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美丽新世界

    
    一
    佩儿和钏儿见李佩凤面色潮红，惊魂未定，知道他又在梦中猎艳。佩儿说：“公子，你忘了周秀才的教训了吗？”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太奇怪了，我居然有两个情人。”李佩凤还沉浸在美梦的回味中。
    “日有所思，夜有所遇。你整天胡思乱想，垂涎美色，你的魂魄能不到处猎艳？睡梦中自然出窍到处乱闯，被鬼怪狐媚迷惑，迷失本性，就会做出这种荒诞的怪梦。你自己不长进也不打紧，连累了我们姐妹俩跟着你倒霉。”
    佩儿嘟嘟囔囔，很不高兴。
    钏儿也劝道：“公子，你是有使命的人，将来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可不敢被狐媚鬼怪迷惑，断送了前程。”
    李佩凤见这两个小丫头居然敢教训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道：“你们俩什么东西？一个狐妖，一个水莽鬼，还整天装着像圣母婊似的教训于我。你们不愿跟着我就赶紧滚，哪里来的哪里去，又不是我请你们来的。真是的！”
    两个丫头一见李佩凤如此绝情，自己好心没好报，招来一顿臭骂，只好哭着走了。
    李佩凤赶走了两个丫鬟，心里着实有些后悔，但又不能丢了面子再去寻她们回来。于是闷头吃喝，一会儿酩酊大醉，又睡了过去。
    二
    天色微明，李佩凤信步走出古庙，来到高台之前，但见台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楚兰陵令荀卿之墓。
    原来是战国时的大学问家荀子的墓地，不想自己信步乱走，居然来到先秦大贤荀子墓前。佩凤诚惶诚恐，跪下磕了三个头，道：“愚拙晚学，不期来到先贤墓前，佳酿未备，香火不具，磕头再三，谨致敬意。待日后供奉。”
    “后生不必拘礼，”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李佩凤抬头寻找，渺无踪迹。
    “我是墓主人荀卿前的华表，寂寥此地两千多年了，今日见你颇懂古礼，应是知书明道之人。荀卿有一烦心事，请先生代为解决。”
    李佩凤这才看清楚，对自己说话的是墓前的一块华表。应该也有两千多年的高寿了。听说万物有灵，上了岁数就能修炼成精，口吐人言。
    “请讲，只要我能做到，不辞犬马之劳。”
    “我主荀卿不信鬼神，不想去世后狐媚鬼怪作祟，在他的墓穴中建一狐城鬼市，滋扰不息，至今已千年矣。荀卿知先生后世当为鬼仙，望能因今日之遇，多有垂顾，对鬼魅狐妖略加管束。”
    李佩凤顿首道：“先贤嘱托，敢不从命。若仆日后果能任职地府，当绥靖兰陵，还先师恒久清净。”
    李佩凤说完，见华表巍峨，似有欣慰，不复再言。
    三
    李佩凤再回古庙，却发现住处已经被整饬一新，桌椅齐整，光可鉴人，床榻家私，无不齐备，红烛高燃，铜镜晃眼，俨然乔迁一新居。
    李佩凤正诧异间，一个美貌少女端着香茶进来。这女孩
    雪臂玉腕，眉眼颇似佩儿。
    少女放下茶，道个万福：“恭喜公子将荣入仙籍。”
    佩凤见姑娘容姿可人，心中欢喜不已。问道：“姑娘是何人？怎知道我将入仙籍？”
    “我叫莲香，与公子毗邻而居。公子将入仙班的消息，早已传遍兰陵。无人不知。”
    李佩凤知道荀卿墓前的华表所言不虚，怀疑此女为狐媚或者鬼怪，便试探道：“这么晚了，姑娘来舍下有何事？”
    “公子赶走了两个侍女，一个人独居，未免孤寂，奴婢前来服侍左右。”
    得知自己所料不错，李佩凤心里有点害怕，但又舍不得眼前的艳遇，正踌躇间，莲香施展手段，令佩凤欲拒还迎，不能自已，两人熄烛登床，尽享鱼水之欢。
    从这天开始，莲香三五天来一次，与佩凤共度两人世界。有一天，佩凤正在假寐，一个女子悄然而入，登床即与佩凤温存，佩凤开始以为是莲香，继而发现是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风流秀曼，与莲香相比另有一番韵味。佩凤大惊，以为是又一个狐女，这姑娘却说，自己是良家女孩，姓李。父亲是高官。因为仰慕佩凤文采超群，风度高雅，故自媒嫁与佩凤，愿结秦晋之好。
    佩凤一个穷士子，数日得到两个美女，可享齐人之福，不觉大喜。去摸姑娘的手腕，感觉冷彻骨髓。问：“你的手为何如此寒冷？”
    “身子本来就单薄，又冒了风寒走了这许多路，怎么会不冷？”
    两人宽衣解带，被下相拥，佩凤发现李姑娘冰清玉洁，俨然处子。姑娘说：“我本富家之女，葳蕤之质，今日献身于君，自不会嫌弃陋堂牖户，愿意与君贫贱相守，白头偕老。”
    佩凤很感动，两人海誓山盟。李姑娘问：“你屋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邻居有个娼妓，有的时候过来。”李佩凤说。
    李姑娘拿出一只绣花鞋来，交给佩凤，道：“我不能与生人相见，你要想我了，就拿出这只鞋子来把玩，我自会到来。”
    自此，屋里没人的时候，佩凤拿出绣鞋把玩，李姑娘即翩然而至，两人即同领床榻之欢。
    一天，莲香来了，一见佩凤大惊道：“公子何以憔悴到这种程度？”李佩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虚应道：“没有啊，可能是想你的缘故吧。”
    莲香离开的时候说：“我这次要出远门，估计十天才能回来，你要好好珍惜身体。”
    莲香走后，佩凤又把玩绣花鞋，招来李姑娘，而且夜夜不空。两人尽欢之后，李姑娘问：“你的情人怎么这么久不来？”
    佩凤说相约十日才来。李姑娘又笑问：“你看我和莲香谁美？”
    “你们俩各有风韵，不相伯仲，可称双艳！不过，莲香的肌肤比较温和。”
    李姑娘很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双美，肯定是骗我。莲香一定是月宫仙子，我肯定不如她。这样吧，等十日期满，她再来的时候，你不要声张，我躲在窗外看看她到底是何等绝色。”
    到了第十日，莲香果然来了，发现李佩凤比此前更加瘦弱，说：“完了，你快死了。十天不见，你的阳气怎么会消损得如此厉害？你真的没有外遇吗？”
    李佩凤问莲香何以这样说，莲香道：“我检查了你的脉搏，像乱丝一样，这是鬼症啊。”
    第二天夜里，李姑娘又来，佩凤问莲香是不是很美？李姑娘说：“确实很美。我早就知道人间没有如此绝色佳人。果然是个狐狸。她走的时候，我尾随其后，发现她在南山洞里居住。”
    李佩凤疑心李姑娘嫉妒莲香才编故事，也没当回儿事。
    四
    住了一段时间，李佩凤跟莲香开玩笑说：“有人说你是狐女。”
    “谁说的？”
    “我跟你开玩笑呢。”
    “狐狸跟人有什么区别？”
    “狐狸迷惑人，轻则病，重则死，所以是可怕的。”
    “胡扯。像你这个年龄，行房三天，精气就可以复原，就算跟狐女交欢，也没有什么危害。但如果跟人睡觉，夜夜做那种事，也对身体有害。人比狐狸厉害多了。人间那么多病死鬼，都是被狐狸迷惑害死的吗？”莲香一番道理，让佩凤哑口无言。
    莲香又道：“肯定有什么人在背后议论我，赶紧告诉我。”佩凤不得已，把李姑娘的事说了出去。
    “怪不得你的身体亏损得如此严重，原来是被女鬼迷惑了。这样吧，明日晚上，你把她招来，我在窗下观察，就像她偷看我一样。”
    第二天晚上，李姑娘来了，两人说了三两句话，忽听得窗外有咳嗽声，李姑娘马上逃走了。
    莲香进来说：“你快死了。这还真是个鬼物。你如贪恋她的美色不断交的话，黄泉路就近了。”
    李佩凤疑心莲香嫉妒，缄口不言。
    莲香又说：“幸亏你的病根不深，连吃十天药，就能痊愈。”
    第二夜，莲香来了，用小刀割了药饵，喂佩凤吃下。此后，夜夜跟佩凤同榻共衾，但不与他交合。佩凤每有动作，都被她制止。数天后，佩凤肤肌充盈，体格强健，莲香跟他告别，殷殷嘱托不要再跟李姑娘来往。佩凤假意答应，等莲香走了，就拿出绣花鞋子把玩，招来李姑娘。
    李姑娘对佩凤好几天不找她很有怨气，佩凤说：莲香一连十天给他行使巫医，没办法叫她来。不过佩凤保证：“情好在我，我对你比对她情谊更深。”
    两人枕上私语，佩凤对李姑娘说：“爱你很深，但她真的说你是鬼魅。”
    李姑娘张口结舌，骂道：“一定是这个骚狐狸嫉妒你我情谊，蛊惑与你。你要是不跟她绝交，我就不来了。”说完呜呜饮泣，佩凤百般劝解，才哄好了。
    隔了一天，莲香来了，得知李姑娘又来过，骂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佩凤笑着说：“你又何必嫉妒如此之深呢？”
    莲香更加恼怒，道：“你种下必死之根，我为你除掉病根，不嫉妒的人会怎么做？”
    佩凤故意假托说：“她说我的病是狐作祟的结果。”
    莲香长叹一口气，说：“真如你所说的，你执迷不悟，万一死掉，我百口模辩。罢了，罢了，我走吧。等百日之后看着你缠绵病榻等死算了。”
    佩凤再三挽留，莲香拂袖而去。
    从此李姑娘每夜都来跟佩凤向欢，两个月后，佩凤卧床不起，每天只能喝点粥度日。佩凤开始怀疑李姑娘是鬼魅，有一天李姑娘再来，李佩凤在床上倒气，见了她说：“我真后悔不该不听莲香之言，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说完闭上眼睛。
    邻居们把他移到堂屋，佩凤又张目四望，李姑娘早已不知去向。
    一天，正迷糊着，忽然看见莲香挑开帘子进来了，走到榻前嘲笑道：“乡巴佬，我没有骗你吧。”
    佩凤知道自己得罪了莲香，哽咽着哀求莲香救命。莲香说：“你已经病入膏肓，无术可救。我只是来向你告别，证明不是嫉妒。”
    佩凤大哭，说：“我枕头底下有个东西，希望你能把它剪碎，不让它再害别人。”
    莲香从枕下搜出一只绣花鞋拿到灯下，反复展玩，李姑娘翩然而至。一见莲香，返身欲逃，被莲香堵住门口，无法逃走。佩凤斥责她害了自己，李姑娘低着头不敢回声。
    莲香笑着说：“今天可以跟阿姨当面对质了。前些日子你说公子的旧病未必不是我导致的，现在怎么说？”李姑娘低头认错。
    “你这么漂亮，为什么要用爱来结仇呢？”莲香问。
    李姑娘跪下磕头，哀哭不已，乞求怜悯。莲香将她扶起来，详细问她的家世。她说：“我是李通判的女儿，年少夭亡，埋在墙外。就像春蚕一样，虽然死了，情丝没有消尽。跟公子恋爱，是我心愿，导致公子死地，并非我的初心。”
    莲香问：“我听说鬼希望通过害死人获得利益，以便死后常常相聚，对不对？”李姑娘回答：“不对。两个鬼在一起，没有什么乐趣。如果有乐趣，黄泉地下的少年郎还少吗？”
    莲香骂道：“真是个傻丫头。你和他夜夜干那种事，人都受不了，何况是鬼？”
    李姑娘问莲香：“我听说狐狸能迷惑致人死，为什么你的法术不同呢？”
    莲香答：“那是采阳补阴的妖狐干的活。我是天狐，跟它们并非同类。所以世上有不害人的狐狸，没有不害人的鬼魅。”
    佩凤这才明白过来：这两个女人，一鬼一狐，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