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凯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意见!”
陈副司令顿时一愣:“真的没有意见?”
刘成凯连连摇头:“真的没有!”
陈副司令又皱起眉头:“军功章对军人来说是一种崇高的荣誉,难道你不重视军人的荣誉吗?”
“报告首长,作为一名军人,军人的荣誉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但由于那是一场演习,所以我当时所展现的勇敢就不算数,也就不配拥有这枚勋章。”
“嗯。”陈副司令点点头,“看样子我们该收回这枚勋章了。”
不料,刘成凯当即反对:“不可!”
会场上下的人同时露出惊讶的眼神。
陈副司令矜持片刻,才发出疑问:“为什么?”
刘成凯从容解释道:“我虽然不配拥有它,但有的同志却该得到它,因为这次演习的成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更有我的战友们的艰辛付出。所以,应该把它颁发给真正为救人质而做出突出贡献的人。”
“哦,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
“他是谁?”
刘成凯往台下的邢卫东处一指:“就是邢卫东同志!”
“啊···”
会场上下顿时一片瞠目结舌。
邢卫东平时一直跟刘成凯较劲,今天更是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但却没有想到对方会以德报怨,在惊愕的同时也无比惭愧。
陈副司令思忖片刻,突然眉头一展:“刘成凯同志,请讲一讲你的理由吧?”
刘成凯回忆道:“按照我们预先制定的方案,邢卫东同志负责策应的,虽然没有直接跟蓝方的人交手,但他带领的小队成功地吸引了蓝方的注意力,最终让我成功地攻入了手术室。他又在随后的几次行动中表现突出,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陈副司令又把目光瞥向台下:“邢卫东同志,你有什么意见?”
邢卫东满脸通红,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站起来,却把头压得低低的···
“我···我也不配···”
陈副司令又把目光瞥向教官:“小赵,你说应该咋办?”
教官决不会允许这枚沉甸甸的军功章无主,思索片刻,便朗声道:“刘成凯同志行事光明磊落,即便不接受这次授勋,也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哦,那你同意把这个三等功让给邢卫东了?”
教官点点头:“我赞同刘成凯同志的意见。”
陈副司令顿时下定决心:“那好,就请邢卫东同志上台受奖吧!”
就当其他人还唏嘘不已的时候,站在台上的刘成凯率先鼓掌。
在他的带动下,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掌声邀请邢卫东上台。
邢卫东虽然羞于接受,但无法看抗拒所有领导和战友们的热情,只好向主席台迈出沉重的脚步——
于此同时,刘成凯则一身轻松下台,当与邢卫东擦肩而过的时候,面对对方羞愧的目光则回以一个激励的眼神。
事后,邢卫东私下找刘成凯交流。在军营的一角,他俩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刘成凯面对他不安的表情却显得心无芥蒂:“小邢,恭喜你荣立一次三等功。”
邢卫东却回以一丝苦笑:“老刘,你这是何苦?”
刘成凯眨动一下眼眸:“你不必过意不去,这份三等功对你来说当之无愧。”
邢卫东回以诡谲的目光:“难道你觉得自己立功太多了,已经不稀罕这个区区三等功了?”
刘成凯脸色一正:“怎么会呢?对于我来说,荣誉是不分大小的,都是作为军人的崇高荣誉。
“那你为啥要把这个勋章让给我?难道是因为我搅了局?”
“不,这是你应该得的。”
“老刘,你的话有些言不由衷。”
刘成凯不由叹了一口气:“唉,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打算退伍了,还贪恋这些军功章有啥用?”
邢卫东不由浑身一震:“你···你说什么?”
刘成凯重申:“我打算退伍!”
“老刘,难道你疯了吗?假如你选择退伍,这些年在部队的摸爬滚打的资本可就都毁于一旦了。”
刘成凯一副黯然:“我也不想呀,可我不能太自私。”
邢卫东好奇道:“难道你有什么苦衷?”
“是的,我的爱人晓梅病得快不行了···”
邢卫东一听他哽咽的语音,不禁惊愕道:“怎么会这样?晓梅嫂子到底患了什么病?”
“她患的是糖尿病。”
“糖尿病?这不是一个很常见的病吗?难道它会死人吗?”
“是的,任何病发展到严重程度都会死人,尤其是她患上的是i型糖尿病。”
“i型糖尿病?什么叫i型糖尿病?”
“这个···就是区别于常见的ii型糖尿病。其实咱们常听说的那种糖尿病一般中老年人会得,算是一种富贵病,而要命的确是先天性的i型糖尿病。这是年轻人的专利,它经过一段潜伏期后,一旦发作了,就无法维持更长的寿命了。”
邢卫东无法理解刘成凯的注解,但心里却有些发堵。
“老刘···我真不该呀···你家嫂子居然遭遇这样的不幸···可我还跟你较劲···我···真该死呀!”
刘成凯望着满脸懊悔的邢卫东,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跟你没有关系。其实我在上次演习之前就想退出了,可咱们的教官死活不同意,一定要等行动结束后再说。我不得不服从他的命令。不过,我之前已经向教官递交了退伍申请了。”
邢卫东平静一下情绪:“上级会批准你的退伍申请吗?”
“教官当然舍不得,但也能理解我的选择。”
邢卫东不由劝道:“难道你不能再等一等吗?如果等到年底再申请,可以享受许多复员的待遇。否则,你这些年的军龄恐怕···”
刘成凯又长叹一口气:“唉!我也舍不得咱们的部队呀,可我更舍不得晓梅她死呀!”
“老刘!”
邢卫东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这位较劲多年的战友。
刘成凯与他相拥着,并腾出右手轻轻拍打一下他的脊背:“小邢,我的退出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机会,你要好好干,争取早日得到提拔。”
邢卫东缓缓跟他分开,脸庞上露出一丝苦笑:“我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刘成凯陡然一惊:“为什么?”
“因为我也要离开部队了。不过,我会等到年底的转业机会,而不是你半途退伍。”
刘成凯思忖一下,不由点点头:“嗯,你入伍时间不短了,家里只有弟媳一个人支撑着全家,是该回去帮一把了。”
邢卫东的双眼不禁湿润了:“你真是懂我的人。虽然春梅(邢卫东的媳妇)身体挺好,但我的父母都闹毛病,尤其我的父亲长年卧床不起···全家都靠春梅一个人支撑···真是苦了她了。”
刘成凯心里一动:“你家是德江农村吧?假如你转业回去,肯定会分配到市里吧?”
邢卫东点点头:“是呀,我凭借在部队的表现,应该分配到市里工作,也许会成为一名警察。”
刘成凯不禁兴奋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你们全家就都变成城里人了。”
邢卫东微微一笑:“我并不在乎是不是城里人,只想让春梅早日脱离苦海,并过上好日子。”
“嗯,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春梅没有白为你家付出。”
邢卫东在沉湎于与妻子团圆的温梦同时也不禁为刘成凯可惜:“唉,部队首长对你格外器重,假如你再在部队干上几年,肯定是前途无量,而这样的退伍真是太可惜了。”
刘成凯脸色凝重道:“我自从失去父母双亲后,就把部队当家了,但自从拥有了晓梅,她不仅是我唯一的亲人,更是我的家呀。只要能让她好起来,我就算失去了世界也在所不惜。”
邢卫东浑身一震,不由失声道:“难道你想治好她的病?”
“是的,假如我的复员费不够,就卖房子。反正我老刘这辈子是离不开她了。”
邢卫东似乎了解他的爱人,不由感慨道:“晓梅嫂子这辈子命苦,但却遇到了你,真是她的造化呀。”
刘成凯两眼含泪:“如果她的病能奇迹般好了,这才是造化呢。”
邢卫东赶紧安慰:“你不要灰心,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个月之后,刘成凯办理好一切退伍手续,终于踏上了回他的家乡——省城的列车。
由于桐江市距离省城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这让刘成凯有了充分的回忆时空。他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五年之前——
五年前的刘成凯还是一个刚入伍一年多的新兵,可却接到了来自省城的噩耗,一直跟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一病不起,而他的父亲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这一位亲人了。作为独子的他只能休假回家照顾老母亲。
刘母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自从老伴去世后,就独自拖着病体拉扯着儿子慢慢长大,直到把他送到了部队,她也将近油尽灯枯的时刻,当在病危时见到儿子,不由欣慰地笑道:“成凯···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娘也可以瞑目了。”
刘成凯跟母亲的感情很深,眼看母亲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便非常懊悔没有早点回来尽孝,在深深懊悔的同时又泣不成声:“娘······都怪儿子不好···没有早点回来尽孝···请您一定要给儿子一个尽孝的机会呀····”
弥留中的刘母也不禁老泪横流——
“孩子···你能回来让娘看你最后一眼···就是对娘最大的孝心···谁都有一死···如果在临走前有自己的孩子相守···就再无遗憾了···”
“娘···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儿子离不开您···您是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呀···”
刘母灰暗的眼眸一副憾惜:“唉···娘怎么能陪你一辈子呢···假如你有一个媳妇就好了···娘没亲眼看到你成个家···真没脸去见你爹···”
“娘!”
刘母的话音未落,脑袋往侧面一沉,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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