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陈桂芳被癞头吓得不轻,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把阮喜珠紧紧护在怀里。
喜如的手收紧,再收紧,看着那一对平时便母慈女孝此时更是患难与共的母女只觉得好笑。
是了,只有阮喜珠才是他们的女儿,她跟阿三算什么啊,一个是丑货一个是傻子,她们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
这一点不是上辈子就想清楚了么,所以没啥可难受的,也没啥可想不清楚的。
方才这般想着,左边肩头沉了沉,下意识扭头看去,便见得身边男人的手正放在她肩上,还将她往他边上带了带。
忽然间,心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平的了,母女算得了什么,她只要有他就可以了。
抿抿嘴,喜如迅速调整好心态,跟大伙儿一起继续看热闹,而阮喜珠这会儿已经被癞头给吓哭了,正所在陈桂芳怀里瑟瑟发抖。
“不……我没有,不关我的事,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别找我了……我不知道……”
初冬寒天的,她身上就披着一件短袄,里头还是晚上睡觉时候才穿的中衣,这时候已经被弄得脏兮兮皱巴巴的了,那张脸也是花的,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替阮喜珠说话了。
“天可怜见的,以后连个傍身的都没有,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唉……”
“先前我们都还当她会是咱村里出去的凤凰呢,这下倒好,麻雀都没得做,也是可怜的。”
“这年头,谁会想当寡妇啊,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
可不就是了,谁都不会想当寡妇,当了寡妇,那就表示你这辈子都只能一个人过,稍有不注意,就得让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
当然,要是跟村口那柳寡妇一个样,这寡妇当不当也没啥区别。
“寡妇咋了?”还真是说啥来啥,有的人才把那寡妇的话说出口,站一边儿看热闹的柳寡妇就说话了,“寡妇招谁惹谁了?我当寡妇我骄傲,家里没男人,外头不还有一片儿的汉子等着咱么?”
这话一说,立马就把癞头给弄出来的紧张气氛给消了大半,引起大家哄堂而笑。
有人便道:“那是,可把你能的,这天底下的汉子就中意你一个,巴不得都跟你睡上一觉。”
柳寡妇冷哼一声,说:“那可不是,老娘想跟谁睡就跟谁睡,男人嘛,不就是这个时候才有用的。”
“哈哈哈……”柳寡妇的话再次引起大伙儿的笑声,哪里像是刚死了人的样子。
癞头跟李老幺却是笑不出来的,在村长眼看着要发话的时候癞头一声平地吼,吓得大伙儿纷纷一震。
癞头说:“要发骚也得找对时间!今天我就得要个准话儿,我兄弟、到底、是咋死的?!”
后面这话自然是冲阮喜珠吼的。
周围的人这会儿也不敢再说话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咋说,这里唯一知情的就是二黄婆娘了,可偏偏二黄婆娘说她啥也不知道,这叫人咋晓得人是咋死的嘛?
“好了,”村长谢云峰其实也不想跟癞头他们打交道,但这个时候除了他能在这说上话以外就没啥人了,只能出来做这和事佬。
“人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看二黄家的也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这样吧,除了害人命的事,你们说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不然这么在这闹下去也不是办法,癞头他们几个可不是信神的,指不定惹毛了真能做出害人命的事来。
“老头子,你!”
“癞子,”癞头本来还想叫嚷的,但李老幺却把他给拉住了。
“你干啥?”癞头问。
李老幺说:“村长说的没错,人已经死了,就算你再咋闹二哥也不会活过来,还不如先把后事给他好好生生办了,也让他稍微体面些。”
本来人已经死得不够体面了,要再在这儿放着,多已经死了的人多对不住。
癞头原本还不赞同的,但顺着李老幺的视线看到二黄那烧焦的尸体,他顿时也叫不出来了,狠狠攥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把视线放回阮喜珠身上。
“臭娘们儿,老子看在你是老子兄弟的婆娘的份上今天就先放过你,老子们兄弟的后事你要是不给老子们办的妥妥当当,你就去给他陪葬!听懂了没?!”
“啊!”阮喜珠已经被他这忽大忽小的说话声给吓得一惊一乍了,张嘴就是尖叫。
“老子问你听懂了没?!”癞头没耐性,一把从陈桂芳怀里攥着阮喜珠的领子把人给提溜了起来。
阮喜珠吓得眼泪直掉,连连点头,“听……听听懂了,懂了……”
这个时候她能咋办,这两个人在镇上可是有靠山的,一般连官爷都不管的,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做啥,除了顺着啥都做不了。
阮全因为前两次被打,后来又被喜如给伤着了那个地方,整个过程他是一句话也没说。
谢云峰见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着过来把阮喜珠从癞头手里解救下来,同时不忘对阮全两口子跟阮喜珠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二黄家里没人,他是你们家姑爷,后事你们就给操持吧,回头有啥事儿了就再说。”
天天这么闹,再这么下去他这个村长都快没得当了。
“哼!”癞头重重哼了一声,阮喜珠当麻袋似的狠狠摔在地上。
随即他看了一眼二黄的尸体,最后招呼上李老幺,对阮家人撂下话:“老子等着,要是没让老子满意,老子抄了你的家!”
说完这话癞头就跟李老幺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走了,人们自然是赶紧着让道。
而在经过喜如跟荣猛时,已经背对着大伙儿的两人眼中却闪过一抹幽绿的光,转瞬即逝。
“天啊,老天爷啊!”陈桂芳开始呼天抢地了,“老娘到底是造的啥孽啊,这到底是造的啥孽啊!”
啥孽?
喜如心中冷笑,在大伙儿又是劝又是可怜的声音里把已经被这事儿气得直跺脚的陈老太跟荣猛一道送回家,又在她跟前安抚了好一阵子才带上阿三跟男人一块往自己家里走。
从到那地方开始到回来,阿三从始至终都没有闹过一句,只回到家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喜如把人带到屋里哄了一阵子,让她睡下后就从屋里出来。
别人家死人那是别人家的事,他们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坡下的热闹还在继续,但也总不能一直看。
“我出去了,”荣猛拿着砍刀和背篼要去砍柴,顺道把下面的地得翻了。
喜如把鸡从圈里放出来,应了一声,却没听到男人的回应,以为他是已经走了就扭头看了看,谁知他却还站在院门口。
“你不跟我下去?”他问。
诶?
喜如愣了愣,没想到他会主动让她跟他下去,但……她还想去把那两件东西给……
“去,跟你去,”喜如赶紧把鸡给喂了,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手,转身去锁门。
荣猛看着她的背影,深邃的眸子眯了眯,若有所思,然当人转身朝他过来的时候,他脸上赫然恢复如常。
下去的时候人们已经从村所散了,二黄的尸体最终被阮家人给领了回去,二黄家那房子已经烧了大半,就算阮喜珠以后要在那家里守寡也得翻修了才能住人。
经过有人的地方时喜如便听到有人说:“人啊,这就是命,看看老二老三,跟了个对的人,这会子可就差天天吃肉了。”
“可不就是了,所以说人啊,真不能只看这张脸,除非你是算命的,不然光从这张脸上你是看不出以后会过啥样的日子的。”
“也是荣家那汉子是个怪胎,啥样的不喜欢偏偏喜欢……”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是边上的人看到喜如两口子从这儿过的时候拐了那说话的人两下。
但即便如此,喜如还是从余光看到他们凑到一块一边看着他们这边一边小声说着什么,至于说着什么,她就算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
现在这种情况,相信大部分当初都不会想到吧。
以为会嫁个好人家的阮喜珠现在成了寡妇,以为最不会有好下场的人这会儿却把日子过得很好。
呵。
喜如微微低头,侧了视线瞥向身边男人,看到了那只总能在关键时候给她勇气和力量的大手,心念微微一动,悄悄把手伸过去。
荣猛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垂眸看下去,便与喜如来了个对视,四目相对,顿时什么闲言碎语都隔绝于耳了。
“傻,”他说,但手上去一翻转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紧紧攥在手心。
一大一小,一高一壮,无视别人的闲言碎语拉着手往前走。
“我觉得,我们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远处,因今日有热闹可看而休学的顾先生怀中抱着一只银白色小猫从那转弯处出来,而那懒懒的声音便是从他怀里发出来的。
顾升缓缓吐出一口气,摸着猫头微眯了眸子,遂淡淡勾了勾唇。
“一切未成定数,谁知道呢……”
银色小猫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说:“难怪那个叫张阳的人类老跟你唱反调,就你这说话方式,我听着都腻味。”
顾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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