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得只有小东西啄瓜子的声音。从墙上翻过来的许嘉玄略不自在坐在梓妤对面, 盯着跟前的杯子,仿佛那茶水里能开出朵花来。
梓妤微抿着唇, 明净的双眸里有着无奈, 到底是先打破这僵局:“不跟你回去, 是因为我大表哥今儿去下聘,我在等他回来,好亲口跟他道声恭喜。”
许嘉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本来他是想偷偷翻下来先进屋,准备先探查情况,莫被小丫鬟什么的见着嚷嚷出来,结果就被她抓了个正。那种丢脸自不用说,如今听到真正的原由, 他心里更别扭了。
敢情他再次表错情,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昨夜不温柔生气跑走,堵着气不愿意跟他回家。
许嘉玄觉得自己在她身上吃的憋和难堪,都赶上他活了这近二十年的!
“你总爱闹别扭, 有什么都窝在心里不说,今儿我是成心叫你尝试下这种滋味。”梓妤见他不语, 继续说道, “是我不好......”
她轻轻叹一声。
明知他跟个炮仗似的,还故意激他。
许嘉玄梗着脖子, 心中却一动,那双没有波澜的幽深眼眸有光微闪。
“是我脾气太急。”
他终于张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出身侯爵之家, 又是世袭的锦衣卫, 自小就是受严厉冷酷的教育。他初去锦衣卫就是千户一职, 皇帝的心腹,他心思从来都是在差务和揣摩圣意上,只要皇帝要谁倒霉,他都会心狠手辣除去。
他在锦衣卫里以暴戾出名,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唯独遇到她之后。他不屑和女人多计较,无意识中顶多就是迁就一下,毕竟锦衣卫里没有人会逆他的意,可一回一回吃瘪下来他也就按不住自己的脾气。
许嘉玄坦白说出自己的不足,梓妤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
她笑起来时总是先弯了双眼,眼角微微上扬,将她明艳的面容再增十分光彩,既娇又俏。
许嘉玄就不受控制的溺在她笑容中,甚至能清楚看到她眼中有自己的倒影。
梓妤说:“你脾气也没有太坏。”
她是真诚地,许嘉玄莫名的又不太自在,撇开了双眼,耳根在发烫。
“你用过饭了没?”梓妤把他神色尽收眼中,心里好笑,面上不显关切地问。他没有回答,她明了。
他气冲冲跑出去,又放心不下再潜进陈家,肯定是没有用饭的。
梓妤就喊来绿茵吩咐:“去跟厨房说一声,问问还有没有羊肉,给姑爷烤只羊腿,多撒些辣子。再炖个火腿肘子。”
绿茵神色淡淡地应下,许嘉玄闻言略有诧异——
她知道自己的口味。
等绿茵离开,梓妤再喊来一个小丫鬟说道:“你去老夫人那儿说一声,说表姑爷家来接我,还未用饭,等用过饭,我们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她心细,给许嘉玄一个很好的台阶下,刚才的无礼也就这么抹去。
等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她朝木着一张脸的许嘉玄说:“你给我的那两页纸,我交给外祖母了,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是高兴的。”
许嘉玄去端茶抿了一口道:“与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刚才还爽快的承认错误呢,这会又端起来了。梓妤轻笑,但也知道他已经是很难得了,再慢慢来吧,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懂。
就问:“你昨晚忙一晚?”
提到昨晚,许嘉玄把抛到脑后的两件事情都想起来了,眸光不受控制地一沉,探究地看着她。
梓妤不明所以:“怎么了?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她知道是东宫出了事,听说太子险些在火里没出来,可是走水原因有异常?
她一颗心跟着一沉,想到南镇抚司到现在也没有给更详细的事情缘由。
许嘉玄刚才是因为听到她伤得严重,又跑回娘家,担忧和气急之下才往陈家来。如今冷静下来,那个凝团就又笼罩在心头。
他说:“太子殿下被人在火里推了一把撞到头,如今行凶之人自尽,根本查不到凶手。”
这些是公务,他本不该跟她说,可是玄真子警告的话又耳边,还有明德帝的香囊......梓妤听闻眼皮重重一跳,放在桌面上的手猛然攥了拳头。
“伤得可严重?”
她语气比刚才急促,许嘉玄善察言观色,这种变化哪里逃得过他双眼。
他看出梓妤在面对太子的态度上有问题,那一句话可以定义为为太子担忧。
他眸光越发暗沉,如同深潭,连光都透不进去。
许嘉玄不自觉地也握了握拳头,淡淡地说:“太医说将养些日子就好。”
梓妤并没发现自己的举动都落在他眼中,得知太子无碍,扯了扯嘴角笑:“皇后娘娘最在意太子了,她身体不好,万幸太子是有损伤却没有大碍,娘娘心里也能好受些。”
她的话倒是让许嘉玄一愣。
听这个意思,她担心太子伤势是出于吴皇后。
他就想起她娘亲与吴皇后是发小,自小常吃住一块。
许嘉玄略一思索,没在这问上再纠缠,而是在想皇帝腰间的香囊。有没有可能那个香囊是给吴皇后的,结果吴皇后又转赠给皇帝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最终看着她清亮的眼眸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如若是误会,他一查便知,何必再问出来,让她觉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至于太子额头的事,他或者该去问问玄真子,究竟有什么一个说法。
想到这里,他视线又重新落在梓妤身上。此时她已经跑到柜子那里,抱了床被子出来,像是要铺床。走动间裙摆轻扬,但还是能看出来她行动迟缓。
许嘉玄想起她身子的不适,站起来三两步到她跟前,接过她被子:“是要铺炕上还是床上?”
“炕上。”梓妤扶了扶腰,“你昨晚没睡,趁厨房还在做饭这会眯一下。”
许嘉玄抱着被子的动作就一顿,去看她时,她还朝自己微微一笑,把他双眼都灼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炕前,把被子放下,猛地又回身,将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梓妤被他吓得惊呼一声,下刻就被他放到炕上,他滚烫地唇落了下来。
她闷闷哼了声,叫他给压的。
正准备承受他突如其来的吻时,他却又从她身上起来,喘着粗气眸光深黯地盯着她,像是一头吃不着肉的饿狼。
梓妤眨眨眼,听到他说:“我身上脏,你一会又该嫌弃。”
昨晚在大牢里呆了整晚,审人的时候还沾了血。
梓妤愣一愣,想起自己嫌弃他喝酒和去了花街的事,伏在被子上笑出声。
这人还是别扭,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别扭,别扭着明说!
她觉得刚才那一架吵得有点值。
她笑得花枝乱颤,许嘉玄又沉了脸,默不作声去把炕桌挪一边,扯过棉被铺好脱鞋后和衣就躺上去。
虽然话是他说出来的,但她明显还是嫌弃了,心里总是不舒服。
梓妤笑得更厉害了,这人真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才好。
许嘉玄睡了两刻多钟,厨房的送饭食过来,梓妤把他喊醒,让他净手将面后用饭。
他也饿狠了。
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把一只烤羊腿都吃个精光。梓妤暗中打量他,想他长得高大不是没道理的,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纤细的四肢,医婆的话在耳边响起,昨晚上的不愉快也在脑海闪过。
她......一点也不喜欢同房!
许嘉玄被带来见陈老夫人的时候,老人也小歇起来。虽然有梓妤转交的那些东西,可对他刚才在宾客跟前就对外孙女大吼大叫的事还是在意。
老人神情淡淡,跟他说夫妻间要谦让,更直接点明道:“我知道你对我们家老二不满,我们其实也不想叫梓妤嫁你,圣意不可违,既然她嫁过去了,当然也希望你好好待她。”
“我这孙女自小命苦,却也不能再让她受苦,若是我知道你再委屈她,我就是撞死在御前也给梓妤求下和离书!”
“外祖母。”梓妤听她太过严肃,在边上拉了拉她袖子。
老人拍拍她手背,不让她多说话,眸光锐利地看向许嘉玄。
许嘉玄被当着那么些丫鬟婆子的面教训,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连梓妤都担心他那驴脾气会不会犯,不想他只是深深吸一口气,朝老人揖一礼。
“在下不才,却从来没想过为难梓妤什么。您放心,梓妤既然嫁到我许家,那任谁也不会把她当外人。”
梓妤只以为他不多喜欢自己,但也不讨厌,可今天听到他这番话,细细一品又似乎有些什么在里面。
但许嘉玄神色太过淡然,而这样一句话似乎更多又像是对陈家人的承诺,不将她列在与陈家有旧怨之上。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多想了。
两人只要像刚才在房里那里能和平相处下去,她觉得已经十分不错。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这样就好。
陈老夫人似有质疑地再三打量他,最后才唔了一声,让两人去见大孙儿道声喜,可算把梓妤给放回许家去。
许嘉玄出了老人院子,见到梓妤的表兄弟脸色又是平素的冷漠,一句恭喜也不咸不淡的,陈大少爷摸摸鼻子,赶紧地把这煞神送出门。
梓妤见陈莹玉不舍地拉着自己的手,就朝许嘉玄说:“什么时候我们请表哥和表妹也到家里坐坐,园子里的那片枫叶林好看。”
许嘉玄扫眼了陈莹玉,见她跟只受惊地兔子一样往她身后缩,有些看不上陈家这个嫡女。
他会吃人么,胆子那么小,还好皇帝没给他赐婚这个!这么想着,他自己都一愣,梓妤还盈盈看自己,他耳根莫名又发热,说:“你是世子夫人,府里的事情哪用事事过问我。”
他极给面子,惹得梓妤抿嘴笑,跟陈莹玉约好到家里来玩的时间,又让她带上她的小姐妹们。
许嘉玄不耐她还站在这里???锣碌模?膊还艹录倚”苍趺纯矗?俣纫话呀??寡??穑?苯尤??沓担?约阂哺?私?ァ
陈莹玉看得直张大了嘴,陈家大少爷一把就伸手捂住了三弟的眼。
——这煞神,怎么也不注意点影响!
马车里,梓妤难得臊红了脸,白皙的肌肤上染着霞色,说不出的诱人。许嘉玄看得直心痒痒,只能抓过她的手,拿指覆摩挲着她细滑的肌肤,灭灭心里那股冲动。
等回到家里,许嘉玄发现自己忘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忙把在袖子里的圣旨翻出来,递给梓妤。
“这是陛下朱批的册封诰命圣旨,你收好。”
梓妤接过,展开一看,果然皇帝的御印在上头,可为什么会给到许嘉玄,不应该由礼来宣旨吗?
她正想着,前院的管事就匆忙前来,说是有陛下的赏赐。
侯府一众人都得上前接赏,但赏赐的东西只是给梓妤的,是恭贺她封得诰命。
许嘉玄盯着看大大小小十余个箱笼,心里对明德帝和梓妤间忍不住再起疑虑。
宫里的娘娘晋位恐怕都没有这样的隆恩。
明德帝是不是对他的妻子太过特殊了?!
接过赏后,刘氏说晚上要请二房的也前来热闹热闹,要给她贺喜。许嘉玄不动声色去了外书房,吩咐自己的心腹去查查梓妤的香囊是怎么送进宫的,再又写了封信,给送到玄灵观。
当晚,许家二房的人都前来吃宴,梓妤谦逊地谢过众人祝贺,也喝了几杯。
宴散后威武侯就回房了,二老爷领着妻子略坐一会也要回西府去,在离开前又和长子唠叨起来,趁着酒劲竟在侯府里就要抬手去打许嘉清。
许二夫人抱着他的腿直哭,其他庶出的男孩儿躲在一边看兄长的热闹,心里恨不父亲就真打了这个嫡兄。
本是梓妤的好事,结果闹得乱七八糟,许嘉玄心里还堵着香囊的事,脸一冷直接砸了杯了:“二弟留下,今晚就在侯府留宿,我倒是要见识一下二叔的厉害!”
许家如今靠着许嘉玄支撑门庭,许二老爷到现在也只能在五城兵马司牢个百夫长当当,以后还是事事靠这个侄子。被他一摔杯子,酒也惊醒大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句,带着妻子和庶子离开了。
刘氏在这种事上从来不敢多话,怕被许嘉玄误会什么,梓妤只能打圆场,让人先把杯子给拾了。
许嘉清一脸惭愧给梓妤道歉:“叫大嫂看笑话了,还搅了大嫂的喜事。”
梓妤大度地笑笑说:“没事,二叔是喝多了,一时酒气上来。”
许嘉玄此时站起来,说把许嘉清送到客房去,让她坐着辇先回房。
梓妤目送兄弟俩搭着肩往外去,跟刘氏告退后才慢悠悠上辇。
今晚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明儿有要下雨的迹象,迎面的风都带着湿寒。
许嘉玄把堂弟送到客院,拍了拍他肩膀:“好好温书,你搬侯府来住,莫要再在外头,让二叔三天两头就去寻你麻烦。你既然不想从武,从文顾忌多,在外头住着也容易给人扣个不孝的名头。”
许嘉清感激地眼角发红,点点头应下。
许嘉玄带着夜里的凉意回到屋里时,梓妤正在沐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小东西在架子上跳来跳去的声音。
他才走过??扇,小东西拍着翅膀就飞了过来,朝着他脸飞来的,竟是要拿爪子抓他!
许嘉玄不屑笑笑,一偏头,小东西险些要撞到他身后的??扇上,拼命拍着翅膀在半空中打了旋才躲过去。
它气得连话也不说了,尖叫一声。
许嘉玄见它不罢休,知道它还真是因为拔了两回毛恨上自己,梓妤也不在,当然不跟它客气。
在它再朝自己扑来的时候伸手就要钳住,哪知净房响起开门声,他耳尖,伸出去的手硬生生收了回来。小东西瞅中机会,一爪子就抓到他领子,然后转头就飞向净房,边飞边喊:“小鱼救命——”
许嘉玄:“.......”这鹦鹉简直王八蛋!
梓妤从净房出来就被小东西扑了个正,好在许嘉玄人是站在??扇前的,离鸟架子远着呢,梓妤根本就没想是许嘉玄在欺负小东西,只当它被他回来吓着了,捧着它安抚几声,给锁回架子上。
许嘉玄冷眼看着那成精的小玩意,决定明天催促六顺早些把那只猫儿训练出来。
不给它弄个天敌,真是要反了!
到了晚上两人歇下的时候,许嘉玄还是惦记着梓妤的伤。她沐浴后出来的时候,脸颊红红的,绿茵在边说看着伤口好一些了,经过他的时候还带着怨气瞅自己一眼。
他思索着,把高几上没灭的灯挪进帐子里,放到床头上。
梓妤已经闭着眼,被明亮的灯一照,她奇怪睁开,就见许嘉玄低着头一错不错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往里头缩了缩,许嘉玄见她的动作,心里懊恼,一把拉住她手:“我什么也不做,让我看看伤好不好。”
这哪里是他说看就给看的!梓妤瞬间就把手抽了回来,许嘉玄又去拽住,还顺势将她扯到自己身下压住,去亲吻她。
“小鱼,让我看一下,我心里着急。”
他的声音因为在亲吻变得细碎,有着哄慰的温柔。
许嘉玄从来没有这样哄过人,这种体验让他觉得怪异,却不排斥。她是他的妻子,他温柔一些没有什么不对。
梓妤躲不开他的吻,气喘吁吁:“不能看,你知不知羞。”
许嘉玄嗤笑,他们两人都圆房了,有什么羞不羞的!
他不管,只顾吻她,想着看能不能把她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去扒她裤子看伤。可是这一吻,梓妤还十分静,他却沉溺了进去。
她真的......好香,又香又甜,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他的轻吻成了深吻,最后又不满足地移到她耳垂上。
两人这么肉挤肉的蹭着,他浑身血液都跟在暴动一般,让他难耐。可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理智的,硬生生让自己抬起头,不再放纵。
就在抬头的那瞬间,他眼前是一片雪光。他原以为是烛光的折射,可再低头一看,梓妤的衣襟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里衣下肤如凝脂,欺霜傲雪,雪中一点粉嫩,是他未曾见过的瑰丽。
许嘉玄似乎是耳朵嗡鸣了一声,下刻全身往下涌的血液竟是冲上了头,他鼻头一热,一点殷红的血迹就‘吧嗒’滴落。
梓妤正要去掩住衣裳,结果抬头就看到许嘉玄鼻血横流。
梓妤:“......”
许嘉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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