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昆仑山阶足有十万,山门不开时,走多久也走不到山门前。
不过现在山门大开——也照样没有多少人能走上去。
而此时,杳杳正边走边想:这台阶可真是劝退的一把好手,这一万修士,光是爬上山就能刷掉五分之一。
虽然没说不让用法器,但是乘着法器升至不到十丈高度时,雾霭聚来,几乎能将人的视线遮盖个严严实实。
如果还想活命,就只能靠双腿了。
这么一看,那位溪茂国的万俟郡主,还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为了节省体力,杳杳与齐朝衣十分默契地闭了嘴,抛却了这是赏春踏青的愉快心情,安静地一节节向上走去。
他们从日头东斜走到正午,又从正午走到天边晚霞如火。
直到暮色四合,勾月已经挂在天上了,杳杳停住脚步,如有所感一般,抬头看去。
昆仑神山出现在眼前。
山脉绵延千里,如一道上古时期形成的伤疤。
随着晚风吹散雾气,那些宫观逐渐在山间现出原貌,观前一点灯火,犹如不息的银河。它们错落有致地排布着,有的深居叠翠之中,有的则攀附在峭壁上,弟子们屏息凝神地向上看去——
那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了神迹。
而杳杳则只能看出昆仑派五座主峰在前,三座辅峰在后。
昆仑八峰,正矗立在她眼前。
他们这些新弟子所在之处,叫试剑台。环顾四周,这试剑台的周遭有可容纳千人的等候区域,也有足够宽敞的比试擂台。
然而这些对于昆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据说有的弟子一生都在昆仑潜心修道,但却没能走遍门派中每一个角落。
天下第一修真门派,名不虚传。
齐朝衣见杳杳有些出神,不由得问:“你不舒服吗?”
对方能和自己一路走上试剑台,这着实让齐朝衣惊讶了,原以为只是山下一个随便来凑热闹的小姑娘,没想到体能比起自己来,也不差分毫。
杳杳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最后能留下多少人呢?”
齐朝衣却斗志满满:“总之一定会有我!”
杳杳:“……”
齐朝衣:“……还有你。”
杳杳:“谢谢。”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山上看去,上方山门开启,有无数身着玄衫的昆仑弟子鱼贯而出。
他们整齐地分成两队,站到试剑台的边缘,纷纷目不斜视、面色肃穆。
齐朝衣又解释道:“往年总有修士在试剑台受伤或是遇到危险,这些昆仑弟子就是来保护他们安全的。”
这倒是可以理解。
在弟子们全数走出后,最后方出现的是一名长袍修士,他留着胡须,一道伤疤斜斜地贯穿了整张脸,而且表情冷若冰霜,看起来十分的不近人情。
不需要介绍,在见到此人的瞬间,所有在场中的修士都沸腾起来。
——“秦暮!”
昆仑派的三峰主,五行术天下第一。
据说今年剑峰和五行峰加起来只收五十名弟子,但作为往年来人数最多、外界最认可的两座山门,想要加入这里的修士足有六七成。
想到这里,那些志存高远的试练者们眼中爆出了光亮,仰慕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人。
“你想去什么地方?”齐朝衣问,“马上要开始的是夜试,明日还有朝试,秦暮与剑峰峰主黎稚会将留下的弟子,按能力分给八峰。”
杳杳思索片刻:“那就剑峰吧,我剑都买了。”
齐朝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随便的回答。
天色转眼漆黑,星空笼罩下,秦暮开口说道:“夜试开始。”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每一位修士的耳中。
既然夜试开始了,那么还剩下三三两两没能上山的人,自然就失去了这三年一次的机会。
“今年的夜试很简单,”秦暮站在高处淡声道,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在夜色掩映下多了几分诡异,“你们只需要用五行术点燃发放下来的蜡烛即可,三次机会,点燃后蜡烛会记得你的姓名。”
“成功者,朝试见。”
说着,试炼场四围遮挡收起,无数白烛出现在众人眼前。
杳杳与齐朝衣走到两枚蜡烛前,见这蜡烛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尝试着点火了,但大多都失败了。
齐朝衣道:“这是基础试炼,想要进昆仑,多少要有一些底子。假如没有,也要天赋极强,在天明前悟出五行术才行。”
杳杳问道:“那你有吗?”
齐朝衣点点头。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然后短促地念了句口诀,指间一个黄纸符?猛地燃起火焰,将二人周遭点亮了一些。
有火了。
见此,不少修士趁着秦暮没注意到这边,纷纷凑上来说:“兄台,借个火儿。”
然而他们话音未落,便被那些木人一样站在崖边的围挡弟子拎着衣领,直接扔出了试炼场。
杳杳看着他们忍不住发笑。
齐朝衣却瞪了她一眼,打断她不合时宜的放松:“你呢,你行吗?”
杳杳轻轻摇头:“我没学过五行术。”
她摊开掌心,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掌,喃喃自语:“不过我想,我应该可以试一试。”
就在这时,趾高气昂的女声响起,仿佛一道剑光,劈开了浓重的夜色。
“区区点烛而已,昆仑今年这么低级了吗?”
杳杳看去,只见在这摇曳的烛光下,那穿得灿烂奢华的郡主万俟槿,正微微扬着下颌,不可一世地蔑视着试炼场中的所有弟子。
秦暮看她一眼,脸色不变:“何为高级?”
“御剑飞行,”万俟槿十分骄傲地说,“起码要让我有高手过招的感觉吧,现在在做什么?逗那些三四岁不懂事的孩子吗?”
此言一出,立刻哗然一片。
“你骂谁是不懂事的孩子呢?!”
“嚯,溪茂国真厉害啊,是不是刚落地儿就能御剑而飞了?”
“哈哈哈,那凶郡主是飞上来的吗?”
万俟槿在众修士的调侃中竖起了漂亮的柳眉,然后对着其中一位笑得正欢的大喝一声:“风来!”
“什么——”
那人立刻被一股诡异的旋风包裹,他还来不及大叫,霎时间衣服上、脸上、手上便多了几道被风刀割伤的伤痕。
“万俟槿,”秦暮收敛了他漫不经心的眼神,然后猛地一挥衣袖,将那阵风驱散了,冷然道,“倘若你再敢私自动手,我就只好请你下山了!”
后者却冷笑一声,面无惧色:“没了我,今年的昆仑弟子一个也拿不出手。”
杳杳看着这场闹剧,笑了笑说道:“她脾气好大啊。”
“听闻她第一次结印是在六岁,是个天才。”
杳杳没再说话,她的目光逡巡试炼场一周,只见有些修士成功点火,已经进入朝试的休息区域,而有的弟子抓耳挠腮,盘膝打坐,妄图在这一夜之内悟出点五行术的窍门来。
而那些因为三次失败,所以大叫打滚、企图作弊的,早就被送下山了。
她看着这一切,然后收回视线,将情绪放平缓。周遭纷杂的声音忽然一下去得很远,杳杳慢慢进入到自己的神识当中。
她回忆着结印的手势,效仿那些修士们的样子,屈起手指,浸没了一会儿。
再然后,她睁开眼,对着灯芯轻轻一点——
白烛上“啪”地响了一声。
那声响竟然直接爆开了一朵灯花,簇簇烛火,倏然着了起来。
齐朝衣瞪大了眼睛,他不过是晃神看了看别处,听到声音再回头时,烛火竟然已经被点亮了。
“杳杳,你——”他不可置信,“你悟出来了?!”
“不算是悟的吧,”后者笑眯眯道,“应该是天赋异禀。”
夜试通过的弟子,要穿过一道门,进试剑台的另一侧等候。
万俟槿早已走了进来,在一处干燥的石阶上闭目打坐,纵然是在神游太虚的状态中,她仍然微微皱着眉,仿佛正在讥讽与不满。
漫漫长夜才开始,杳杳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齐朝衣扭头看她:“你困了?”
杳杳道:“困不正常吗?”不只困,她还饿呢。
眼见着这些修士们一个个都入定了,有的不仅不困,还能提早学了辟谷,就为了能在一万多人中脱颖而出,她看了一圈,心想可真拼啊。
齐朝衣很好奇:“你就是临时起意,想来修行的?”
杳杳点头:“当然啦,我不过是四处走走罢了,你告诉我后,我才知道昆仑在招收弟子。”
齐朝衣疑惑道:“可你说,你家来自一个小渔村。”
杳杳:“没错。”
齐朝衣:“那你又怎么会五行术的?”
她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能过夜试算什么?”一旁的万俟槿睁开眼,目光不善地盯着杳杳,“那不过是五行峰主的一点小把戏,真正的比试在明天。”
杳杳哦了一声:“这么说,你喜欢剑峰?”
万俟槿道:“那是当然。”
杳杳道:“那我也选剑峰吧,反正剑都买了。”
齐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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