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姑握着金叶子, 喜滋滋道:“我这儿都攒了一大把了。”
杳杳扶着额头,声音有些颤抖:“你攒它干什么?”
莲姑道:“这就是你这个小丫头不懂了吧?金叶子乃是玉凰山妖族的新货币, 由妖主亲自主持设计, 直接从南境和东境流通到昆仑山下,名贵异常。唉,照羽为了找到女儿, 真是煞费苦心啊。”
说罢, 她托着下巴,无限憧憬:“我怎么不是他的女儿呢。”
杳杳:……那还是算了吧!
“妖主的女儿怎么了?”林星垂好奇道,他们常年深居昆仑,山中日月长, 对四境的变化和大事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莲姑款款走过来,热心地解释:“据说是大半年前离家出走了, 一直到现在都毫无音讯,消息不久前才传出来, 据说整个玉凰山都急疯了。”
杳杳:“……”
三名弟子听后目瞪口呆, 傅灵佼道:“妖主就这一个女儿?”
“是呀,”莲姑道, “独女,可宝贝得不行呢,当初收养时就宴请天下,风光无限。不知道这个少主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了, 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 偏要离开。”
杳杳:你才搭错筋了!
“妖主为此竟然做了一套寻人的货币?”林星垂被贫穷限制了思维, 目瞪口呆地说,“不过南境离昆仑山那么远,她也未必会到这边来啊。”
莲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谁叫玉凰山有钱呢。”
她想了想,继续说:“照羽这些年来鲜少外出,就算去处理妖族事务,也从不带女儿,除去十将外,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少主的模样。我还真是好奇,这个任性的小丫头到底是谁。”
杳杳埋头吃面,争取让其他人注意不到自己。
这时,一旁的风疏痕却忽然道:“店家,那金叶子,可否借我看一下?”
老板娘立刻回身去拿,炫耀道:“那当然没问题啦,不过看过之后要还给我。你看这叶子背面他女儿的刻像,真是栩栩如生——”
刻像?!
杳杳脑子一空,霍然起身:“等等!”
众人望向她。
“这金、金叶子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吃饱了吗,不然我们——”杳杳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手心里忍不住起了汗,“我们出去转转吧,晚上的灯会就快要开始了。”
“杳杳,”林星垂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问我金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江啼道:“那可是金子啊。”
傅灵佼点点头:“而且还是妖主亲手设计的。”
杳杳下意识绝望地看向风疏痕。
后者笑了笑,神态自若地接过那片叶子。
她恨不得立刻以手遮脸,心道:完了完了完了!
“咦?”片刻后,只听傅灵佼轻轻出了一声,杳杳心彻底凉了,而那不怕死的苏雀还在她肩头叽叽咕咕地叫,十分喜闻乐见。
“这刻像,”傅灵佼道,“根本看不出是谁啊?”
风疏痕“嗯”了一声:“的确看不出。”
杳杳抬起头,一头雾水:“看不出?”
她忍不住走过去,低头一看——
只见上面的少女梳着繁复的发饰,身着长裙,广袖云裳,裙摆上点缀的金昭玉粹,犹如星宿银河一般璀璨。她以手执扇,扇面挡着脸,只露了一只眼睛,看起来有几分调皮。
虽然看不出妖族少主的长相,但这叶子的雕工超绝,薄薄一片,竟雕出了那少女身上古灵精怪的气质。
风疏痕看了片刻,倏然一笑,将叶子放回了桌子上,道:“并非寻人,妖主应该是在炫耀。”
莲姑眨眨眼,没听明白:“炫耀什么?炫耀玉凰山有无尽珍宝吗?”
“不,”风疏痕道:“炫耀他有这样一位女儿。”
说罢,他状似无意地看向杳杳。
后者正拿着金叶子翻来覆去的看,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心想老爹还真是给面子,没有铺天盖地地撒自己刻像,唉,果然是不生气了。
风疏痕笑道:“杳杳,这么爱不释手?”
杳杳:“?”
莲姑立刻柳眉倒竖:“小丫头,快点还给我,这些都是我花了大价钱讨来的。”
说罢,她将金叶子从杳杳手中抽走,而后眨眨眼,重新笑嘻嘻道:“怎么样,妖主是不是很有魅力?我要是他女儿啊,一定开心死了。”
杳杳:……还行吧。
之后的半顿饭,杳杳吃得坐如针毡,她总觉得小师叔一直在看自己,然而一抬头,对方却又是神色如常,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她心知肚明,爹弄出这金叶子来,无非就是想告知自己他已经不气了。
这么一想,杳杳又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莲姑的抽屉。
搞得后者一脸戒备,赶快将叶子尽数拿出,揣进了怀里。
杳杳:我还能抢你的不成?!
……
饭后,一行人告别了莲姑,去逛春神集市。
林星垂等人一直在讨论关于妖主的事情,几个人互换了家里面的事情,一致对照羽感到敬佩,杳杳走在旁边闭紧了嘴不插话。
苏雀啾啾叫了几声,歪着头不解,小小声问:“少主,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陛下现在可想你了。”
杳杳吓了一跳,连忙瞪他:“你突然说话,当心吓到别人。”
“不会不会,我很小心的,”降丘扑扇着翅膀,低声劝道,“您也是时候表明身份了,陛下不是说吗,要以诚待人。”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杳杳摸摸鼻子,“我有打算,你别管了。”
“哎,杳杳,”谈话的工夫,林星垂忽然凑过来问,“说了半天,怎么不见你提起自家?我们好像谁都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杳杳立刻道:“我家就是个小渔村,又穷又破,你们一定没听说过。”
风疏痕忽然看她:“真的?”
杳杳正色道:“那是自然!家境平庸,不足挂齿。”
风疏痕听后笑了笑,没再追问,但杳杳心中却打起了鼓,她总觉得小师叔好像并不相信自己这一套说辞。
不一会儿,天色转阴,集市上的人却不见少。
几人正因为晚上回去帮师父熬糖浆而吵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人匆匆走来,撞了傅灵佼一下。
小姑娘年纪小又瘦弱,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灵佼!”杳杳立刻扶住师妹,然后反手要揪那人的袖子,但对方竟然轻轻一闪身,格外轻巧地躲开了。
再然后,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瞬间没入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杳杳拔足要追:“等等——”
风疏痕上前一步,皱起眉头:“怎么?”
“小师叔,那好像不是人,”杳杳道,“他好奇怪。”
说着,她拍拍小师妹的裙子:“灵佼,你没事吧?”
傅灵佼摇摇头,疑惑道:“怎么了,不是人是什么,难道是妖吗?可是他身上并无妖气呀。”
“也许有,”风疏痕道,“只是我们很难察觉。”
几人循着那怪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半天,见均是前来逛集市的人,半个怪人的影子也无,想来是已经跑得远了。既然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放弃。
“我们去买面具吧,”傅灵佼扯了扯杳杳的袖子,“晚上河灯会时候戴。”
凤川信奉春神,在每年冬春交替时,总有在缅江放河灯的仪式。
届时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戴上仙山三万神的面具,一同祈祷祈愿,预示着来年将被各路神仙所庇佑,风调雨顺、丰沛富饶。
杳杳点了点头,虽然奇怪,却没再追究。
刚到春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转瞬间连风都变冷了。
面具摊位前人不少,杳杳挤进去拿了狐狸的面具罩住半张脸,然后扭头看风疏痕,笑嘻嘻道:“小师叔,我觉得这个和你更像。”
风疏痕闻言看过来,看着那粗糙的绘画,忍不住摇摇头。
他在摊位上寻找了片刻,拿起一个红色的面具。
那上面说不上绘制的是什么图案,但是羽毛纹路却栩栩如生。
将面具递过去,风疏痕道:“试试这个。”
杳杳接过,眨眨眼,忽然有些遗憾:“我应该穿那条红色裙子的。”
“我也这么觉得!”傅灵佼忽然把脑袋伸过来,她脸上戴了半片白色面具,遮住了大半表情,“当初你红裙执剑,特别好看。”
“那你还对我态度那么差?”杳杳忍不住和师妹秋后算账。
傅灵佼:“……哼!”
杳杳笑眯眯地气跑了师妹,又拿起一个面具,比风疏痕现在所戴的颜色要柔和许多,如果说对方的面具犹如剑锋出鞘,那么这个更像是皎皎月光。
她犹豫片刻,试探道:“小师叔,你要不要换一个?”
风疏痕拒绝道:“不必了,你们挑就好。”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但杳杳仍然莫名有些失望,她举着面具看了片刻,犹豫着打算放回去。
但这时,后者却忽然改了主意。
“罢了,”风疏痕道,他微微笑起来,“给我吧。”
杳杳眼睛一亮:“那这个我付钱!”
买过面具后,天色彻底转黑。
不少人提早点了河灯,戴着面具,朝缅江走。
路上,杳杳碰见了齐朝衣,人潮海海,对方竟一眼就看到了戴着面具的她。
“杳杳师姐,”紧接着又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竟然是身着白裙的楚月灰,她戴着一对弦月银铃耳饰,恬淡又秀致,“没想到你们也要去放河灯。”
“既然都到春神集市了,当然要一次逛完。”杳杳笑道。
楚月灰眉眼温柔,一一和桃峰众人打了招呼,然后道:“我和同门走散了,还好遇见了齐师兄,不然恐怕要独自在凤川呆一下午了。”
杳杳注意到,楚月灰说话时,林星垂总是好奇张望。
她这个二师兄,鲜少对异性产生兴趣,但每每这五行峰小师妹到来时,他总像山间雄孔雀开屏一样兴奋。
想到这里,杳杳立刻道:“你可以和二师兄交流,他也今天险些走丢好几次,不过你们不一样,他一松手人就没了,总是瞎跑。”
林星垂:“胡说,我哪——”
他话未说完,楚月灰便柔柔地看了过去。
桃峰二弟子立刻没出息道:“那个,月灰师妹你好,在下林星垂。”
在无数河灯的映照下,楚月灰神色如水,但却笑得很开心,眼睛亮得犹如一泓清泉:“星垂师兄,你好。”
“哎,你们聊你们聊,”杳杳立刻退了两步,跑回风疏痕身边,她笑嘻嘻地打量着对方脸上的新面具,忍不住夸,“小师叔,你戴这个可真好看。”
风疏痕轻轻抚摸面具的边沿:“是杳杳挑得好。”
杳杳脸上虽然被遮了大半,但却没能遮住她被夸奖时星彩流辉的眼眸。
风疏痕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按在了她的面具上,然后将慢慢将那上面绘制的羽毛对在了杳杳眼角的位置。
“这样好看。”他道。
杳杳无声地看着对方低垂的睫毛,看他墨色深沉的眼,一时间竟然忘了回应。
就这样,说话间,缅江到了。
江水安静而缓慢地奔腾,偶有拍击两岸的声响。
传说缅江发源地在遥远的北境,甚至直达雪谷,江水常年流动,无论四季或区域变更,永无冰冻之时。
所以将河灯放入缅江中,也有万古不息之意的祝福。
几人绕过拥挤的人群,总算找了一处稍显空闲的地方,而后一同俯身将河灯点燃,杳杳用手扇了扇,火苗摇曳,打亮她带笑的眼睛。
而后,他们将河灯纷纷放入水中,阖眸许愿。
“杳杳,你的愿望是什么?”齐朝衣问。
杳杳思忖片刻,认真回答:“我希望自己永远像现在一样,你呢?”
齐朝衣回道:“我希望能在昆仑有所成。”
这是无比广博且正肃的愿望,杳杳温和地笑起来:“你一定可以的。”
傅灵佼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许愿:“我希望师父身体健康。”
“我也差不多,不过我还带上小师叔了,”林星垂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偷看楚月灰一眼,“我不只许了一个,但其他的就不说了,说出来会不准的。”
傅灵佼鼓起脸颊:“河神听得到我们的愿望吗?”
楚月灰望着无数碎光,露出温婉的笑:“心诚则灵。”
河灯飘摇,随着并不湍急的江水缓缓远去。
星月皆入水,仿佛一条无尽头的银河,在江边人眼中流淌。
杳杳此时回身,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风疏痕,对方戴着她买的面具,正看着江面,表情模糊,似乎在出神。
她张了张口,刚想喊对方来放河灯。
但半天,却没能喊出口。
“小师叔?”最终还是江啼问道,“你不来一起放河灯吗?”
风疏痕却沉吟片刻,拒绝了:“天上人从不眷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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