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心上刺

    
    冬季雪花落下来的时候，徐平安已经能稳稳当当的满地走了。
    除夕当夜，顾府内热闹非凡。
    几人围坐在炉火旁，外面顾如严带着徐平安还有鸣一春儿几人在放炮仗，徐珏负手倚在厅门前的柱旁旁观。
    今夜满城烟火璀璨。
    顾明珠跟顾母坐在炉火旁，听着外面欢声笑语，顾明珠沏了一杯雨前龙井，递给宁青，宁青接过感叹道：“家里过年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她一时有感，顾明珠神色一闪而过怔了一下，说：“日后我带平安常常回来。”
    顾母笑说：“也就他惯着你，哪个一国之后天天没事到处出宫的？”
    顾明珠扭头看了一眼门口身影，说：“反正也没事。”
    顾明珠这话确实没说错，整个后宫就她一个人，没有别的门别的殿，园子内的丫环有春儿管着，其他事务有初秋问着，朝上的事她不想问也懒得问，所有人默契的不想把琐碎事务搬到她跟前，顾明珠的日子简直随心所欲。
    顾母欣慰一笑，又道：“平安过年后就该请教习师父了吧？有人选了吗？”
    顾明珠为此事已经烦了好一阵，说：“还没。”
    徐平安自从会走路后，整个人越发不得安分，不安于行宫内的世界，挖空了心思要出门，起初她还没什么意见，只是后来，有谣言传说丞相府的小公子挨了打，再后来又有人传少尉府两岁的少爷被个奶娃娃揍得嗷嗷直哭……
    起初顾明珠怀疑不到徐平安头上，毕竟打死她也想象不出来一岁的徐平安是怎么按住两岁的小孩打的，直到那日吃完晌午饭，顾明珠想着天冷了，几日后就该大雪，想吩咐春儿提前去买些蜜饯，省得大雪时还折腾着跑。
    殿内空荡荡的，外头寒风呼啸，顾明珠唤了两声春儿没得到回应后，疑惑的踏出门去寻。
    三个人鬼鬼祟祟围在廊下尽头的角落里。
    徐平安一只手抓着春儿衣角，另一只手抓着鸣一剑柄，左右央求，他话还说的不太清晰，可春儿和鸣一十分了解他，徐平安一噘嘴他们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春儿苦口婆心劝道：“不行！若是让小姐知道了，这回罚怎么都跑不掉！”
    徐平安掉过头看鸣一:“一……一叔叔……”
    鸣一也看着他一脸严肃摇头，话说得很直接：“上次打伤魏家小公子的事小姐还不知道，上上次你打哭丞相家少爷的事，还有上上上上次你……”
    鸣一嘴忽然一闭，整个人僵了僵。
    寒风太大，三人讨议又过于专注，他压根没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顾明珠在三人不远处双手抱臂，眯狭着眼，冷笑一声：“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三个脑袋齐刷刷转过来，面上皆是一副惊裂开的神情。
    顾明珠怒容顿现，几个大步过来，单手拎起徐平安：“你跟我怎么说的？想外祖母了？徐平安！你死定了！”
    徐平安在半空扑腾得像条小鱼，咿咿吖吖的喊：“娘亲……娘亲……”
    ——
    顾明珠无奈摇头。
    顾母诧异：“满朝之中就没一个可行的？”
    顾明珠淡定喝了口茶，说：“文采斐然的名士倒是不少，只是遇上这么个泼皮……我还是别祸害读书人的好。”
    顾母哑然一笑，说：“平安怎么就泼皮了，男孩子性子活些很正常。”
    顾明珠说：“你们就惯着他吧。”
    母女二人又聊了些日常琐事，抵不住外面的热闹，二人出了大厅，顾如严已经准备带着他们出门游玩。
    徐平安嫩白白的手朝这个方向招了招：“外祖母……”
    顾母满目慈爱小跑着上前去了。
    两人跟在队伍后面，走了一会徐珏伸手牵住她，彼时已到热闹的街上，不远处护城河旁有人正在燃放孔明灯。
    顾明珠想起小时候过年，顾修荣还在时，每一年他都会带自己出门放灯，逛姑苏城的夜集，再买上一串糖葫芦，玩累了还会义无反顾背她回家。
    顾明珠呆看了一会，直到一个白色的还未展开的孔明灯递到她面前。
    徐珏说：“我们也放一个。”
    顾明珠点点头，配合着人，徐珏点了灯，等了一会后，灯身鼓起，幽黄明亮的孔明灯被缓缓放飞。
    顾明珠向来不信鬼神，却也如一旁的人般，虔诚闭眼：新的一年，岁岁平安。
    顾明珠睁开眼，与徐珏相视一笑，二人立在树下，徐珏牵紧了人，朝长街走去。
    除夕过后便是新年。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顾明珠正同春儿几人在院子里玩陀螺，徐平安跑前跑后忙累出一身汗，脸也红扑扑地，可他实在还小，鞭子挥得毫无章法。
    正玩得开心，园门口有人走来。
    顾明珠把抽绳递给一旁的春儿，笑着走上前。
    柳齐格与徐珏并排而行，见到她后行礼道：“主子。”
    顾明珠道：“什么时候到的？月言和阿烟呢？”
    柳齐格道：“东南新年事务多，月言暂时走不开，公主去了凉州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顾明珠点了下头，三人往前走着，顾明珠说道：“凉州如何？”
    柳齐格道：“边沙入冬之后不断挑衅，不过动静小，不值得大动干戈，如今东南防线固若金汤，他们若是犯，一定有来无回。”
    顾明珠欲问月言近况，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书信也是三月或者半年一封，刚要张嘴，忽然一道细猛的黑影毫无征兆朝顾明珠甩来，徐珏反应极快，伸手去接，虽然接住但也被陀螺鞭狠狠打了手背。
    顾明珠霎时黑了脸，她扭过头，与一脸写着已经知道做错了站着不敢动的徐平安对上。
    小小的人被顾明珠的脸色吓得下一秒就要哭。
    顾明珠这一个月被他干的那些事顶到了一个极点，眯眼：“眼泪给我憋回去！”
    徐平安哪里控住得住，张开嘴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哭着想让春儿抱，春儿往后退了一步，又泪眼汪汪的想找鸣一抱，才发现鸣一正坐在房顶上，左右四望间，没有办法边哭边闭着眼朝徐珏走过来，边嚎啕边张手要抱边喊：“爹爹……爹爹……”
    徐珏将人抱起，神色严肃的说：“你再哭，我可管不住你娘亲打你，而且爹爹不是教过你，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顾明珠气昏了：“徐平安，你知不知道，过完年你就要识文断字了！你这泼皮一样的性子，就算请来了师父多半也是被你气走的份！往后你再这样，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出门去！”
    徐平安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得，哭得却越发大声，最后动静太大招来宁青，抱过徐平安一问前后，心疼外孙的顾母立刻调转炮火将顾明珠说了一顿，末了说：“不就是教习师父？柳公子不是回来了吗？让他教平安不就好了？大过年的你凶孩子做什么！”
    真是隔辈亲！
    顾明珠又气又笑：“……娘你就惯着他吧！”
    “我就这么一个外孙我不惯着谁惯着！”
    顾明珠说不过她，干脆闭了嘴。
    于是第四日，徐平安一早起床后照例要去找娘亲抱抱玩耍时，园子里已经没了人。
    徐平安迈着小短腿一个门一个门推，最后哇的一声哭得简直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