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笑着活下去

    
    一月三日，星期天，还是没有下雨。
    横滨码头上的海风带着咸腥味，空气中一股子鱼和油的味道，让夕纪抽抽鼻子，颇为不适应。
    “夕纪小姐。”
    “嗯？怎么了吗？”夕纪坐在一个集装箱上，看着码头那端挤满了人的仓库，打着哈欠应声。
    骸这个人真的是个魔鬼。而且夕纪明明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幻术天赋后，在他眼里自己也仍旧是个他幻术师生涯的败笔。闲着没事就喜欢欺压夕纪的幻术水平，还特别喜欢拿夕纪欠他人情的事儿说事，气得夕纪每次都手痒痒。
    敦也看着仓库那里，像是看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感叹着说：“夕纪小姐你，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呢。能保持这种积极乐观的态度真好啊。”
    哈欠打到一半，夕纪一脸莫名地看向了敦。
    “敦敦，你搞清楚一点。那个仓库里的人全被杀了是因为他们偷了港黑的货物拿去卖，我们不管是从道德还是法律上都谴责不了他们的行为，唯一可以说的点就是他们杀光了全部。可做这种非法生意的人就干净了吗？两队不干净的人撞在一起，死光一边才正常吧？”他总不会产生怜悯之心了吧？对黑帮？没病吧这孩子？
    夕纪自认为自己是个有点圣母情节的人，远在天边的人救不了，近处有人死亡那就一定会重复一天去尝试拯救对方。可那也是基于对方是个普通人，一个满手肮脏手上说不定还有人命的人，她为什么要救呢？
    “可港黑那么厉害，那侦探社的大家要是被袭击了的话……”
    唔，看来这傻孩子是钻牛角尖了。
    昨天夕纪打完电话后就看到太宰已经成功制止了撕成一团的芥川和敦。出乎夕纪意料，敦表现的相当不错，他完全没有利用夕纪创造的有利条件，硬是莽得变成老虎和芥川撕起来了。
    走时是夕纪背着的敦，因为她自认把敦放养有点理亏，而且太宰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用十分微妙的冰冷眼神看着夕纪，让夕纪毛骨悚然。本来还想强词夺理一下敦有了战斗经验，社里有与谢野也不怕受伤，结果夕纪愣是一句话不说，十分安分地把敦给送回了侦探社。
    武侦收留敦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港黑袭击的准备。不过敦不太了解侦探社，所以他可能以为自己给侦探社带来了麻烦，想自己一个人逃走。
    隐隐觉得自己察觉到了真相的夕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又不是来带孩子的，她明明也是个孩子啊。
    “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夕纪撩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短发梳着快，乱得也快，她看着吵闹的仓库和海边的码头，缓缓开口：“我以前是个非常黑暗又悲观绝望的人。”
    “诶？”
    “你是孤儿院出身的吧？那你或许可能明白点我的感受，因为我的母亲死在我的面前，父亲早早断绝了联系。我自幼就是一个人长大的。随后因为成长环境，我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绝望，否定着我的生命和世间一切，觉得人活在世就是源源不断的痛苦，甚至连死亡对我来说都不是解脱，还是噩梦的开始。”
    敦张张口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能站在集装箱下，默默听着夕纪说。
    “我和太宰看起来是不是关系很好？那是假装的。他是一个自杀主义者，我也是。我讨厌他那副德行，他估计也忌惮着我吧。我在几年前确实过着每天以死为目的的生活，整天找寻着一切能杀死我的方法。”
    “在某一天，我一如往常地找寻着能死的办法，从一座桥上跳了下去。”
    “我现在都记得那条河有十多米宽，特别深，下面有好多水草。只要我不挣扎在水里待一小会儿，我一定会死的。”
    “可那个时候出了一件事，有个傻子跳下水来救我。”
    夕纪感受着海风，横滨的风她仍旧有些不习惯，在初夏的天气感觉还有点冷。
    那一天的事儿她现在都记得清楚，几乎算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彻底改变了她对世间一切的思考方式。
    “我记得那是个傍晚，河边都没有人。那个长我几岁的少年发现实在是叫不到人后，居然不怕和我一块儿被水草捆死在水里，就那样直接跳到水里来救我。”
    “当然也得救了，可我当时还怨他，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说……”
    闭上眼睛，她好像又快想起了那个茶色头发的少年的模样和嗓音。
    “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是只有一次的。不管面对怎样的艰难和苦痛，如果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不能跨越过去呢？要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就和认识的人诉说，集思广益之下总会有办法的。那么重要的生命，不是用来挥霍和浪费的。”
    “他还说，如果找不到人诉说，那就说给他听好了。他或许帮不了我，可会听我说，会安慰我，至少不能放弃希望。”
    夕纪说到这里停住了，低头问若有所思的敦：“所以你明白了吗？人活在世，不是看谁强不强，而是看生命的光辉是否闪烁。面前那么多困难，为什么要悲观地来解决呢？你不要用你理所当然的思绪来思考，在你没有把你遇到的困境说出来之前，你怎么知道大家帮不到你呢？”
    即使这是一碗突如其来的鸡汤，敦也仍旧选择干了下去。
    确实如夕纪小姐所说，他也只是一厢情愿觉得侦探社会被港黑的人袭击、会受伤。明明太宰先生那么强，还有旁边这么厉害的夕纪小姐在，当时的自己对上芥川也勇敢地面对了，或许并不需要害怕，大家一起肯定会有办法的。
    “谢谢你，夕纪小姐。”
    “谢什么啊，让你听了一耳朵没用的东西。”夕纪打了个哈欠，嘴巴里叼着根棒棒糖，倒有几分惬意。
    这次敦跑出了几步，到了集装箱上夕纪的可看见范围内，郑重地鞠了一躬。
    “真的非常谢谢你，夕纪小姐。”
    想起自己昨天把敦丢出去不管的行为，夕纪忽然产生了浓重的负罪感。
    怎么办，现在摸摸大猫告诉他，她只是随着性子想给他灌鸡汤还来得及吗？她没准备做知心姐姐啊！这小子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大啊！
    “对了夕纪小姐，之后你和那个少年怎么样了吗？”敦问起了故事的后续。
    揉揉头发，夕纪叹了一口气，开口说：“没什么。我那时候忙着世界观重组，有幸见过几面，可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接着他好像就不在镇子上了，我也在一个月后搬离了那里，换了个新的治安好的地方住。”
    和横滨这个混乱地方比起来，并盛简直就是人间天堂，绝对上帝就是云雀。
    “看来你心情好多了啊。”
    “嗯，都多谢夕纪小姐了。”
    “你说那么多遍谢谢做什么，”她都快被负罪感压垮了，“要谢我就回去给国木田带句话，我今天下午请假。”
    “诶？有什么事吗？”
    关于这个话题，夕纪又叹了一口气。她感觉最近自己叹气的次数变多了，是暴虐之心浮现的同时，那颗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少女心也开始不甘心地爬出来了吗？
    ——“去看望一个，我以为早就死了的人。”
    *
    站在病房里，夕纪仍旧还是感觉不真实。
    在东京最好治疗器械最先进的综合医院的最高级病房里，正躺着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
    明明印象里的这个男人，会更加耀眼、更加光彩夺目，站在刚刚的讲台上，以领导者的身份身披无数荣耀，意气风发才对的。
    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肯定还会在东京的某栋他产业下的大楼的顶楼，坐在真皮的沙发上，身着定制西装，喝着高级红酒，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享受着没有了妻子女儿带来的束缚后，君临整座城市的快感才对。
    而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
    戴着呼吸机，插着输液管，面色枯黄，骨瘦如柴，头发都快掉光了，一副不久就要久病于人世的模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兴许是太过震惊了，夕纪看着男人一个字也说出来。
    直到男人睫毛微微颤抖，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看见了夕纪。他好像惊呆了，连带旁边的心率监测仪上的线条都产生了明显的波动。
    他颤抖着朝夕纪伸出了手，眼里浮现出了一层雾气。
    她要握住他的手吗？她应该握住吗？她可以原谅他以前做的一切吗？
    夕纪的脑子一片空白，抬起手想要回握时才注意到原来自己也在颤抖，恐惧着现在发生的这件事。
    可握住手时，她又觉得眼眶一热。明明在死后无论多么痛苦她都哭不出来，现在仅仅只是握住这个人的手，她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个人他快死了啊，这个给予她一半生命，给她幸福童年的男人马上就要死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把我叫回来？如果二伯不找我，你是不是准备直到死了，等律师带着你的遗嘱来见我？”夕纪当然清楚这个男人什么作风，成功之后一直都是绝对自信的唯我主义，强大自信，又固执的一根筋。
    说到这里，夕纪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说和妈妈断绝关系就真的断绝关系。这么多年完全没有想过打探我和妈妈的消息，你连妈妈在走的那天就去世了都不知道，你是有多死脑筋啊？”
    就因为这个男人傻成这样，连带着夕纪也遗传了他固执的性格，一不小心就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如同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样。明明不想离婚，放了狠话后又拉不下面子，只好努力工作想要用成绩告诉离婚的前妻他没有了她会过得更好。结果不断拼命工作的后果就是不知不觉间落下了一身病，就算如此也也仍旧拖着工作，想要把产业扩展得更大。
    于是到了最后，他躺在病床上回天乏力了，他才知道他的妻子早在离婚的那天就过世了，他的女儿还被妻子家丢在外面过着贫瘠又危险的生活。
    人的一生何其复杂，若是当年没有动邪念，也就不会吵架离婚，发展成最后那样了。
    那么多的错误，或许在当年看来无法原谅，可时间与思念，终究还是把这些伤口抚平，留下一道难看又刺眼的疤痕，时刻提醒着这些错误的后果。
    夕纪扪心自问，她真的能原谅他吗？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根本就不愿意面对。
    一直到这个男人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我……我原谅你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死啊……”
    “爸爸……”
    *
    “二伯，他还剩几天了？”
    “医生说，他快丧失意识了。本来还能再拖一段时间，但他说只要见到你就满足了，准备实行安乐死。”病房外的红发男人如此回答道。
    “是么……”
    夕纪确定病房房门已经关好，神色恍惚。
    “接下来夕纪你有什么打算吗？你现在已经辍学了吧。”
    是啊，她现在也没有了栖身之所，想要继续安心读书的话，横滨肯定就不行了吧。
    “总之，我会先把姓氏改回赤司的。”
    “那么好吧，欢迎回家，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