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整节课, 外面的雨下得有多大, 言朝晋的面色就有多沉。
天色难看,补习教室里可以开灯, 但他面色难看, 唐榕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了好一会儿, 才撕下半张草稿纸, 写了一句谢谢推过去。
推过去的时候,她看到讲台上的牟行阙好像又朝自己的方向扫了一眼。
这一眼叫她立刻打起精神, 什么都不敢再想, 全神贯注地听起了课。
补习机构一节课四十五分钟, 和平时在学校里一样。
不过牟行阙今天因为带错教案, 耽误了几分钟, 第一节课结束, 还有一小部分内容没讲完。
他跟学生商量了一下, 先往下讲,等讲完之后再休息,休息时间和之前一样, 也就是说,第二节课可以晚点开始上。
如此一来,这就算不上拖堂了,加上他长得英俊,学生们当然没有异议。
他讲得认真, 唐榕听得也专注, 以至于都没发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还是之后他宣布休息了,林子璇提醒她的。
林子璇说:“你手机刚刚震过,可能是电话,你看一下。”
唐榕迟疑了一下才去翻口袋,因为一般来说,这个时间她很少会有电话。
林子璇见她迟疑,表情也有点复杂,小声猜了一句:“难道是谢航宸那个瞎货?”
唐榕:“……”
她打开手机翻盖一看,发现是之前偶然结识的宋莞。
“是一个西城的朋友。”她说,“我出去回个电话。”
“噢噢噢好。”林子璇松了一口气。
出了教室,唐榕就立刻按下了回拨键。
宋莞办了彩铃,打过去时,能听到歌声,不过一句都没来得及唱完,她就接了起来。
“唐榕!”她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语气十分兴奋,“你今天有空吗,我来找你玩行不?给你带鸡排!”
“你应该还没出发吧?”唐榕立刻阻止,“我现在不在家,在你们学校对面补课呢,你别跑了个空。”
宋莞:“啊?!我们学校对面?”
唐榕:“对,就是那个思源补习中心,正对着你们北门的。”
宋莞:“那我就在你边上……妈呀,幸好我想着不能空手去找你,过来买了个鸡排,不然我这会儿都上车了。”
唐榕也很庆幸:“还没上就好,不然这么远的路,今天还下雨,可有得折腾。”
宋莞嘿了两声,说就是因为下雨,她今天才能溜出来的。
“我打工的奶茶店老板前两天感冒了,今天这么大的雨,店里空调还坏了,她就提前回去吃药休息了,让我也回去。”宋莞说,“我想着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找你玩。”
“原来是这样。”唐榕恍然,“可惜我报了补习班,要上到六点呢。”
“那不然六点的时候我来等你啊!”她热情道,“带你去吃烤鱼怎么样?”
唐榕本来想拒绝,因为现在离六点还有好几个小时,如果宋莞一直在边上干等着,她实在过意不去。
可转念一想,宋莞没什么朋友,难得有个不用打工的半天,第一反应是横跨大半个城市来找自己玩,若是自己再拒绝见面,那这姑娘得多失落啊。
“吃饭另说吧,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唐榕说,“不过六点的时候你要是在这附近,我们可以见一面,主要看你方便吧。”
“方便方便,绝对方便。”宋莞雀跃不已,“那就说定啦,六点见!”
“嗯,六点见。”
挂断电话,唐榕回到教室,刚一坐下,趁休息时间回办公室倒水的牟行阙也回来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等下一节课开始。
在牟行阙开口继续讲课之前,唐榕忍不住又一次扭头看了言朝晋一眼。
他面色缓和了不少,察觉到她看过来,神色一顿,却没有转过来和她说什么,而是继续转着手上的水笔。
唐榕:“……”
说实话,她有点不明白他这是在气什么。
就在她困惑的时候,右边的林子璇忽然凑过来跟她说:“哎,这么一看,牟老师跟谢航宸长得真的有点像啊。”
唐榕:“……”
林子璇继续:“而且按牟老师的说法,他们应该是住一起的吧,亲兄弟?谢航宸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哥哥啊?”
唐榕说不知道,没说过,她要是好奇,可以等补习结束之后直接去问牟行阙。
“算了算了,他太严肃了。”林子璇说完这句,又继续去跟另一边的朋友交头接耳了。
唐榕坐在座位上,抬眼观察了一下正喝水的牟行阙。
真是太奇怪了,她想。
不知道的时候,她只觉得牟行阙长得还不错,上课水平更不错,完全没从这张脸联想出去过;现在知道了再看,又发现他的眉眼的确和谢航宸有类似之处,锋利得叫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等等——
她忽然福至心灵,难道言朝晋误会她之前就知道牟行阙和谢航宸的兄弟关系,认为她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来补课的,所以才生气了?
唐榕没来得及求证,因为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第二节课开始了。
在牟行阙的注视下,唐榕完全不敢干别的,全程认真听讲,度过了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
而在这四十五分钟里,言朝晋好似已经把之前的气消化了个大概。
等唐榕再扭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十分平静,甚至还笑了笑。
唐榕:“?”你自我调整得好快?!
算了,不管怎样,他不生气了,就是一件好事。
唐榕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把补习结束后,宋莞要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了其他人。
言朝晋对宋莞还有印象,大概是那次范星源回去后跟他又提过。
他思忖片刻,问:“那你要跟她一起吃了饭再回去?”
唐榕说这得看情况,如果到时候雨不是很大,吃了再走也不错。
所幸天公作美,大雨噼里啪啦下了两个小时后,外面的天就放晴了。
牟行阙宣布下课的时候,太阳甚至还没彻底落山。
一大群人背着书包奔出教室,往大门方向跑。
唐榕几人并不着急,就走在最后面。
快出大门时,肖潇眼尖地瞥到门外站的人,拉着书包带子问她:“那是你朋友吗?”
唐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穿黑风衣的年轻女人,不是宋莞。
她摇摇头:“不是。”
随着距离的拉近,几人鱼贯而出,他们也看清了那个穿黑风衣的年轻女人是何模样。
尽管对方脸上架着一副几乎盖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但还是可以依稀窥见几分美貌。
还是那种不同于十五六岁小丫头的成熟和美艳,叫他们这一行五个女生都差点看愣。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响起清亮甜美的女声:“唐榕!”
唐榕闻声望去,发现宋莞果然在对面站着,手里提了好几个袋子,正打算朝这边过来。
这姑娘当初能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做横幅并跑去实验中学,可见是个虎的,此刻也一样,仗着傍晚人多,没等到红灯跳绿,就直接横穿了马路。
唐榕作为一个曾死于车祸的人,瞧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站在校门口喊了好几句你慢点。
宋莞:“没事!我穿惯了!”
说罢一蹦一跳跑到她面前站定,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道:“学校另一边的南瓜球,我觉得挺好吃的,买了三份,你们可以尝尝。”
唐榕很给面子,立刻用竹签戳了一个扔进嘴里,顺便把另外两份分给其他人。
吃完一个,她琢磨着把手里这袋递给言朝晋,让他尝一下,结果手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到宋莞忽然哇了一声。
“那个大美人又来了!”虎如宋莞,竟也有一边说一边往后躲的时候,“我的天,她还真是死心眼。”
唐榕:“???”
边上啃南瓜球的张了了反应过来,也压低声音,问宋莞道:“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常来等牟老师的?”
宋莞惊了:“我日,连你们都听说了?那这事传得还真够远的啊。”
一群人立马兴奋起来:“我们知道的不多啊,都是听补习机构里的同学说的,你在西城上学,应该知道更多吧?”
宋莞:“那你们真的问对人了,整个西城,就没人知道的比我还多。”
在宋莞的讲述下,这个在上周还略显没头没尾的神秘八卦,陡然有了一道清晰的脉络。
牟行阙的确是清华毕业,最开始是冲着西城中学开的高工资来西城教化学的,后来因为西城的学生太不听话太难带,就离职去了思源当补习老师。
差不多就在他离职前后,唐榕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个黑风衣女人第一次来找他。
两人在校门口吵了一架,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那个女人单方面骂了牟行阙很久。
“牟老师这个人吧,平时就话少,那天更是直接一句话都没说,就站那听着。”宋莞说。
“那、那后来呢?”张了了问。
“后来她骂累了,牟老师说不早了,回去吧。”宋莞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就蹲在校门口开始大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我靠,那牟老师就看着她哭吗?”
“牟老师给了她一块手帕,给她叫了一辆出租,把她送上去了。”
这件事在整个西城中学都很有名,甚至还有胆大的学生去问牟行阙那个来找他的漂亮女人是谁。
可惜牟行阙离职在即,对这群不服管教还热爱惹事的学生,早就没了耐心,放心大胆地不做任何理会,一直到走完离职程序,也没有透露一丝半毫。
宋莞当时也非常好奇,不过她向来不太敢招惹牟行阙这等以严格出名的老师,所以哪怕听人猜了一轮又一轮,也没敢去问什么。
但她因为周末在北门对面的奶茶店打工,之后半年里,又见到过几次那个漂亮女人来找牟行阙。
“她每次来,都打扮得特别精致漂亮,但是一见到牟老师,她就维持不了形象。”宋莞语气可惜,“有一次下雨,哭得连伞都握不住,还是我打工的奶茶店老板看不下去了,让我拿了一把新伞给她。”
因为这一伞之缘,那天她们还去奶茶店坐下聊了会儿。
宋莞也因此得知了,这个漂亮的女人是牟行阙的前女友,本来他们说好一起留在北京的,但牟行阙不知道为什么,在临近毕业的时候跟她提了分手,然后毅然决然地回了家乡。
“唉,真的很惨,她也是咱们这的人,和牟老师高中就在谈了,还为了牟老师复读了,就为了能去北京上学,因为牟老师考上了清华嘛。”
说简单点,这就是个毕业分手,然后一方郎心似铁,一方痴心不改,非要勉强的故事。
对大部分高中生来说,听下来至多有些唏嘘,唏嘘完转头就可以当成一份很值得探讨的八卦随口与人聊起,但唐榕却听得浑身一寒。
宋莞讲述的过程里,她不止一次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她其实可以理解牟行阙前女友那份非要勉强的心情,因为她也这么勉强过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让她重生,她或许仍在勉强也说不定。
“牟老师出来了!”一直在津津有味听八卦的肖潇听完后,想回头再看一眼,结果就看到了正朝大门方向过来的牟行阙。
几个女生都很好奇,这一次会是什么火星撞地球的情况?
张了了甚至还提议找个地方躲一躲,听一下这两个人说什么。
“这样不好。”唐榕打断她们的计划,声音难得冷硬,“那是人家的私事,更是伤心事,我们听了,除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还能干什么?”
此话一出,五个兴致勃勃的女生都沉默了,毕竟唐榕这话除了语气略重之外,根本没有说错。
一片死寂中,始终没开口的言朝晋率先出了声。
言朝晋道:“而且天也快黑了。”
“嗯……”
“对嚯,我们得去等车了吧。”
“嗯嗯嗯。”
唐榕:“你们先回去吧,宋莞今天等了我半天,我在附近跟她吃个饭再回去。”
说罢,她终于想起来要把手里那袋南瓜球给言朝晋,说:“还没凉,你尝尝,挺好吃的。”
言朝晋愣了一下才接过,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直接抬眼道:“你吃完饭再坐车,就是一个人回家了。”
西城中学盛产小混混,像周六夜间这种时候,在学校附近街边游荡的小混混,更是多不胜数。
言朝晋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无法放心先走。
肖潇几人的想法也差不多,不过她们情商不及言朝晋,当着宋莞这个西城学生的面,直接就把这层顾虑说出来了。
肖潇:“对啊,万一碰上什么小流氓怎么办?”
其他三人:“没错没错,太危险了。”
好在宋莞并不介意,她摸着下巴表示,在这一带,这个担心是有道理的。
“不然这样,咱们大家一起去吃,人多一点,我还能让老板算便宜点!”
“好啊好啊,我打个电话跟我妈说一声。”这是本来就不怎么想回家的肖潇。
“我也,反正我妈只要知道我是和唐榕一起,就肯定不会有意见了。”这是终于按家里人要求交到优等生朋友的张了了。
“都这样都这样。”
四个女生纷纷打了个电话跟家里报备,说的话都几乎差不多,半分钟后,四通电话便陆续挂断。
肖潇:“好了,我们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补习机构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道暗含崩溃的声音:“牟行阙!算我求你……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声音越说越小,在传到他们这之前,就迅速消散在晚风中了。
但亲耳听到那句算我求你,还是给在场几个小女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现在不用唐榕说,林子璇她们几人就不太忍心把这当一个猎奇的情|爱八卦听了。
“我们走吧?”林子璇试探着道,“不是说去吃饭吗?”
“走吧。”宋莞叹了一声,接下话茬,“我带你们去烤鱼店。”
她口中的烤鱼店离这不过三百米距离,地方还算宽敞干净,因为刚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
他们加起来七个人,宋莞就要了一个大圆桌。
“你们吃什么鱼?”老板问。
“有清江鱼吗?”唐榕道,“那个没有小鱼刺,吃起来方便点。”
“有的,都在后面呢,不然你们谁跟我去看看,挑两条?”
“我去挑吧。”唐榕自觉是在座最有经验的人,立刻起身。
她话音未落,言朝晋也站了起来,说跟她一起去。
唐榕只当是他也会挑,便点头道:“好啊,一起去吧。”
两人跟着老板一起去到后面养鱼的地方。
老板指着其中两个玻璃格子说,这两个里都是清江鱼,挑吧。
唐榕走近去观察了一下,片刻后,扭头问老板道:“有鱼篓吗?”
老板:“你说哪条就好了嘛美女,我给你捞。”
“不是。”她摇头,“我得捞起来仔细比一比,隔着水味道都混在一起,闻不清楚的。”
老板目瞪口呆,开了这么多年烤鱼店了,这么认真挑鱼的客人也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几十岁的老食客,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也能挑得这么细致?
事实上,唐榕这手挑鱼的功夫,也是以前拍美食综艺的时候,跟一个做粥底鱼火锅的老师傅学的。
老师傅说过,不同的鱼,泥腥味都是不一样的,但大部分人分不出来,她既然有这个天赋,不如好好练一练,将来总能派上用场。
这不,现在就派上了。
她在两个大缸之间捞出每一条仔细辨认,对比了七八分钟,才决定好到底要哪几条。
挑完之后,她偏头问言朝晋:“你觉得呢?”
言朝晋抿了抿唇,说听你的就行。
唐榕:“好吧,你没有不同意见,那就这三条啦。”
她把自己选定的那三条鱼交给烤鱼店老板,让做成两份,一份纯酱香,另一份多放点辣椒。
老板立刻会意:“你们有人不能吃辣是吧?”
唐榕瞥了言朝晋一眼,说是啊,有人不能吃。
这一眼搞得言朝晋十分疑惑,于是回座位路上,他忍不住问她:“你知道我不能吃辣?”
唐榕:“知道啊。”
国民男神曾经被客队极端球迷泼了一手辣椒水,然后因为过敏,错过了一场天王山之战,导致爵士输球,可是多年以后,让无数中国篮球粉愤怒到极点,直接把微博服务器搞瘫痪的一次网络大事件。
而唐榕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夜里,她本来答应了粉丝在微博开直播教学,结果因为新浪服务器被搞瘫痪了,只能临时取消活动。
但那个活动预热了半个月,突然取消,对赞助她厨具和食材的品牌方来说,委实损失惨重。
唐榕还因此听那两个品牌负责与自己对接的工作人员辱骂了一下言朝晋的粉丝,说真是太疯狂了,比娱乐圈的小花小生粉还能闹腾。
唐榕:“……也是他够厉害,否则圈不到这么多粉。”
工作人员:“那确实,唉,而且他还长得帅,我之前和一个网红谈合作,那网红就是他的铁杆粉丝,接受采访间隙都不忘拿手机刷比分。”
唐榕:“……”
后来活动重新安排,唐榕也记住了言朝晋对辣椒过敏这件事。
不过这本该是很久以后才会披露在其他人视野里的事了,她现在就知道,的确有点奇怪。
思及此处,她抬手摸了摸鼻尖,另外找了个借口:“其实是猜的,之前和你吃过几次饭,煲仔饭你点的是完全没有辣味的那种,吃越南菜也是,你基本都没有碰过任何带辣椒的菜。”
言朝晋:“……你观察得好细致。”怎么办,更开心了。
“而且除了你,了了和潇潇也不吃辣,所以还是分两盆不同味道的来上最保险啦。”她补充了最后一个理由,“大家一起出来吃饭,当然得都吃开心啊。”
“……噢。”好吧,看来他只是顺便沾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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