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阴匠

    
    “你……”见胡蹇蕥俏皮地一笑，手间似乎还若有若无地挽着指诀，陈炳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发作。
    片刻后，他一跺脚道“罢了，今日本想找我哥哥的晦气，没想到让你这个小妮子亮了一手获了先机，此番你为主我为客，我便答应你，留他狗命到除夕，但过了这个时间，莫怪我不客气！”
    “嘿嘿嘿，老朽是不是要多谢一下小姑娘，留得我这半条命到除夕？”陈瞎子反倒很坦然地惨笑了一声，言语中似有洞穿世事的怆然。
    “不敢不敢，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既然指迷赋里预言了那个东西会出现，我们不妨安心等几天，到时候是生是死，悉听天命，多好！”胡蹇蕥双臂相抱，显得有些优哉游哉。
    “我们走！”陈炳贵对手下的人挥了一下手，剩下的人带着犹自哀嚎的六狗子，狼狈地走了，临到门口时每个人都离门框远远的，生怕又着了什么道。
    我这才长呼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局茶阵下来，竟然耗费这么多心神，如果不是胡蹇蕥设局只是为了教训六狗子，这会倒在地上叫唤的说不定是我。
    我回头看看陈瞎子，他正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似乎觉得我在看他，侧耳一听以后对我说道“叶家当家的，多谢你对老瞎子的照应，我之前造的孽总要还，早一天，晚一天，与我来说区别不大。”
    我知道他指的是当年盗走陈家传家宝的事情，陈瞎子对此事讳莫如深，我再怎么追问也是没结果的。至于盗走的传家宝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喂，你等会，我有话和你说。”见我正欲追着陈瞎子出门，胡蹇蕥忽然叫住了我。
    “什么事？”我望着陈瞎子远去的身影，转头问胡蹇蕥。
    胡蹇蕥哈哈一笑，忽然走进我，盯着我的双眼道“叶家当家的，刚才多谢你了，虽然今日我能侥幸设局，但就我一人之力，很难同时把两个卜阴高手逼到绝境，所以多谢啦！”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方才阿瞳撤去遮挡在天井上空的油纸伞时，日光随即倾泻而下，役灵茶阵里的阴灵想必在一瞬间便魂飞魄散了，这一做法和陈瞎子使用役灵鬼矢没什么两样，都是把手里的大灵不当回事。
    和阴物打交道久了，我难免对这些神秘的东西充满了敬畏，虽然不像活人那样有神志和体温，但也算是世间上的一种存在，如此不管不顾，让我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也觉得看似清纯的胡蹇蕥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当下我头也不回地对她说“不用谢我，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慢着！”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胡蹇蕥忽然在我身后朗声道，“叶家当家的，我觉得我们两家应该结盟！”
    “结盟？就为了争那本《卜阴逆法考》？”我转过头反问她，“难道一本书真的值得大家为之争抢么？”
    胡蹇蕥上前一步，神情中充满了肃穆的笃定“我胡家自古以来研习的是正法的路子，但自从封百里自立门户开始，正法一直被逆法压制，走到我这一代，甚至还会被邬家这种寻常人找麻烦，我已经再也不能忍受这口气了！”
    见我没有答话，她继续振振有词道“就比如你胡家，早年还是一个望族，到现在你自己看看，一没门客二没钱财，此时如果不再奋起直追，怎么对得起你的爷爷叶广德？难道你就忍心一直让自己的家族就此没落下去？”
    “我们两家结盟，如果能夺得逆法典籍，我可以保证和你共享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当然，封家、陈家，还有现在尚未露面的奚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也需要你的帮助！”胡蹇蕥说到此处有些激动，肩头微微颤抖。
    她说的一切我自然明白，自从获得祖传令牌后，我也时常认为自己应该振兴家族、保证阴匠一行的兴旺，但几番下来，这些人的手法都极为阴毒，同时诡计多端，如果把阴灵都当做工具，和草菅人命没什么区别，这让我心中升起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反感。
    如果阴匠都是这样的人，那这世间还真不应该有阴匠的存在。
    于是，我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胡大小姐，当家的，我承认你说的东西有一些还是能打动我，但我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人，这本古籍虽然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用你的话说，一切安天命岂不更好。”
    言罢，我没有等她回答，一个人信步走出了庭院。
    “真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而后传来胡蹇蕥气急败坏的声音，想必这妮子一定又是跺着脚在说话，我心里没来由地掀起一阵恶趣味，竟然不厚道地笑了。
    当夜，我在子时来临之前，早早来到青石桥下，等端木的鬼包子铺打烊之后，走上前，也不管这驼背老头诧异的眼光，只说了一句话“陈家当家的托我带句话，秀水村，他需要你的帮助，仇家来了！”
    “有劳小哥了，你请回吧，我明白了。”端木操着一口川东方言，掷地有声地道。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后直奔陈瞎子家去，但刚走到街口就愣住了。
    只见清晨的雾霭中，陈瞎子蹲在院坝的地上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我走近一看不免怔住了，只见不大的院落里，散布着各种各样零碎的东西，有家具，抽屉，床板甚至还有棉絮被子。
    看来是有人大半夜抄了他的家。
    陈瞎子大约是舍不得穿我送他的那件深绿色大衣，将大衣挂在院里的一棵老树上，身上因为忙于在地上捡拾东西而弄得脏兮兮的。
    我又是心里一软，急忙上去帮忙。
    “哟，当家的来了呀。嘿嘿，这闹腾的，害得老瞎子一宿没睡觉！”陈瞎子听到我的脚步声，有些尴尬地揶揄道。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急忙帮他一起将这些细软收拾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