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你看这些石板,乍看是很规整地拼接在一起, 但事实上是通过力的平衡搭在一起罢了, 只要一受力, 整座天花板就会塌下来,砸死我们, 问题是我们还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乌斯曼皱皱眉头,“临泽不愧是‘陷阱之城’。”
“你说什么?”炎瞪圆着眼, “陷阱之城?”
“那个时候不是有很多战争嘛, 城中的老百姓经常睡到半夜都要起来打仗,不是偷袭别人, 就是被别人偷袭, 像临泽这样富裕的城市, 自然会布下许多陷阱诱捕敌人。在古书上,临泽也有陷阱之城的别称, 可以说是在皇城内部布设机关暗器的——始祖级城池了。”
“所以我刚才砸墙, 是极有可能害死我们的?”万一触动机关,万箭齐发什么的, 不是全完蛋了?
“对呀, 所以炎你的运气可好了!”乌斯曼笑得灿烂,“我们刚才待的那间屋子,看来没有什么机关呢,就算有, 我们掉下来的时候, 把它整坏了吧。”
炎忍了又忍, 终究是忍耐不住地冲乌斯曼咆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这、这、这……”乌斯曼往霜牙边上站,一手还撮着霜牙脖子里的白毛,“我怕你心里压力太大,不太好砸穿墙。”
炎愣住,想着如果事先得知墙的另一边可能是插满武器的陷阱,他确实很难下手,可是不把墙壁砸穿他们也没有出路。
至少刚才那一拳还是挺果断有力的。
霜牙回头瞅了瞅主人,乌斯曼讪讪一笑。其实他是忘了这茬,可刚才他还在对炎侃侃而谈有关西凉古国的过往,显示自己博古通今,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炎会觉得他很笨吧。
陷阱之城的说法只记载于野史杂册中,因为临泽国君一直否认通过广设机关陷阱杀害万余人,其中包括不幸中招的普通百姓。
之前乌斯曼回想的都是正史,所以这段历史他暂时没想起来,直到他看到走廊上那奇异的用石板条凑搭出来的天花板,才想起有这么回事。
“哎。”炎扶着额头,“陷阱……还有刺客……”
是的,他不能保证刺客没有一起掉下来。之前,炎还想着不过是一座地下古城,总有出去的路子,再不济就强行打洞出去,可这遍布的陷阱等于一副镣铐,将他的武力都锁死了。
“刺客?”乌斯曼左右一看,“没有啊。”
“啪嗒、啪嗒……”
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响起,霜牙登时瞪眼,挺起胸肌,守在乌斯曼跟前。
炎左右看了看,除霜牙那山一般壮实的身躯,这里确实是什么掩体都没有。
炎飞快地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攥紧在手心里,隐约见到人影时,炎冷声喝问道:“来者是谁?!”
“哎哟哎哟!原来这里也有人啊!”没想到来者是一位妇人,而且她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前面的人是谁哇?”妇人的身后有人问道,这声音听来苍老浑浊,应该是个老头。
等他们小心谨慎地走近了,炎才看清是二十多个西凉人,他们有男有女,裹着满身的灰尘,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样,且至少一半的人都受了伤,不是胳膊绑着破布条就是腿瘸了,有个年轻的汉子伤得比较重,由两个中年人架着走,他的脸面上扎着手绢,血还在往外渗。
另一半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擦伤,但看起来问题不大。
“——君上?!”
那些人的眼里都没有炎,因为他们看到了霜牙,继而看到了霜牙身后的乌斯曼。
“君上救命啊!——君上!”
干瘦得像枯树的老头儿冲在第一个,其余人跟着他纷纷把炎挤开到后边,然后他们噗通跪倒在乌斯曼跟前,以额头触地行礼。
连那脸部受伤的年轻人也是一样,都是激动不已地磕头跪拜。
也有人扯着嗓子嚎哭着,想抱住乌斯曼的小腿,但霜牙一个瞪眼,他就不敢了。
“免礼,都先起来吧。”乌斯曼微微颔首,很有帝王风范,“起来慢慢说。”
“谢君上。”
一个中年汉子一边抹泪,一边起身说道,“君上,我们在这转了大半个时辰,想找一条生路,可这里不是死胡同就是坍塌的空屋子,什么出口都没有,我们不会就活埋在这儿了吧?”
“都说斗兽营的地底下有一座吃人的古城,没想是真的,这该怎么办呀!”另一个汉子面色苍白地哽咽着,“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你们别瞎说了。”那名妇人反倒镇定些,“不就是座古城,西凉哪儿没有?而且我们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的命呢,应该是我们保护君上才是。”
仿佛是醍醐灌顶,这些人又忙不迭地下跪磕头:“对!君上,这里没有武卫营在,就让我们来保护您。”
“我既是西凉国君,自然是要保你们平安无事,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乌斯曼不紧不慢地说。神态沉稳、眼神坚毅,很能安抚人心。
这也确实镇住了场面,让这些失魂落魄的人都放松不少,还有人破涕为笑。
炎看着乌斯曼这副“深仁厚泽”的模样,一直腹诽:“明明就是罪魁祸首,还当那救世的主子。”
乌斯曼从这些人中间走过,脚步不快不慢,面带着微笑,双眼轻轻扫视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尔后站定到炎的身旁,问他们道:“你们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又去过哪些地方?”
“我猜……大约是东边吧。”妇人道,“但地下没个确切方向,我和这老头是一并掉下来的,后边那些人是走着走着遇到一起的。这小伙子最可怜了,踩到陷阱,被飞下来的石头砸中脸面,鼻骨都断了。”
妇人说完,所有人都同情不已地望向那伤得最重的年轻人。他大概还不到二十岁。
年轻人大约是不方便开口吧,只是点点头,挺感激大家相救的样子。
还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手里抓着一只简陋的火把,不知道是不是火把有些年头了,燃烧起来黑烟浓得很,所以味道呛人。
拿火把的男人一直站得比较远,但炎还是被焦臭味的烟呛得轻轻咳了一声。
乌斯曼立刻回头,关切地问:“炎炎,你没事吧?”
“没有。”炎扭过头,态度冷淡地道。
“君上,这位异乡人到底是什么人呀?”
那满脸褶子、牙齿歪斜的干瘦老头儿,大约是仗着年纪足够大吧,斗胆问道,“怎么对您如此傲慢,真是该死!”
“他吗?”乌斯曼微笑地看着炎,说道,“他是大燕皇帝最疼爱的弟弟,永和亲王淳于炎。”
“大燕皇帝的啥人?”老头儿耳背,听不大清。
但其他人听得明明白白,吃惊得眼珠子瞪得老大。因为他们脸上都是泥灰,这眼珠子一瞪大就特别显眼,跟牛眼似的紧紧盯着炎,把炎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他竟然是大燕国的王爷。”妇人的魂儿都惊飞了,虚掩着嘴喟叹道,“怎么就……到斗兽营里去了?”
“亲王是想要体验一下西凉悠久的斗兽术,你们也看到他的武功有多了得了。”乌斯曼露出笑颜,夸起炎来都不带歇气的,“且亲王可不只是武艺高强,他精通马术骑射、琴棋书画,博古通今、出类拔萃,是既上得了战场也当得了宰相,在大燕民间也是备受爱戴……”
炎的食指动了动,努力克制想要点乌斯曼哑穴的冲动,虽然说皇兄也经常在景霆瑞还有其他臣子面前夸赞他说:“朕这个弟弟真是聪慧至极,无所不能。”他从没觉得不妥,相反还很开心。
可是这些差不多的话从乌斯曼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弄得他脸上都发烫了。
尤其那些人还把他从头到脚反反复复地瞅着,就像什么珍奇动物。
“哇!”老头儿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他扯着没几颗门牙的瘪嘴道,“殿下可真厉害啊,是我们有眼无珠了!”
“可不是么。”乌斯曼笑着点点头,像邀功似的瞄向炎,却换回炎的狠狠一记眼刀。
“那……”妇人突然羞怯起来,“敢问亲王殿下,您是代表大燕来造访西凉的吗?”
“差不多吧。”炎道。
“他是来嫁给本……”乌斯曼还没来得把“本王”说完,炎忽然从他跟前走过,那一脚稳稳地踩在他的脚背上,疼得乌斯曼赶紧闭嘴。
“你们刚才过来时,可曾遇见过什么?”炎把话题转回正道,询问那位妇人。
“很多七拐八拐的道儿,乌漆墨黑的,都是死胡同,还有不少是陷阱,还……还闹鬼!”妇人还未回答,其他人便抢先答道。
“对,在没遇到大伙前,我是一个人走的,明明没有人,却听到咯咯的笑声,像是一个小孩子。”那汉子挺壮实的,却浑身一个哆嗦道,“别提多吓人了。”
妇人则是一脸愁容:“其实,我们原本还有一人。刚走过来时,那人突然脚下一滑就掉下去了,那坑可深了,拿火光都照不见底,怕是……活不了了。”
炎吃惊地看着妇人,难怪乎,他们刚才看到乌斯曼要如此激动了,就跟扒着救命稻草一样,可是乌斯曼也困在地下古城里,与他们的处境并无两样。
“就因为那古怪的笑声,那人才没瞧清楚脚底下了……”妇人说着,掩面啜泣。
“哎,我年少时去河滩边放羊,不知怎么的就跌进一个土坑里。”老头儿忽然道,“坑底还有一个盗洞,就是那些盗墓贼挖出来的。我好奇想要钻进去看看,被我爷爷抓出来好一顿打。爷爷说,那些盗墓贼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的,因为那地下住的都是冤死鬼。”
老头儿摇着头道,“那会儿我还不信,非守在洞口等,那些盗墓贼的包都还在呢,可是……当真是有命进,没命出……再也没见过人了。”
“再也没见过人了呀!”老头儿还把最后一句重复一遍,那哀叹的语气着实加重了此时阴森可怖的氛围。
炎不禁感到背后发凉,回头一瞅,可巧对上霜牙那幽幽发绿、宛若鬼火的狼目。
“咦?”炎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往边上一躲,也没那么巧,乌斯曼刚好站到炎身边,把炎搂了个满怀。
而炎那一头扎进乌斯曼怀里的样子,都被众人瞧了个清楚。
乌斯曼不禁笑了,抬手轻拍炎的肩头:“别怕,有我在呢,那只是霜牙。”
“谁怕啦!”炎的脸红透到脖子根,浑身轻轻抖着,立刻从乌斯曼的怀里跳开。
“对啊,殿下,有君上在,您不用怕的。”老头儿虔诚道,“天佑吾皇。”
“都说我没有在怕!”炎犟嘴道。然后他再次把话题扳正,“既然前边是死胡同,那么我们就从后边走吧,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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