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一身银白雪衣,眉目清远如高山霁月,腰束玉带,身形挺拔,身带淡淡青竹雅香,一见便知是出身不俗之人。
手里的玉佩做工精致,细巧逼真,羊脂玉温润细腻,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虽然被方才小姑娘那一掷,摔在了地。
幸而这屋子潮湿阴冷,地上有些许深青色的绵软苔藓,玉佩并未有所损伤。
但看得出,这玉佩是极为重要之物,否则,这男子也不会一进门便将它拿在手中了。
那男子的话刚落,身后便是乌央乌央一群人进来,忙跪在地上,听命于他。
顾宝笙微微皱眉,男子便紧张道:“可是不喜有外人在?
都退下!”
“是!”
顾宝笙与青葵对视一眼,均看出了眼中的无奈,这男子显然是认错人了。
只是,床底下那少女已经出气多,近期少,面容毫无血色,已是将死之人。
如果她们将底下的少女此时拖拽出来,说这少女才是这男子的妹妹,那便更不妥了。
原本从景仁帝手中逃出来已经是十分不易,若这男子以为,他的妹妹是被青葵所杀,她们便更是百口莫辩,只得含冤了。
谁让这屋子里,方才,只有她和青葵,青葵武功高强,而那少女又身受重伤呢?
因青葵方才将少女塞进床底之前,眼疾手快用止息法点了她的穴道,是以男子这会儿并没有察觉到床底下还有人。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男子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自家这位小妹的身上。
少女身姿纤细柔软如初春嫩柳,肤色细腻透白如莹润清雪,五官精致而秀气淡雅,如一株清新淡雅,灵韵有致,雪白无瑕的绿萼梅,凌霜傲雪,遗世独立,典雅清灵,楚楚动人。
不愧是他们慕容家的嫡女……
男子眼带欣慰之意,细细打量一番顾宝笙。
只是,止息法的时间十分有限,若是等他再打量下去,那少女定然是藏不住的。
青葵给顾宝笙使了个眼色。
顾宝笙便垂眸道:“我昨晚没睡好,还想休息一会儿,还请您,先出去吧。”
男子听完话,眼底的光芒微微黯淡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小妹没有立刻否定跟他们回去,这也是极大的好事了。
他当下便答应下来,“也好。回去的事儿不着急,你便是想在云州多游玩几日,我可陪你去多走走。”
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景仁帝可能会在这云州与楚洵、萧琛开战,祸及百姓的事儿。
而男子身形高大,虎口薄茧,显然是娴熟弓马骑射之人。
出身高贵,能文善武,这样的人……
顾宝笙垂眸,等男子出门,方才让青葵把床底下的女子提了出来。
只是这一提出来,顾宝笙和青葵俱是齐齐大惊失色。
只见方才人淡如菊,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过转眼之间,脸便是黑黢黢的一片,如一片胎记盖了一大片脸,而身上竟开始有淡淡腐烂的痕迹。
“姑娘!”青葵把完脉,立马皱眉严肃道:“她中的是‘鬼见愁’。
一月之前,那毒便下了,只是到三日前才毒发。”
不早不晚,恰恰是那男子过来寻找她的时候。
世家大族的血腥肮脏向来数不胜数。
顾宝笙并没有多问,她只是关心,她和青葵怎样才能出去罢了。
地上的少女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顾宝笙。
顾宝笙跟青葵使了个眼色,青葵便守在门口,以内力化风为墙,将少女和顾宝笙的话存在屋中,不为外人所知。
少女似乎知道顾宝笙这是要帮她了,便深吸了几口气道:“姑娘。
方才来找我的,是我的亲哥哥。
眼下我是不能活了,而你,也有追兵在后,我哥哥是慕容家大公子,亦是日后慕容家掌权人。
你若是不嫌弃,不如替了我的身份,与他回西戎可好?”
西戎慕容家?
顾宝笙眼眸闪过一丝震惊,西戎慕容家富可敌国,慕容家主靖南王,也是曾经与她父亲打过平手的人。
当初西戎先祖皇帝正是看中慕容家男儿天资聪颖,善于用兵,哥哥骁勇善战,这才封为靖南王。
言外之意,便是希望财力雄厚,子孙杰出的慕容家,能够祖祖辈辈都在西戎安身立命,在西戎有需要之时,能够出财出力,平定南齐。
只是,“你既然认识你哥哥,那你哥哥也定然能认出你,若我顶替了你的身份,有朝一日,认出来,那该如何是好?”
少女苦笑一声,“我早就忘了小时候的事,并非是能认出他,不过早先从旁人那里得了消息,知道,靖南王世子找的妹妹是我罢了。
我知你有疑惑,可我已是将死之人,恩怨定是说不完了。
我只求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杀了我姑姑一家!”
“你怎知,我一定会帮你?”
这少女虽然年岁与她相似,可也是心思剔透之人。
她道:“你后有追兵,此刻要逃,我哥哥定然将这里严防死守,你是万万走不出去的。
一走了之,我这条人命,便是算在你的头上,是你杀的了。
我不是想威胁你,我只是……真的想你……帮帮我……杀了那群狼子野心的人!”
话落,少女便“噗”的一口喷出血来。
顾宝笙连忙将她扶起来,就听少女气息微弱道:“我……我被弄丢……是……是姑姑……”
“我答应你!”顾宝笙探她脉搏已经微弱无比,忙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如何为你报仇的。”
少女无辜,算起来,还是她救了她顾宝笙一命,她自然不会不答应她的要求。
再者,此刻定然城门紧闭,早有景仁帝手下的一帮太监守在那里。
萧琛和楚洵虽然无惧抗旨,可她却不能让他们和景仁帝眼下便起什么正面冲突。
少女听完顾宝笙的话,身子突然发冷的一抖,嘴角含着淡淡欣慰满足的笑意,纤细的手登时便从顾宝笙的手中滑落下来。
而身上淡淡开始腐烂的痕迹中,竟开出如天山雪莲一般晶莹剔透的花来,那乌黑的脸蛋儿也如一朵黑牡丹,浅浅深深的颜色幻化着。
青葵大叫一声“小心!”,忙将顾宝笙抱过一旁。
哗啦啦……
花朵花瓣尽数飘散,只变成一滩清透的水落在地上。
“这……”
青葵拉着顾宝笙不让她过去,只是心有余悸道:“看来那姑娘身子里不止只有那‘鬼见愁’,还有一种仙子草的毒药在里头。
‘鬼见愁’让人变丑,身体腐烂衰败,而那‘仙子草’,便是等她油尽灯枯之时,将那尸体彻底毁了。”
“好毒的计……”
顾宝笙蹙眉良久。
那样腐烂的身躯如何能见人?
下毒之人,便是要她根本没办法见到方才那男子,而且,还毫无声息的从这世上消失。
想到靖南王的妹妹,顾宝笙不禁又是眉头一蹙。
那人的夫婿恰是张家大将——恰好是被秦沐之和余若水污蔑她父亲和其串通的人。
只是,“成王败寇”,西戎打了胜仗,自然不会有人说张家人什么。
可她心里,还记着呢!
也好,旧仇新恨,她都一块儿报了!
门口的护卫听到青葵方才说的那声小心,忙将站在远处的男子唤进来。
“小妹!”
男子着急进来,便见少女从床上惊坐起来,蜷曲着双腿,身子埋在厚重的被子里,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冷汗涔涔,香腮如雪,一头青丝披在雪白的中衣之上,秀丽淡雅的眉眼满是不安惧怕。
像是走丢的小猫崽,害怕又被主人再次抛弃一般。
男子一见,心底实在愧疚万分。
“小妹!”他连忙走过去,拿起手下人递过来的一件披风,将她的后背盖住。
又连声安慰道:“无事的,无事的。
以后,再也不敢有人将你弄丢了。
那底下的人,哥哥早已将他们遣送的远远的,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世家大族知道隐秘之事的下人,哪里还有存活的?
顾宝笙装作不知,手揪着被子,害怕又带了怀疑的,天真一问:“真……真的吗?”
“自然如此。”
男子认真道:“哥哥此次接你回去,势必会好生照顾你。
衣食起居,绝不会有旁的人安插进来。
你只管放心的做我们慕容家的嫡女便是。
谁若是敢夺了你的身份……”
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很快又消失不见,“哥哥自然知道该怎么事前处置他们的。”
顾宝笙装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只是心里还是存着疑惑的……有人夺慕容嫡女的身份?
难不成,便是那少女口中那姑姑家的人?
她垂下眼眸,掩去疑惑之色。
转念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少女——并未告知这男子和她自己的真实姓名!
她根本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和那男子啊!
男子见她有些怯怯的看着自己,也生怕把这个玉雪精致的妹妹给吓坏了。
知道她从小便是被人拐出来,是吓怕了的,忙问道:“妹妹,有何事?你直说便是,不必怕我的。”
语气谨慎,带了十足哄小孩儿的味道。
顾宝笙便也顺着他的话,咬唇为难的问道:“我……我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你……你又叫什么名字。”
美男子扬唇一笑。
“我是你的哥哥,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琰’字。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然也是姓慕容,单名一个”眠“字。
眠眠……”
慕容琰嗓子有些微微发哑,“哥哥这便带你回去了。”
眠眠……
这两字一出,顾宝笙便红了眼眶。
她原是顾眠笙,父亲自然是叫她笙笙的,可是母亲,却是将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之时,叫她眠眠,希望她能安枕无忧。
慕容琰只道是顾宝笙触及了伤心往事,忙闭口不言,让人端来温水和帕子,让青葵服侍顾宝笙,而后派人从马车中,将那些好东西搬出来了。
山上的夏日总是清凉宜人,舒适惬意的。
待在房中耳目众多,要同后面跟来的锦衣卫、萧山王府的护卫联系上,实在不易,因而,顾宝笙便找了借口,到后山院子里转悠了。
青葵是锦衣卫出身,口不能身不能动之时,几个眼神,或者是眨眼次数,都能让对方看明白,那暗号是什么意思。
如今装作顾宝笙身边的小丫鬟,传递信息便更是不在话下了。
两人在院子里转悠完一圈儿,一路回房间,青葵便一路开始述说起,她与其余人传递的信息来。
“与眠姑娘说的相差无几。
男子的身份和她的身份都没有问题。
她原是靖南王嫡女,只是听说,出生前,那府里老太太非念叨着让她去上香,这一去,她便被贼人抱走了。
当时险些被卖到青楼去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卖到了一个员外家中,那老员外和他妻子死后,那眠姑娘便同她的侍女住在了这山上的偏房中。
那侍女毒发比她早三日,是三日前便没了。
也是可惜,只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的,想报仇又无法报,只得躺在床底下死,怕将进来的小沙弥给吓着了。
对了,楚世子和萧世子同意了您暂且顶替这身份一事,只是让姑娘务必小心眠姑娘的亲姑姑还有她亲姑父那一家。
楚世子说,这边儿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非他善后不可,等他处理完毕,便会立刻来西戎找姑娘的。
还请您尽快上路,他和萧世子都在城门口布置好了。”
顾宝笙点点头,景仁帝为了不让顾崔两家有冤情,而且那冤情还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暴露出来,眼下定然是上天入地,都想把自己挖出来的。
此时不走,等景仁帝捉到她了,恐怕这命也是不保了。
想到这事儿是有人泄露出去的。
顾宝笙便将手搭在青葵手上,用袖子挡住,在青葵手中写了几个字。
青葵会意,立马便让底下人去探查起来。
她不对秦萱儿动手,是因为萧琛待她不错,她并不想让萧琛为难。
可秦萱儿对她下狠手,那她便是万万不能容忍了。
再者,萧琛方才也让青葵给她传话了,不必在乎任何人,哪怕楚洵、秦萱儿、甚至景仁帝,谁要是欺负她,就狠狠打回去。
她也想看看,萧琛知道此事,会是作何反应。
萧山王府
不等顾宝笙的消息传来,不等萧琛处置秦萱儿,秦萱儿自己便顶着顾宝笙的一张脸大刺刺的从萧山王府往城门去了。
因为,小竹子匆忙回府,说顾宝笙半路上被贼人掳走了。
眼下,城门口正是十分严密的盘查当中。
忽而几辆雕花紫檀木马车,垂香囊流苏,撒花瓣香露,一路行来,将尘土尽数掩下。
门口的众人霎时便将目光移了过去。
被那些马车委屈挤在一旁的秦萱儿十分不悦,她干干净净的衣裳上,竟沾染上了旁的香露味道,还被撒湿了一大块,这让她怎么去见楚洵啊?
想到辛辛苦苦的装扮竟然变成这样,秦萱儿下意识便拦在了马车前面。
她是萧山王嫡女,除了楚洵,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轻视她。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知道,被楚洵护着的滋味,到底是如何甜蜜的。
她更希望,那消失不见的顾宝笙,能看到她和楚洵浓情蜜意!
“主子,有人拦住马车了!”
慕容琰和顾宝笙的马车齐齐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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