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事务所

15.观音玉

    
    今天的闲林街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行人如织,鳞次栉比的铺子错落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两侧,野花似的遍地开放,古玩、吃食、杂货、药材……衣食住行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不同的是,这里的铺子分为上下两层,上面那层是卖给游客的,下面那层才是卖给段回川这种“道上”的。
    而方小少爷,自然是游客中的一员。
    他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这串佛珠——有了这玩意,兴许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能离自己远些?
    “我们这间店可是远近闻名的百年老店,质量过硬,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老板是个中年发福的秃顶,笑眯眯地指了指墙上悬挂的一大排照片,“您瞧,远了不说,就那茅山道士捉妖的朱砂符也跟咱们买过呢,还有这个,龙虎山第三十二代传人赠送的锦旗!”
    段回川差点没笑出声,慢悠悠地踱进店里,四处看了看。
    “你说这玩意能驱邪避祸,邪气不侵,那……能治倒霉吗?”方俊摩挲着一颗颗雕刻着禅语纹路的珠子,颇为意动。
    “能啊,当然能。”老板搓搓手,“日夜戴在手上,保管逢凶化吉,时来运转!小伙子,今日你我有缘,这最后一条福祸珠,我给你打个八折再去个零头,只要一万八!嘿嘿,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方俊大方地一挥手:“钱不是问题,只要有用。”
    “方少爷不是最不相信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吗?”
    冷不丁身后冒出个不适时宜的声音,方俊不悦地皱起了眉,他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指手画脚了?
    待方俊回头看清了来人的脸,正要出口的呵斥一下子夹在了齿缝里,在段回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注目下,硬生生憋了回去:“是……是你啊……段先生。”
    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那些风雷交加的惊险画面,方俊咽了咽口水,皮笑肉不笑地道:“段先生怎么在这里?莫非你也看中了这串佛珠?君子有成人之美,本少爷不跟你抢就是。”
    段回川捻起那串珠子,煞有介事地欣赏了一番:“嗯,上等红酸枝木,雕工不错,就是绳子太细,下次得配个粗点儿的,经磨。方少爷,我家附近有个批发市场,做工比这个还好,一串只要八十,你要喜欢,我把地址给你?”
    “诶诶,你可别胡说……我这可是开了光的!”老板见来了个懂行的,一把将段回川扯到一边,压低声音告饶,“我说这位爷,小本生意,别拆台啊。”
    方俊虽不懂这里的门道,但也不傻,当即大怒:“竟敢骗我!你知道我是谁嘛!”
    “误会误会!这……是我看错了,对不住!”老板急了,“您看不上这玩意,我这还有别的宝贝,包您满意!这次绝对是好东西!”
    “不要了!本少爷可不傻,会被你忽悠两次?”方俊抬脚就要走,不想段回川却拉住他,指着对方脖子上挂的一枚观音玉,颇有兴趣的样子。
    “老板你戴的这个倒挺别致,还有一样的吗?给我来一个。”
    方俊狐疑地看着他。
    老板摸了摸自个儿的秃头,为难地道:“这,没一模一样的了,就剩这一个,我这还有别的观音玉,要不您看看?”
    “哦,那就算了。”
    “诶等等——”老板实在不想放走一个阔气的大主顾,毫不犹豫地把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谄媚地献上,“两位贵客,我这枚观音玉可是从传说里的缅甸玉佛洞里……”
    “行了行,你怎么不说从秦始皇陵里挖的呢。”段回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给个实价,不卖就算了。”
    老板眼珠一转,做出一副肉痛的样子:“看二位有缘,五万交个朋友。”
    “拜拜了您呐!”段回川扭头就走。
    “诶别走啊,五千!打一折!——五百!行了吧!不能再低了!”
    段回川这才停下脚步,给方俊使了个眼色,后者半信半疑地买下来,捧在手里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朵花儿来。
    段回川见状,神秘地笑了笑:“宝贝谈不上,不过上面沾了点灵气,戴在身上,确实有好处。总而言之,绝对不亏,方公子放心吧。”
    “当真?”方俊一脸惊喜,继而带了点疑惑:“不过,你真要把它让给我?”
    “把帮助让给真正需要的人,可是传统美德。”段回川笑容和善,风度翩翩如三月里的暖阳:“方公子昨晚躲在桌子底下,不知是否看得过瘾啊?”
    “……”方俊的表情僵在脸上,一时尴尬得无以复加,对方和煦如春的目光底下那淡淡的警告之意,直教他心底发毛,“那个,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当时光线太暗了,我在桌子底下,也看不清什么,呵呵。”
    “哦?”段回川明了的颔首,“看来方公子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甚好,你戴着这个观音玉,能压制你周围的煞气,简单来说,不会那么倒霉啦。”
    “那就好。”方俊观他神色不似作伪,长舒一口气,心里突然佩服起父亲的远见,跟厉害道士搞好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呢,他心念一转,讪笑道,“段大师,那个,我之前不懂事不会说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往心里去,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段回川礼貌地还以一笑:“好说,方公子客气了。”
    摆脱了方俊,段回川步入背街的一间名叫飞仙的小酒馆,据说是根据老板的名字命名的。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落日和新月在霞光万丈的天空中相见,年轻的男男女女纷纷开始绚丽多彩的夜生活。
    兴许是位置过于隐蔽的关系,飞仙的生意远不如其他同行,酒客寥寥无几零散地坐着,酒保自顾自在吧台后研究新的鸡尾酒,有人点单也爱搭不理。
    年轻的歌手在台上专注地弹着吉他,暧昧慵懒的歌声与昏惑的灯光痴缠着,热闹但不吵闹,夜色,美酒,微醺,便是飞升成仙长生逍遥也不及此刻放浪形骸的快活。
    段回川穿过空荡荡的桌椅,径自走到里间,推开那扇宾客止步的隔音门,顺着旋转楼梯来到地下一层。
    靡靡之音逐渐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的人声,或是高谈阔论,或是紧张谈判,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区别在于,有的人筹码足够多,可以挑选位置,而有的人囊中羞涩,只能被别人挑选。
    角落里有个半开放的包间,一个三十岁许的男人跟身旁的女人调笑两句,便喝一口酒。
    段回川半点当电灯泡的自觉也没有,大喇喇往那一坐,男人微微一怔,似不意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他,下一刻,便随手打发了女子离开。
    “你怎么来了?”不知是否因为光线过于昏暗的原因,男人的皮肤苍白的过分,面容有几分男生女相的阴柔,非但不难看,反而在那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下,显出几分诱惑的美。
    “断粮了。”段回川哀叹一声,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
    “怎么用的这么快?”斐弦微微皱了眉,“你那毛病……发作的时间又缩短了?”
    在多年的老友面前,段回川难得袒露了丁点儿隐秘:“是啊,出了一点小意外。总之,还是那副方子,我在外头几家老店子里淘了几味药材,剩下的稀有材料都是市面上寻不到的,还是得麻烦你,跟以前一样,钱我会转到你账户里。”
    斐弦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吩咐几句,片刻便放下手机,示意他稍等:“会不会是长期浸泡这一种汤药,泡出抗性来了?要不要换几味试试?我还知道几种同样有禁锢和封冻作用的药剂。”
    段回川摇了摇头:“我用的这些都已经是同类材料里面药效最猛的了,再不行,只能加大药量。”
    “那不行!”斐弦担忧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是要把自己活活痛死?寻常人一支针管的剂量就足以痛得满地打滚了,你虽不是口服,但是经年累月地浸浴,那痛苦也不是寻常能够承受的。”
    段回川不由自主地抚了抚额角的刘海,似是自嘲的抿唇笑笑:“总比身上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要好吧。”
    斐弦只好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哪怕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但总好过这一派冗长压抑的寂寥。
    许是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斐弦话锋一转,含笑提起了另一桩事:“你可知道,不少人在寻你。”
    “寻我?”段回川挑了挑眉,随手弹起一颗花生米,张嘴接住。
    “是啊,准确的说,是想寻那颗会发光的钻石。还有人想出高价购买呢。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可以替你安排,卖个天文数字。”
    “天文数字啊……”段回川低沉沉地笑起来,半张脸孔被斑驳的光影照亮,半边陷在阴影里,他的五官本就俊朗,这般恣意的笑容在迷离的灯光映衬下,更流露出一分风流,三分不羁,“——我偏不卖。”
    斐弦有些诧异对方怎么突然转性了,但并不开口询问缘由,此时此刻,他宁愿多看一会段回川的笑容,令人着迷的笑容。
    ——只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无论是笑容,亦或是其他。
    “能不能帮我查到,都是些什么人在寻找这颗钻石?”段回川收敛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平静地把玩着酒杯。
    斐弦皱眉:“你想知道这个?查到代理人容易,再往上,查他们背后的人,恐怕很难了。”
    段回川轻轻点头,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闲林街区说大不大,两条腿走个来回花不了一小时,说小却也不小,盘踞在这座城市以东的上百年间,七横八拐地蜿蜒了数不清的迷宫似的小巷,人口稠密地令人发指。
    你左边的邻居可能是曾经某个举人老爷的曾孙,右边住的也许是从外地逃窜而来的通缉犯,就连家里垫桌脚的砖,送到博物馆指不定都能中大奖成了文物家族的一份子。
    告别斐弦,段回川熟稔地穿梭在狭窄喧嚣的古街巷子里,搜集完毕所有需要用到的药材。
    匆忙赶回家里时,已是淡月高悬。
    朦胧的月光轻纱一样轻柔地拢下来,笼罩在疏影横斜的树梢枝头,给归家的曲折小路细细铺了一层轻薄的粉。
    “小辰!快来看你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段回川左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右手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哥,你可算回来了,今天有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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