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

30.第30章

    
    梓妤等到三更天, 总算等来了好消息。
    陈二老爷喝过热茶, 长出一口气说:“此事能顺利, 也多亏了许嘉玄, 没有他这招将计就计,这事恐怕还得再磨。”
    陈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 沉吟道:“这话在理,所以我们也不欠这份情, 等事情彻底了了之后, 我们陈家还他这个情。”
    老人比陈家任何一个人都对许嘉玄有偏见, 梓妤闻言安安静静地坐着,老人去拍拍她手说:“外祖母不会让你在许家为难的。”
    “您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梓妤明白老人的意思,朝她笑道,“您是怕他帮了我们家,欠着这份情, 以后我在他跟前就有亏。可我是您的外孙女,也是外祖父的外孙女, 他帮外祖父其实也是在帮他自个儿。”
    “虽说两家先前有罅隙,可在陛下赐婚后就是连着筋了,陈家有什么不好,他许家也难能好过。他真对陈家落井下石, 陛下那头也要生恼, 所以他就是帮了自个儿。”
    梓妤说得头头是道, 陈二老爷就笑了:“梓妤说得也在理。但该谢还是要谢, 改天我就设宴相请。”
    陈老夫人嘴里啧一声,用手指点了点外孙女的额头:“我看你就是强词夺理来安我的心。”
    梓妤就抱住老人的手说:“是的,所以晚上您可不能嫌弃我挤着您睡,我还得再好好跟您说道说道。”
    老人被逗得哈哈直笑,陈二老爷又说明德帝还得再留陈老太爷一晚,等明儿处理完事情再归家,就告退回去歇下了。
    走出上房,他被寒风灌得打了个哆嗦,然后觉得自己好像还忘记了什么事情,刚才提起许嘉玄,他还想跟梓妤说来着的。
    是什么呢。
    陈二老爷在廊下站了会,还是没想起来,拍拍脑袋走了。
    次日,许嘉玄在只有自己的床上醒过来,还习惯性地朝里头看一眼,空空当当床榻告诉他新婚妻子彻夜未归。
    这才成亲几天,即便是担心首辅,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跑回娘家去住,何况那只算半个娘家!
    许嘉玄起身,快速洗漱。
    李妈妈在边上给他递过帕子,想起没禀的一件事情来:“少夫人给您做的衣裳,您一回也没穿,前些天老奴见到少夫人还抖开来看了看,估计是发现了。”
    接过帕子的许嘉玄动作一顿,神色淡淡地说:“她是说什么了?”
    “就是因为少夫人没有说什么,老奴才会跟您说,怕她憋在心里,不高兴。”
    这几天外头的事情她听了几耳,他们世子和陈家又闹得沸沸扬扬的,搞不好昨晚少夫人回外祖家也是因为这个。
    许嘉玄回忆着这几天她有没有什么异常,却发现自己有两天没见着了,上哪知道她有没有异常。
    她要是不高兴,不知道当面跟他说吗?
    矫情!
    他‘嗯’了一声,丢下帕子摸了刀就往外走。
    李妈妈在他身后喊:“世子上哪儿,不用早饭了吗?”
    “进宫急事。”
    ***
    许嘉玄确实是进宫有急事,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戚公公正双手倒插在袖子里,抬头看天边的云。
    升起的太阳把云层镀上一层金边,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可戚公公却是对着天叹息,许嘉玄朝他拱拱:“公公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话落,门板紧闭的大殿突然传来明德帝一声斥骂:“逆子,还敢狡辩!先前兵部有武器流出的事情,你又以为朕真不知道是你干的!”
    ——逆子。
    许嘉玄扫向折射着微光的朱红漆殿门,已经知道大殿里面是何人了。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哭声,声音模模糊糊,似乎是在求饶。
    正是这时,在宫里关押着的陈老太爷也被禁卫领了前来。
    老人身上还是先前入宫时穿的朝服,发皱地套在身上,但他再是衣着不得体,在官场淫|浸数十年的威严仍旧不减。
    那是深入到骨子里去的凌厉,并不是因为狼狈就能被掩盖。
    戚公公已经朝他行礼喊首辅:“三殿下在里面,陛下已经交待,只要首辅前来,直接进去即可。”
    许嘉玄听着这句话微不可见皱眉。
    明德帝怎么只让首辅进殿,此事不应该三方一块说清?
    他看着首辅谢一句,在门口高喊罪臣求见,推门而入。
    那扇朱红的殿门再被关上,许嘉玄只能继续顶着冷风站在门口。
    “副使成亲多日,我还没给副使道贺呢,恭喜了,祝副使与世子夫人百年好合。”戚公公笑吟吟与他寒暄,许嘉玄敛神道,“谢公公。”
    “说起来,这话我二十几年前还跟你父亲同这样恭贺过,也是经历侯府两任世子夫人了,不认老都不行了。”
    戚公公竟是和他忆往事,道家常,许嘉玄觉得他应该是意有所指。
    可一时又猜不透。
    乾清宫里又传出几声明德帝的怒斥,过后终于听到宣许嘉玄觐见的动静。
    他忙入内。
    三皇子颓败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哪里还有一丝平时皇子的威仪。
    明德帝见到他说:“孙侍郎畏罪自杀,银子下落不明,为不连累族人,嫁祸首辅。你带着锦衣卫的人彻查,一并要追查出那些银子的下落。”
    许嘉玄闻言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三皇子,跪下接令。
    心中却明白明德帝这是要饶三皇子,保存他皇子的体面,毕竟这件事情是牵连着首辅,却没有让对首辅有什么人身伤害。
    明德帝心里再恼三皇子挑拨,对三皇子还是有父子之情。
    他想着去看陈老太爷一眼,见他老神在在,面上一丝愤恨都没有。只暗道这果然是只老狐狸,让皇帝知道自己受冤枉了,抬抬手给个面子,他又是明德帝跟前的重臣。因此明德帝还得记他一个人情,觉得对他亏欠,以后只能对陈家更重用。
    许嘉玄领命后,明德帝朝三皇了吼道:“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
    三皇子磕头告退。跪得太久,膝盖都已经麻了,连爬几回才站起来,眼角通红地走了。
    在三皇子离开的时候,就那么巧遇到前来请安的太子。
    太子见到他神色灰败,嘴角挑了挑。三皇子低着头,看到一双绣有龙纹的靴子在眼前,心头一震,猛然抬头,双眼死死盯住他。
    如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三皇子恐怕已经一巴掌扇到太子脸上。
    太子对他仇恨的目光似是不见,温润笑着说:“三弟这么早就来给父皇请安了。”
    三皇子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握紧,闭了闭眼,将滔天的怒意压下,声音压得低低地说:“殿下好手段,利用首辅来嫁祸于弟弟。”
    太子仍笑吟吟看着他,不急不缓地说:“三弟慎言,我与三弟无仇无怨,哪里来嫁祸一说。被父皇听见,可又得要斥弟弟不敬为兄了。”
    三皇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无仇无怨,也只有太子这张厚脸皮才能说出口,太子会不记恨自己派人刺杀许嘉玄时拉兵部下水,可惜父皇偏心,就这样还把事情压下去!
    此回是他计不如人,也没有太子心狠,居然对一向支持他的首辅都能下手!还伙同了许嘉玄!
    三皇子最后什么也没有再说,踉踉跄跄走了。
    太子目送他离开的身影,脸上的笑一点点落下。太子身边的内侍朝三皇子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也就殿下您宽容大度,您就该治他一个大不敬罪,满口胡言,搞不好他还得去首辅面前挑唆您和首辅的关系!”
    太子转身入殿,并没有说话。
    在太子进来的时候,许嘉玄便也要告退,却被明德帝留下,倒是让陈老太爷先走了。
    明德帝免了太子的礼后,让先坐一边喝茶,朝许嘉玄说: “——你新婚,这些天辛苦了,忙完这事,朕补你假。”
    “谢陛下隆恩。”
    许嘉玄跪下谢恩,可是良久也没听到明德帝让平身,免不得抬头去窥帝王神色,竟是见他不太欢喜地样子。
    明德帝看到他偷看自己,冷笑一声说:“你没有什么说的了?”
    说什么?
    许嘉玄被问得莫名奇妙。
    明德帝见他一脸懵的样子,心里那一个叫来气!
    成亲这么些日子,他居然还不知道递上折子来给梓妤请封世子夫人,连皇后都跑来质问他了!
    这个煞神,就那么不满梓妤吗?!
    明德帝气得牙痒痒,可他不能说明,只得生生憋着。愧对皇后,愧对梓妤的那份心情就化作对他的怒气,若不是玄真子说许嘉玄能给女儿消灾,他还真看不上这么个不懂怜香惜玉的!
    明德帝决定就让他自己去猜,猜不中,他明后两天就亲自再点醒他!
    “你也滚!”
    帝王说变脸就变脸,一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坐在下边的太子在这时抬着茶杯吹了吹,慢慢把茶送进嘴里。
    被让滚的许嘉玄纳闷地出了宫,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自己哪里有让明德帝不满的地方。
    ***
    首辅无罪释放,三皇子却是被明德帝斥回王府思过,消息一下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进了满朝文武的耳中。
    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很多人就已经把先前传首辅贪墨一案和三皇子思过的事联系起来,纷纷猜测此案是三皇子在后头推动。
    但明面上许嘉玄已经查回到孙侍郎身上,还真从孙家抄出来不少银子,就此结案。众人都明白这是明德帝的意思,但再是给了三皇子体面,三皇子也已经失了圣心,而且不知怎么当天还传出明德帝要给三皇子改封地,等给他指了王妃就打发到新封地去。
    京城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闹得沸沸扬扬的,梓妤等到外祖父家来后也听到外头那些事情。
    绿茵在她跟前唠叨:“怎么陛下没朝周锦成发难,北镇抚司被他搅得乌烟瘴气的。”
    梓妤抬着手在戳小东西的肚子,在它左躲右闪中说:“会发难的。”
    绿茵想到她之前说的事情,转了转眼珠子笑:“您要给世子找回场子吗?”
    这就护短了啊。
    梓妤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明亮,站起身来说:“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绿茵捂嘴偷笑,让小东西自己回到架子上,拎着一块出门去给陈家人辞别。
    许嘉玄忙一早上,在中午的时候总算松口气。
    鲁兵高高兴兴地邀请他去喝酒,他看看头顶的太阳,不知怎么想到梓妤那张笑起来如骄阳一般明艳的脸。
    她还在陈家,李妈妈说她可能不高兴。
    他心里就一阵烦闷,觉得女人既矫情又麻烦。
    “不去了,改天再喊上弟兄们一起。”他说着翻身上马离开,鲁兵站在一边,吃了一嘴的灰。
    回到侯府,许嘉玄听到梓妤果然还没有回来,转身就又要出门。
    他一个大男人,谦让谦让,去接她也没什么。
    正要再出门,眼晴扫到自己身上朱红的飞鱼服,他脚步一顿,折返。
    李妈妈见他又回来了,有些紧张地问:“您不是要去接少夫人的吗?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他丢一下句身上脏,进屋在柜子里找出那套黛蓝的袍子,去了净房。
    他动作利索,穿着整齐,又到一边的铜镜里看了眼。
    发现这衣裳还真挺合身,她估计也就手巧这么一个优点了。
    许嘉玄拾步就往外走,经过放衣裳的架子后突然又脚下一顿,他手边的墙怎么裂了一块。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心思管这些小事,在出门前和李妈妈说:“净房有面墙掉皮了,找个人补补,别蹭坏了夫人的衣服。”
    李妈妈欣慰地点头,他们世子总算懂得关心少夫人了。
    然而,许嘉玄兴冲冲地去要接人的时候,他却在垂花门遇上家来的梓妤,除却梓妤还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卫国公世子方景铄。
    他们两人怎么走一道了?
    他眼神一瞬间就冷了下去,方景铄遇到他,高兴笑着就上前拍他肩膀:“你交待让我接嫂夫人回家,我可是一路把人安然送回来了!”
    说着,还不断眨眼给他使眼色,更是一脸邀功。
    是在说,你看我够哥儿们吧!听到你得罪首辅,媳妇都跑回外祖家了,怕你拉不下脸来,就巴巴前来分忧!
    许嘉玄原本还能看的一张俊脸黑成了锅底。
    要他狗拿耗子,瞎操这份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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