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事务所

37.有人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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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不知该为自己的病人“痊愈”感到高兴, 还是因治好她的不是自己而感到挫败, 他扭头望向言亦君,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言医生, 这一定是巧合!她本来也没什么问题, 刚好这时候……”
    言亦君翻看完病历,伸出手制止了他的话, 坐上床沿,轻轻拉开唐锦锦的眼皮观察了一会,又捉了对方手腕,两指搭在脉门上,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微光瞬间没入皮肤之下。
    “唐小姐, 你现在感觉如何?”
    唐锦锦注视着言亦君的面容,苍白的脸颊浮起极浅的红晕, 轻声回答:“头有点晕, 很饿, 手脚都没力气……那个,请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吗?”
    感受到她体内毫无异样,言亦君自然而然地放开她的手, 笑了笑:“没有, 我只是一个大夫, 我叫言亦君。”
    “你方才洗过脸?额头似乎是湿的。”他目光掠过唐锦锦的眉心, 掌心挨上去一沾即走, 光洁的前额似有一圈淡淡的红痕若有若无地显现出来, 如同被仿古的印章盖了一个戳,若不仔细看,极容易忽略,言亦君漆黑的眼眸微微一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洗脸?没有啊。”
    见对方挣扎着坐起来还想说话,他将女孩按回去,用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唐小姐,你昏迷多时,这些感觉都是正常的,不用担心,饮食暂时吃些清淡的流食,让肠胃适应。少说些话,多注意休息,很快就能出院了。”
    言亦君直起身,唐锦锦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那个……医生,我觉得我浑身不舒服,还要多住几天院……”
    言亦君耐心地把袖子从对方手里一点点拽回来,淡淡道:“至于这个,跟你的主治医生商量即可。”
    “你不是我的主治医生啊……”唐锦锦失望地“哦”了一声。
    唐罗安问:“医生,我女儿没事了吧?”
    言亦君颔首:“目前看来没问题了,随时可以出院,如果不放心,就再观察两天,详细情况,可以询问高医生。”
    其他医生们都是来观摩言医生诊治这个古怪病例的,眼见无事发生,人居然自己好了,直至最后也没闹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只好纷纷打道回府。
    待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唐罗安郑重地向段回川三人鞠躬致谢,感激地道:“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三位大师才是,若不是诸位及时驱除诅咒,小女只怕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清醒呢。”
    高医生绝不不相信这颠覆常理的所谓“诅咒”,犹自强辩道:“不过只是个巧合罢了!你女儿,本来就没病!”
    “诅咒?”言亦君离开的脚步停下来,舌尖咀嚼着这两个荒唐的字眼。
    高医生连忙道:“言医生,别听这几个江湖道士瞎说,这世上哪有什么诅咒,最多,只是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罢了。”
    “或许吧。”言亦君幽幽说着,眼角余光朝着段回川所在的方向扫过,在接触到对方视线之前,又蜻蜓点水般收了回来,“我一会还有个会诊,先告辞了。”
    “啊,言医生等等我!”
    张盘搓了搓手:“唐先生,你看你闺女也没事了,咱们事先说好的……”
    唐罗安一扫适才的惶然,神情轻松,笑吟吟地道:“大师放心,酬劳我会让吴秘书打到您账户上,还有,过几天正是小女生日,我准备办个私人展览会,给锦锦庆生,都是我多年的珍藏宝物,也会邀请不少名流巨腕参加,几位若是得空,不妨赏光前来品鉴一番,若是哪件珠宝有幸得了大师青眼,能开个光,那是最好了,哈哈……”
    “呵呵,好说好说,到时候我们一定到。”张盘笑眯眯地应和着,在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开光呢,当他是庙里的和尚不成!
    几人功成身退,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张盘率先踏入直行电梯,对着镜面墙壁抚了抚越见稀疏的头发,道:“你说那个言医生怎么就那么受小护士欢迎呢?不就是比我瘦了点,头发密了点吗?一路上听见她们叽叽喳喳,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白简诚恳地纠正道:“人家还比你帅,比你高,比你有钱,还比你有名。”
    “……”张盘龇了龇牙,“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前面的也就算了,你咋知道他比我有名?本人可是龙虎山第一百八十三代掌门人嫡传弟子——”
    白简震惊了:“您是嫡传弟子?”
    “座下的第十二记名弟子。”
    “……哦。”
    段回川发出一声喜闻乐见的嗤笑。
    张盘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痛心疾首:“那也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强!”
    白简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是人家不是名不见经传啊,那位言医生好像是这家医院的名誉院长呢,而且本市几家全国著名的私立医院,都有他的投资。”
    张盘一愣:“你怎么知道?”
    白简兴冲冲地道:“刚才我们从走廊经过的时候,我听见小护士们的八卦了,还有墙上还贴着专家医师的简介,他的照片下面头衔最多,我看一眼就记住了。”
    “你是千里眼顺风耳吗?隔着门你都能听见,我们怎么就没注意。”张盘一脸悻悻,“这么年轻就是院长,我看这个名誉头衔,八成是看在家里有钱投资的份上,给他镀金的光环……”
    “哗啦”一声,电梯停在三楼,门朝两侧滑开,年纪轻轻的名誉院长神色从容地走了进来。
    随着电梯门再度合上,诡异的静默蔓延开来,四四方方的狭窄空间里,正上演着人生十大尴尬之一——在背后说人坏话之时正好被正主听见。
    也许尴尬的只有白张两个人,段回川脸皮太厚,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而言亦君神容谦和,举手投足一贯的自然而然。
    张盘不自在地站直了身子,手也从裤兜里拿出来,仿佛在言亦君面前,任何不雅的行为都会被周围的气场所排斥,格格不入。
    见段回川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言亦君笑了笑:“我从刚才就很好奇,几位到底是怎么救醒唐小姐的?她当真中了诅咒?”
    虽然问的是“几位”,但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段回川身上,并没有朝张盘投去一眼。
    段回川反问:“堂堂大医院院长,也会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玄学?”
    言亦君报以平静地一笑:“在医学领域,确实存在一些不合常理的现象,连癌症都能奇迹般不药自愈,只要病人能康复,玄学也好科学也罢,都无甚要紧。”
    段回川也笑起来,拍了拍对方肩膀:“还是言医生说话好听,比那个姓高的高明多了。”
    “我叫言亦君,还未请教尊名?”言亦君余光扫过落在肩头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右手伸到对方面前。
    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叫段回川略感牙疼,伸手轻轻一握,报上自己名字:“段回川。”
    掌心传来的温度,不冷不热,皮肤温润而舒适,修长的手指干净整洁,连指甲的长度都修剪得如同精心测量过,一如言亦君本人,似乎无处不在的完美细节。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段回川无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手上的老茧,忍不住哀叹,这大概就是做手术的手和搬砖的手的差别了。
    话音刚落,电梯在了地下二层适时地打开了滑门,言亦君温文尔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盘好似落荒而逃般拽着白简走出去,迫不及待地远离电梯里压抑尴尬的空气。
    “段先生。”言亦君叫住他,见后者带着疑惑回头,轻轻开口道,“你似乎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段回川微讶,似想起病房里唐锦锦搭讪的拙劣借口,不由恶趣味地笑了笑:“莫非是在电视上见过?”
    言亦君沉默片刻,释然道:“大概是我记错了。抱歉,不耽误你了。”
    地下车库里环境昏暗,唯有头顶上吊着一排排年久失修的白炽灯,阴沉沉地照亮电梯口的一角,映照在言亦君明灭不定的双眸里,直到段回川的背影渐渐消失,他眼中两点微弱的光芒亦随之慢慢熄灭了,漆黑的眼瞳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叫人无法窥探得一丝一毫。
    待三人重新挤上段回川那辆小Polo,张盘热得差点没吐舌头:“那个言医生刚找你说啥?”
    段回川随口道:“他夸我长得帅。”
    “……得了吧你。”张盘没好气地呸了一声。
    刚发动车子拐了个弯,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从路口驶过,车窗摇下来,露出言亦君那张极俊朗的脸孔,朝段回川微微点头,示意让他们先走。
    张盘摸着下巴啧啧有声:“看看,人家开的什么车,你开的啥?我就闹不明白了,凭你的本事,怎么宁愿给我打下手,当个默默无闻的小助手,也不愿在行当里扬名立万?你若有心,不说开宗立派,起码也足以跟那些江湖耆宿平起平坐,更不会缺这点小钱,也不用这么辛苦养你弟弟,你说你到底图个啥啊?”
    段回川摸了根烟叼在嘴里,猩红的火光在他指缝间时明时灭,黑色的宾利在后视镜里离他们越来越远,车子开出车库暴晒在正午的烈日之下,大街上纷至沓来的喧嚣声掩盖了他略显平淡的嗓音——
    “……图个自在。”
    段回川敛下眸中异色,以欣赏的眼光打量起眼前两面之缘的男人:“言医生,也是受邀来参加唐老板的珍藏展览会?”
    言亦君微一点头:“是的,正好今日得空,顺便我也想看看唐小姐的恢复情况,原本高医生也收到了邀请,可惜他今日坐诊,怕是不能成行了。”
    大雨中,两人并肩而行,不疾不徐的速度与小跑着的张盘白简二人拉开了一段老远的距离。飒飒雨声淹没了周遭一切吵杂,伞下仿佛一方临时隔绝的小世界,他二人交谈的声音唯彼此能听见,却在两句无关痛痒的寒暄后,一同陷于沉默。
    而这沉默,并不尴尬,概因言亦君身上那股沉静安宁的气息,如春风和煦,无端令人感到自在舒朗,抑或是段回川对世上大多人和事满不在乎,遑论为谁绞尽脑汁打开话题缓和气氛。
    可偏偏这次,他破了回例。
    “言医生,你猜,方才我看见你和你的伞,想到了什么?”
    言亦君微微侧过脸,目光里透着一分好奇两分浅笑,顺着他的话问:“想到什么?”
    段回川忍不住笑道:“白蛇传里的经典桥段。”
    言亦君一愣,略闪过一丝茫然:“什么?”
    这下段回川是真正惊讶了:“你别告诉我你小时候没看过这电视剧。”
    言亦君抿着唇角笑了笑:“我自小……就极少看这类文艺作品。”
    段回川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小时候都干些什么?总不会是上房揭瓦,调皮捣蛋吧?”他心想,这样一个温润尔雅的男人,若有一段顽劣调皮的熊孩童年,想想都觉得好笑。
    言亦君失笑般摇了摇头,慢声道:“我年幼时曾荒废过一段很长的时光,后来,为了弥补,便把每日精力都投入学习之中,再往后……为诸事奔波,偶有闲暇,也只会看新闻和科普类。”
    段回川闻言,顿时肃然起敬,带着几分佩服和怜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真不愧是学霸的童年,就是和我等凡夫俗子不一样。”
    言亦君只是付诸一笑,不再言语。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已步入正厅门口雨檐之下,张盘和白简淋了一身雨,正擦拭着身上雨水等着他们。
    见言亦君收了伞,交给门口迎宾侍从,两人除了裤脚鞋子沾了雨,浑身整洁,再感受着自己滴着水的发梢,张盘从鼻子里扑出一口气,凉凉哂笑:“这样大的雨,我们在门口吹着冷风,你俩却在散步?”
    白简奇怪道:“哪里有冷风?明明挺热的呀。”
    “……”张盘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大堂空调的风,不冷吗?”
    言亦君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只带了一把伞。”
    见他的肩头浸了些许深色的湿痕,段回川想起方才倾斜的伞柄,眉心微微一动,在兜里摸索片刻无果,只好一把将张盘的帕子抢过来,递给言亦君,勾起嘴角恶劣地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虽然没伞,但是有大头啊。”
    白简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个儿脑袋:“我头很大吗?”
    被抢了帕子还被杠张盘简直气结。
    言亦君道了声谢,象征性地擦拭两下,许是淋得不多,竟然眨眼就干爽如初了。
    几人说笑两句,由侍从引着进了展厅大堂。从高处垂落的巨大水晶灯,如流瀑般折射着浮华的光泽,将华丽典雅的正厅映照得灯火辉煌,每一座玻璃展柜皆雕嵌了立体珠宝浮雕,一件件昂贵的珠宝饰品安放在深紫色丝绒垫上,在灯光下绽放出璀璨动人的光华。
    这里展出的每一件藏品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背后都有一段令人或惊奇或惋惜的故事,便是对珠宝一窍不通的外行,也能感受到它们惊心动魄的瑰丽,折服于这雍容华贵的美。
    展厅最中心的数个展柜被摆成了心形,呈阶梯状安置在大理石台阶上。据说,此处的珠宝都是由唐氏董事长亲自为其女儿设计的,无不匠心独运,价值连城,足见其对独女的宠爱。
    既是唐总独女的庆生展览会,自然少不了一份珍贵的珠宝作为生日礼物,这件神秘的藏品才是今日的压轴重头戏,更有传闻说,此宝乃是唐家传家之宝,曾得高人点化,能镇宅、辟邪,甚至可护佑一族之兴衰。
    身着浅粉色纱裙的唐锦锦,正挽着父亲的手臂,陪在几个长辈跟前,见父亲跟生意伙伴谈兴正浓,她百无聊赖地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希冀在来往的宾客中,发现那个令她等待已久的面孔。
    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段回川和言亦君几人走马观花地围着展厅转了一周,最后在一座安置了一枚硕大的粉色钻石的展台前停下,这枚宝石并没有被打造成任何首饰,就那样简单优雅地躺在丝绒垫上,却丝毫不减其华美,只因为,它足够大——是展厅里最大的一颗钻石。
    “这就是所谓的‘鸽子蛋’吗?”白简兴冲冲地按下手机拍摄键,换了好几个角度,怎么也拍不满意。
    “瞧你那点出息,说白了不就是个好看点的石头。”张盘不屑地道,“在我修道中人眼里,都是些死物,俗物。”
    “可不是么,那你还老盯着这俗物瞧作甚?”段回川一把拍掉对方扒在玻璃罩上的爪子,嗤笑一声。
    张盘嘿嘿笑道:“可惜贫道我也只是个俗人。”
    言亦君安静地立在一边,目光既不热切,也不寡淡,只是随意地欣赏,如同欣赏一只精美的酒杯,一朵盛放的鲜花。
    唐锦锦拎起裙摆,朝他们走来,最终在言亦君身侧站定,矜持地拨了拨鬓边的长发,轻笑着打招呼:“言医生,几位大师,你们来了呀。”
    被归到“几位”里的张盘勉强堆起一个笑容:“唐小姐,今日容光焕发,气色正好,想必是完全恢复了吧?”
    唐锦锦点点头,笑靥如花:“锦锦还没正式感谢几位大师的救命之恩呢,特别是言医生,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才能好得这么快……对了,我爸爸特别请了一位五星级酒店的掌厨,不知道言医生今晚有没有空,留下吃一顿便饭?”
    言亦君客气地微笑着,委婉地表示拒绝:“多谢唐小姐抬爱,不过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你真正该感谢的是这位——”
    “唉,佳人有约,言医生就不要谦逊了。”原本默不作声的段回川突然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笑眯眯地道。
    张盘懒得吐槽唐锦锦的司马昭之心,只狐疑地扫过言亦君那张淡然的脸,莫非这家伙知道了些什么?
    唐锦锦殷切地望向他:“是啊,言医生,我只是想表达谢意,你晚上有空吗?”
    “抱歉。”言亦君耐心地解释道:“我这两日正好在搬家,琐事缠身,实在抽不出空。唐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唐锦锦一脸失望,待她目光移到段回川身上,又重新抖擞起精神:“那段先生,可否赏脸?”
    段回川一愣,继而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虽然我也很想见识一下那位大厨的手艺,不过今晚我答应了我弟回家陪他过生日,所以……”
    “真巧啊,你的弟弟也是今天生日?”唐锦锦接连两次被拒,面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笑。
    张盘轻咳一声,颇有风范地背负一只手,慢吞吞地开口:“其实呢,我们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唐小姐不必这么客气,虽然我今晚本已有约,但是如果唐小姐相邀,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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