,指尖在剧烈的颤抖,“对比起,我……”
话还没说完,漆黑的车厢里突然照进来一抹亮光,被这抹亮光一照,另外一道泛着湛冷寒意的亮光也从池静娆的眼底闪过。
下一秒。
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黑夜。
陆靖白心思一散,下意识的往另一边打了打方向盘,车速本来就快,稍微一点偏离就是天差地别。
两辆原本紧紧相依的车子分开。
江昀的车在往前滑行了一米多远后拉了回来,重新驶回正道。
‘砰’。
有什么东西打在了陆靖白碎成蜘蛛网一般的副驾驶挡风玻璃上,声音很小,但对精神高度紧张的他而已,已经足够大了。
这样千钧一发的时间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
尤其是还有女人的惨叫声做铺垫。
陆靖白侧头去看——
那东西砸在玻璃上后很快掉在了地上。
黑夜、车速快、碎了的挡风玻璃更是加重了他的视线受阻,所以,他根本连那东西的影子都没看见。
但是,挡风玻璃上溅开的血花却是那样的醒目和刺眼。
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陆靖白整个人都是飘的,在最后的关头,他猛的往货车相反的方向打了把方向盘,但车身还是不可避免的和货车撞上了。
安全气囊弹出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靖白才从撞击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口腔和喉咙里都是腥甜粘稠的液体,他睁开眼睛。
江昀的车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了。
陆靖白甩了甩头,待眩晕稍退,才摸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是个陌生号码。
“喂。”
“陆支队长,”江昀满含笑意的温润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喜欢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吗?如果你再跟着,下次我扔出来的,就可能不只是她的手指了,也可能是整个手掌。”
副驾驶上,池静娆满脸痛苦的捏着小手指的断口处,血染了她一身,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所有的痛呼呻吟在对上江昀警告的目光时,顿时就销声匿迹了。
陆靖白咬牙,唇角有血渗出来,他咬牙,将血沫硬生生的咽下,“江昀……”
电话断了。
陆靖白喉头一甜,猝不及防的吐出了一口血,安全气囊撞击的他整个胸腔火灼一样的疼,他推开变形的驾驶室门,拖着自己僵硬的腿从车上下来。
刚走了一步,他就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货车司机在旁边破口大骂,见他满身是血的摔在地上,又急忙过来想扶他,但又不敢,怕他死了讹上自己。
“喂,你没事吧,我已经打了120了,你别动,救护车马上来了。”
陆靖白没有理会他,打开手机的电筒,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低头寻找江昀说的那根断掉的手指。
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但又似乎疼得厉害,胸腔里翻涌的剧烈疼痛让他的灵魂都有点飘。
司机要扶他,被陆靖白冷着脸挥开了手。
路上全是汽车的碎片。
陆靖白的手机在震动,他来不及理会,目光在地上一寸寸的细细搜寻。
司机:“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你先去坐着休息一下,等救护车。”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眩晕,陆靖白甩了甩头,终于在断开的护栏角落看到一节断了的手指。
只是尾指最上面的一节。
切口平整,一刀断的。
陆靖白单腿跪在地上,将那节断指小心翼翼的捡起来,还没有凝固的血染在他手上,沁入骨髓的冷。
“咳咳。”
他喉咙一痒,弯下腰,剧烈的呛咳的,粘稠的血从嘴里喷出来。
陆靖白急忙将手往前伸,才没有让血溅在那节手指上。
腾出手摸了摸身上,他没有随身携带娟帕的习惯,陆靖白脱了衬衫,将断指仔仔细细的包好,视若珍宝的按在胸口。
他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身子弓起。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完完全全的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若是细看,很容易发现男人的身体在颤抖。
半夜、空无一人的偏远道路,一个浑身是血看不清脸的男人正拿衬衫包一节断指,货车司机早就毛骨悚然了,哪有心思去细看他。
陆靖白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止住咳嗽,接起来,“喂。”
“陆哥,我一定会帮你把嫂子带回来的。”
“恩,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注意安全。”
这才是陆靖白埋下的一条线,他知道,他即便追上了,江昀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将言陌给他。
所以,他明目张胆的追,不过是让那个男人以为他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
陆靖白已经痛到极致,却还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不让自己晕过去,等救护车来了,他给奚钺打电话,报了地址,问了要被送去的医院名字。
奚钺过去时通知了蔺叶南和宁择远,三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的。
陆靖白正在手术室。
三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有个年轻的护士拿着一件染血的、团成团的衣服走过来,“请问,谁是奚钺?”
“我。”
“这是病人在进手术室时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让你把里面的东西想个办法保存好。”
奚钺疑惑的接过来,打开。
宽大的衬衫里包着一节断了的手指。
奚钺:“……”
蔺叶南:“……”
宁择远:“这是……”
他看了眼奚钺和蔺叶南,三个人的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言陌的?
奚钺顿时觉得手上的东西有千斤重,言陌是在他的医院丢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内疚和自责更是层层叠叠的涌来。
他叫来护士,让她立刻用生理盐水清洗后放入低温箱。
待他安排完,宁择远问:“怎么样?能行吗?”
他对这些医学上的东西不是很了解。
奚钺摇头,“断指必须要在12个小时内接上,常温放置一个小时跟低温放置六个小时状况相当。”
蔺叶南皱眉:“所以,我们要在六个小时内找到言陌,并且将她送来这个医院?”
陆靖白伤的不严重,得亏了车子性能好,后期又对安全系统进行改装过。
外伤,内脏出血,需要卧床静养。
听到‘卧床静养’的时候,手术室外面的三个男人同时想着:还不如断手断脚或者直接伤重昏迷呢,他那性格,言陌现在生死未卜,他能‘卧床’才有鬼了。
.............
陆靖白是第二天中午醒的,不出所料,一醒来就要办住院手续。
他们三个劝不住,只好给顾钰微打电话,那头沉默良久,道:“他要去哪,你们给他找个轮椅推着吧,奚钺,就麻烦你了,别让他胡乱折腾。”
不胡乱折腾的意思就是一直坐在轮椅上,虽然比不得一直躺在床上,但也好过他健步如飞。
奚钺觉得任务艰巨,苦着脸,拉长声音问:“万一陆哥不听劝呢?”
宁择远小声道:“不是万一,是肯定。”
顾钰微没有丝毫犹豫:“那就打晕了拿绳子绑了带回来,我一天两颗安眠药养着。”
“……”
果然是顾伯母的作风。
奚钺:“我打不过啊。”
“你们三个连他一个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人都打不过,不如去做个变性手术得了,还省了每年去健身房的几千块钱。”
三个人被堵的哑口无言。
宁择远道:“顾伯母,奚钺会看好他的,你放心吧。”
然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奚钺恼怒:“你干嘛挂电话呀?”
“现在还是客客气气的让你去变个性,再说下去,你直接就是个女人了。”
奚钺哼了一声,“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任务不是交给你的。”
宁择远耸肩,“我倒是想,但我不学医啊,遇到特殊情况怎么处理?是给你打电话还是给急救中心打电话?”
奚钺去看病床前的蔺叶南,对方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奚钺去借轮椅,宁择远去办出院手续,蔺叶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奚钺推着轮椅进来,伸手要扶他,手刚伸到一半,陆靖白已经直接坐到了轮椅上。
顾钰微的话他也听见了,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多生事端。
“陆大爷,您要去哪儿啊?”
“警局。”
张禹已经给他打了十六通电话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昨晚的动静那么大,他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小宋也打了电话,陆靖白当时还处在昏迷中,没接,他就改发了短信:岳明跑了。
在看守所用私藏的铁丝自杀,被送到医院后,打晕看守的警察跑了。
初步断定,有同伙。
陆靖白坐着轮椅出现在市局,当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张禹瞧着他这样都懒得骂他了,憋了一肚子的火在瞪了他半晌后,化成一句话,“这次的新闻发布会,你去。”
然后在未来一个月的每一天,张禹恨不得打死现在说出这句话的自己。
因为……
...........
言陌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的颠簸,才终于被安置在了一个固定的地方。
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她没有超过一小时是清醒的。
阿辉将她像扔杂物一样扔在年代久远的席梦思床上,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言陌无力的抬了抬手,声音虚弱,“我要见江昀。”
阿辉厌恶的垂眸看了她一眼:“就凭你,也有资格见江哥。”
言陌看着关上的房门,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
隔壁的房间里。
江昀坐在皮质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手中拿着一支没点的雪茄来回抚摸。
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来扔在一旁的扶手上,半晌,他才漫不经心的看向跪在他脚边的岳明,“你说你没有出卖我,我凭什么信你?”
岳明:“我以为江哥让人救我出来,就是信了我。”
“我只是习惯自己处置自己的人,哪怕是条狗,只要贴上了我江昀的标签,那就不能死在条子手上。”
“那江哥要怎样才会信我?”岳明咬了咬后槽牙,抬头,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
江昀朝阿辉点了点头。
站在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将一把匕首放在茶几上。
江昀:“你死了,我就信你了,毕竟,死人是最诚实可靠的。”
岳明:“……”
他紧紧的捏着拳,下颌线绷紧。
江昀见他迟迟不动作,脸上神情淡了几分,倾身靠近,“你也不亏,你这条命本身也算是我救回来的,死在哪里都是个死。”
“江哥说的没错,您救了我两次,您开口要我死,我自然该死。”
岳明拿起匕首,手起刀落,朝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捅去。
他是怕的。
从眼底的波动就能看出来。
刀尖离他的胸口还有几厘米远的时候,江昀突然就笑了,抬手,阻止了岳明的动作。
将手中的雪茄烟塞到他嘴里,声音冷淡,毫无起伏,“还有一种办法让我信你。”
“什么?”
“隔壁那个女人,是你以前顶头上司的女人,你去,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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