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池神思游离之际,孟云遥垂下的眼眸却闪过一丝精光。
若是……若是这样烫的白粥烫到了自己,秦池还会以为顾宝笙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吗?
她瞧了瞧顾宝笙端着的白瓷碗,突然用力向前一撞……
哐一声,白瓷碗砸在地上,滚烫的白粥悉数泼得满地都是。
“云遥,你没事吧!”
秦池忙过去将孟云遥抱在怀里,一脸担忧着急。
正当秦池想指责顾宝笙时,顾宝笙率先自己开口道了歉。
“真是对不住啊,孟大姑娘……这白瓷碗实在太烫,我端了许久,实在支持不住,这才……”
顾宝笙垂了垂长翘的睫毛,轻声道:“不过,为了不让孟大姑娘受伤,宝笙都是将那白粥往地上倒的。
若是吓到了孟大姑娘,宝笙这便再与孟大姑娘说一声,对不住便是了。”
“你……”
秦池见她一脸温顺纯澈,那白粥也的确是往地上倒的,一粒米都没有洒在孟云遥身上,反倒是顾宝笙自己的裙子还沾染了白米。
他想怒斥顾宝笙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唯有孟云遥像是像是被吓着了一般,浑身都在发抖。
秦池见状,立马把顾宝笙抛到了一旁,将孟云遥抱在怀里安慰:“云遥,放心,那些米粥都被顾宝笙倒在地上了,没伤到你一分一毫。
你不必害怕的,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的啊!”
孟云遥咬了咬唇,半晌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秦池的话,只是身上仍是止不住的在发抖。
她不是害怕才发抖,是气的呀!
秦池最恨有人伤害她,眼下她浑身伤痕累累,若是用这滚烫的米粥泼在身上,势必会再次加重伤势,甚至很可能还会命悬一线。
到时候,秦池为了给自己出气,那是一定会逼着楚洵把顾宝笙赶走的!
云州这地方天大地大,就算她雇人将顾宝笙卖给瞎子瘸子老光棍儿做媳妇儿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可恨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儿就能心想事成了。
可偏偏,就在那白米粥要倒在顾宝笙身上的时候,被顾宝笙躲开了!
孟云遥垂下的眼睫几遏制住了一片几乎要从眼底喷涌而出的怒火。
可眼下,为了给自己在秦池心中温柔懂事的形象。
孟云遥还不得不十分愧疚的对顾宝笙道:“宝笙妹妹,真是对不住啊。
若不是我央求殿下让你来给我喂白米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都是我的错,日后,我便求殿下不让你来做这些事了如何?”
顾宝笙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孟云遥还以为她是从前的顾宝笙,满心满眼里就只有一个秦池吗?
明着跟她道歉,暗里挑拨离间,俱是捧一踩一,捧她自己是秦池的宝贝,而她,不过只配跟个丫鬟来服侍她。
不过孟云遥不知道,她顾宝笙从来就不是软柿子。
当下,顾宝笙便笑回她道:“孟大姑娘这是说哪里的话?
您如今伤势如此严重,不光是殿下看着心疼,就是我们看了,心里也是十分的难受啊。
眼下最重要的是养伤,孟大姑娘何必在意这些?
便是日后用饭有所不便,回了府邸,殿下也总会给你找许多丫鬟伺候的不是?”
孟云遥看着顾宝笙那雪肤花貌,笑意清浅的样子,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撕了她的脸。
这不明摆着说她如今惨不忍睹,谁看了她都觉得恶心想吐吗?
至于那用饭不便,更是在提醒她,她连手都没有,连自己用饭都做不到,用这样的花招来戏耍她顾宝笙,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孟云遥素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当下便想在秦池面前哭哭啼啼,“不小心”说出顾宝笙的用意来,像从前那样,告上顾宝笙一状。
然而,秦池听了顾宝笙的话,却是眼前一亮。
原来,顾宝笙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啊!
都是想着此刻让云遥安心养伤,到时候再找一堆丫鬟来好生伺候着的!
既然顾宝笙如此记挂云遥,那到时候他提出一同照顾云遥的事,顾宝笙肯定是不会拒绝了啊!
于是,孟云遥便眼睁睁的看着秦池看向顾宝笙的目光里,不知不觉的带了些柔情,带了些蜜意。
她气得看红了眼,咬牙温声道:“殿下,您也是这样觉得吗?觉得云遥是个无用之人,瞧不上云遥,觉得云遥只能让那些一大堆的丫鬟来伺候吗?”
“我……”
秦池眼底十分愧疚,云遥如今重伤未愈,一颗心定然是脆弱极了,他该告诉云遥,他会和顾宝笙一起照顾她的啊。
“孟大姑娘这是病中多思多虑了。”顾宝笙淡声打断她:“殿下素来爱重你,如今你受伤了,自然该是一屋子的丫鬟伺候,方显得郑重其事的。
若是只拨了那么两三个丫鬟来伺候你,那才是真的瞧不上孟大姑娘呢。”
“你……”
孟云遥还没来得及反驳顾宝笙,一旁深以为然的秦池便不住的点头,十分赞同顾宝笙的话。
“是啊云遥。”秦池此刻仿佛是找到知己一般高兴道:“谁生病受伤还不要丫鬟伺候的么?
到时候,我让那许多的丫鬟照料你,是心里有你才这样的啊。
你便别胡思乱想了可好?”
秦池本是有心想像从前那样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只爱你一个之类的话。
可顿了顿,突然觉得,顾宝笙在这儿,他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便咽了下去。
孟云遥十分准确的将那抹迟疑捕捉在眼底,一颗心都要被撕碎似的难受。
她没有看错,秦池对顾宝笙动心了!
过了这么多年,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他还是动心了!
难道说,她从前苦心孤诣的算计都成了笑话,到头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孟云遥垂眸,眼底满是不甘愤恨。
不,不到最后,她绝对不会认输,此生必定要将顾宝笙踩在脚下,她才会过得一生顺心。
因而,孟云遥仿佛知道自己思虑过多,给秦池添了麻烦一般,她赧然道:“殿下,对不起!
云遥方才醒来,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这才误解了殿下的意思……”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秦池忙拉着孟云遥的手臂,笑着安慰她道:“你如今安心养伤便是,日后再不去想那些旁的就是了。
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启程去萧山王府了。
萧山王府的医女医术极高,你的伤势也能恢复不少,等回京找鬼医医治更是会方便许多了。”
孟云遥见楚洵没说话,便认定是秦池说服了楚洵,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去,点头朝秦池艰难的扯着笑脸笑了笑。
只是……让孟云遥十分失望的是,楚洵连一句问候她好的话都不曾有,眼睛也一直黏在顾宝笙身上。
对自己……孟云遥趁着秦池给她脸上上药时,偷偷的用余光看了眼楚洵。
可目光才落到楚洵身上,楚洵冷冽冰凉的目光便锁住了自己,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浓郁惊人的杀意。
孟云遥被这杀意吓得霎时身子一僵,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便听一道极为好听却冷若寒冰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再耍花招害笙笙,便不止被蛇咬这样简单了……想送命,我自会成全你!”
“啊!”
坐着的孟云遥突然尖叫一声,“砰”的一下重重的歪着倒在了地上,砸得她原本结痂的伤口登时四分五裂的裂开伤疤,流了一身的血。
“云遥,你怎么了?”秦池一脸焦急的把孟云遥抱起来,又把凛六叫进来给孟云遥看伤。
可孟云遥哪里敢说是楚洵用内力将她打伤,害她又再重伤一次的呢?
一则,怕惹怒了楚洵,楚洵不让鬼医为她诊治,二则,也怕楚洵找出什么证据来,告诉了秦池他被毒蛇差点儿咬死的真相。
三则,她实在无法接受楚洵眼底只看得到顾宝笙,却半点儿都不曾对自己动心,明知她有危险却见死不救,放任不管,由着自己被蛇咬成半人半鬼样子的事实!
好歹她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她名扬京城的时候,顾宝笙还在那山野庵堂里连字都不会写呢!
楚洵这是眼瞎了不成,看不到自己这颗才高八斗的珍珠,偏生看中顾宝笙那一颗目不识丁的死鱼眼珠!
如此,就不要怪她用她的才华去辅佐秦池登上帝位,不帮楚洵了!
然而此刻,孟云遥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连连道:“殿下,云遥没事,云遥没事的。”
楚洵淡淡看了眼对孟云遥关切十足的秦池,拉着顾宝笙转身便走了。
*
一个时辰后,来接应楚洵和顾宝笙、秦池和孟云遥等人的马车从山谷密林中的一条平缓宽大的密道中进入,随后将一行人飞快拉回了萧山王府。
等秦池一回到萧山王府,便是立刻找到了先前便来了萧山王府住着的萧德妃。
“母妃!母妃!儿臣回来了!”
秦池一脸阳光灿烂的笑意奔向萧德妃所住的绒花阁。
里面原本正在敲着木鱼的手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吧嗒一下,手里的犍稚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萧德妃眼底满是怒意,然而等那大门被秦池“哐”的一下推开,她的眼底登时满是担忧愧疚,几乎立刻便泪流满面了。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萧德妃上前一把将秦池抱住,哭得泣不成声。
秦池见萧德妃哭得声泪俱下,脸上也是担忧不已,万分憔悴,心登时一软,眼登时一酸,也忍不住眼底带了泪水。
“母妃,儿臣没事了,您别哭了!”
萧德妃捂着胸口,满是痛心的自责道:“都是母妃的错,若是母妃当时没有犯头疾晕倒了。
那些底下人便不会自作主张将母妃送到这萧山王府里来,单单留下你和云遥遭此大罪了。”
萧德妃的泪水几乎要将她的衣襟全部打湿,秦池感动得两眼红红,忙让月兰拿了帕子,他亲手帮萧德妃擦起眼泪来。
“母妃,‘人有旦夕祸福’,这些事哪里是您能预料得到的?
便是那时您没有犯头疾,儿子也该让您先走啊!哭多了伤身子,您可千万别再为儿臣伤心了啊。”
萧德妃欣慰的点点头,直夸他懂事。
细心查看了秦池的伤势,又亲自给秦池上了药后,方才问起孟云遥的事情来。
这一问,萧德妃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下来。
“她竟是这样了?”
却还没有死,活得好好儿的?
萧德妃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帕子,像是想把什么东西捏碎。
秦池见她面色不好,忙道:“母妃,这次也多亏子珩带来的人赶到及时,云遥这才能保住性命。
眼下,云遥正在养伤,您可千万别去刺激她了啊。”
话落,秦池才发现自己对萧德妃说的话不对。
“母妃,儿臣……”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萧德妃的脸是彻底阴沉了下来。
好好儿的计划,就这么被楚洵打乱了,孟云遥那个在锡明山跟她作对那么久的贱人竟还没有死!
想到这儿,萧德妃只觉得心里有一万颗针扎在心头一般难受。
楚洵武功高强,实力惊人,将他置于死地自然不易,可是她拿捏不了楚洵,还不能收拾一个没手没脚,连脸都没有的孟云遥吗?
那个小贱人敢气她那么久,还害死了江阳,便应该承受她的怒火!
想到这儿,萧德妃便沉声道:“阿池,云遥现在的情形,母妃不能接纳她进门。
哪怕给她一个侍妾的位子,即便她换了身份,到时候你娶的太子妃也容不下她的,你明白吗?
如今她既然身受重伤,母妃便命人将她安置在一处别院儿,等她伤好了,你再与她相见吧。省的落人口实。”
秦池似乎一早猜到萧德妃要送走孟云遥,对萧德妃的话并不感到惊讶。
反而一笑道:“母妃,这个你便不用操心了。
儿臣日后的太子妃,一定是能容得下云遥的。”
萧德妃听他话里有话。
便不由眯着眼问了一句,“太子妃的人选,你心里已有了?”
秦池点点头,含笑用手指蘸了蘸桌上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名字。
“顾宝笙?”萧德妃拧紧了眉头,一万个不同意,“不行,她是算过与你婚姻不吉之人,怎么能嫁给你为妃呢?
你当算卦是闹着好玩儿的吗?当年陛下可是都知道你们不合适的,如今你让母妃去求陛下,是要把母妃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吗?”
秦池却不以为然。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儿臣还不识字,如今不也满腹经纶了吗?
母亲,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您怎么能用当年的眼光来看顾宝笙呢?
娶她的好处,那是有一万个啊。”
秦池一瘸一拐的站起来,走到萧德妃身后,给她按摩肩膀,笑眯眯的说起顾宝笙的好处来。
然而,那些好处,萧德妃只当是过眼云烟,并不放在心上。
只有一样,顾宝笙的嫁妆,重新又让她的心思活泛起来。
最初让孟云遥和秦池定亲,不就是知道,顾宝笙的嫁妆自己保不住,会落在孟云遥的母亲郑绣莲手里吗?
他们若是想起兵,兵马粮草,哪一样不都得用金山银山来堆?
原本顾宝笙已经许配给楚洵,她不想跟楚洵正面对上,并没有再打顾宝笙主意的了。
可是,秦池的话,却让萧德妃心里生出一股希望的火苗来。
是啊,顾宝笙原本就是她家秦池定的未婚妻,不过是因为僧人的卦象还有秦池受伤,这才解除了婚约罢了。
可人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成婚不成,自然“情意”也在了。
当年顾宝笙要被送到清平庵去的时候,可是哭了整整三十里路,叫了无数声“阿池哥哥”的啊!
感情便是这样,似乎越是年纪小,便越是纯粹,越是认真,越是珍重。
她曾见过的,顾宝笙最初到庵堂的时候,曾偷偷用师太废弃的信纸,在那信纸的背面给秦池写书信。
年复一年,直到顾宝笙回京那一年开始,才没有写。
不过,那无数封她看也没看一眼,便让人烧了,更别说秦池,是连书信的影子都没有见过了。
这样刻骨铭心的童真感情,真的会这样轻而易举的便不复存在,连一点伤心的痕迹也没有?
反正萧德妃是不信的。
她越想便越是觉得,顾宝笙攀上楚洵,便是因爱生恨,只是想让阿池注意到她的存在罢了,并非是真正喜欢那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若顾宝笙对阿池有情,那么,她便会心甘情愿的将那笔富可敌国的嫁妆拿出来给他们充作军饷……
萧德妃温柔的笑了笑,甚至,那顾宝笙为了阿池说不定还会如西施为范蠡那样,嫁给西戎大王,为他们谋取更多更大的利益呢!
等拿下南齐的帝王之位,这顾宝笙和这……萧德妃看了眼秦池,眼底的光暗淡一份。
罢了,皇权之路,本就是黄泉之路,本就该有人下黄泉,而其他人享富贵的,这是常事,她何必为这点儿事伤神呢?
想了想,萧德妃便笑道:“罢了,母妃依你的话便是了。你回去好生休息,这事儿,自有母妃为你做主。”
“那儿臣先谢过母妃了。”秦池此刻的笑容像是出笼的鸟儿一般,愉悦极了。
萧德妃看在眼里,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秦池一走,萧德妃便拉下脸来,冷笑道:“本宫倒还真是小瞧了那个贱人。”
秦池方才那笑容摆明了是喜欢上顾宝笙了。
她也真是没想到,千算万算,把顾宝笙的身份千藏万藏,秦池仍旧不可自拔的爱上了顾宝笙,不过,爱而不自知罢了。
萧德妃低头抿了抿茶水,想了不过片刻,便扬唇一笑道:“一会儿便让顾宝笙到本宫这里来吧。
就说……太子殿下这次受伤,身有不适,本宫为太子殿下诵经祈福,还少了一位与皇儿同是八月出生的童女帮本宫一同打动观音大士。
唯有这与皇儿同是八月出生的童女烧香请愿,本宫的皇儿才能尽快痊愈,听明白了吗?”
月兰低头一笑,“奴婢明白了。”
顿了顿,月兰对上萧德妃含笑的眼神,又故意道:“可是奴婢瞧着,若是有殿下再,观音大士会觉得殿下和娘娘更诚心呢!”
萧德妃点头一笑,“也好,一同请愿,才能心想事成啊。”
她是长辈,顾宝笙现在没病没灾,拿什么理由来搪塞她不来过来诵经祈福呢?
不过,这一次,萧德妃没有想到,顾宝笙听到了消息会来的这样快,更没有想到,自己会惹出一桩大祸事。
然而眼下,坐在上首的萧德妃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降临。
她上下打量了顾宝笙好一会儿,才勾唇一笑,用施舍般的语气漫不经心道:“喜欢阿池,却偏偏装作一点儿也不再喜欢他……
还装了这么久……为了得到阿池的关心关注,你一定装的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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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休息了两天没万更,对不起宝宝们了,谢谢大家的票票,明天开始万更补偿大家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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