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流1

1985卷3:尹忠诚走了

    
    鞋山湖纺织的煤炭供应紧张,尹忠诚的老部下在省计划委员会掌舵。为此,朱先进先进想请他出面活动下。
    尹忠诚也二话没说,答应了。毕竟他对鞋山湖纺织是有感情的。
    这天半上午时,朱先进、尹华英送了尹忠诚、李长生上了船,等到船开了头过得黄泥嘴,不见了,忆是下班的中午,俩从便直接回家了,此时他才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有点饿了。
    朱先进到屋端起碗,还没吃三口饭,外面的天就暗了下来了。一袋烟的工夫就天昏地黑,飞沙走石,西南边角上的雷光火闪,风卷着瓦片石子树枝树叶柴屑随雨而至,如烟似雾状如一条白龙,象跳街舞似的,时而翻腾飞走,时而原地旋转,时而象在倒下,由西南角向东北角上呼啸而去。
    朱先进、尹华英喉咙里同时叫了出来“过龙啊!”
    天翻地动过后,屋上的瓦沙沙作响,有的房子碎了不少的瓦,有的忽的卷走一大片,有的屋里便倒下了。
    鞋山湾里乱作一团。大家都关了门,有的人都吓得躲到桌底下床底下,不敢动弹,胆小的便大哭不止,鸡飞狗跳,一片哀鸣。
    尹华英坐在外间,壮着胆把秤杆挂到大门的门拴上,把秤砣压在八仙桌上,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
    “好龙高高过!好龙高高过!地上万物生,树上有鸟窝,切记莫把尾巴拖!人间本来灾难多,好龙切莫再添祸,好龙切莫再添祸!”
    “好龙高高过!好龙高高过!屋里有人住,河里有船过,莫把尾巴在地里拖!莫把尾巴河里拖!人间本来灾难多,好龙切莫再添祸,好龙切莫再添祸!”
    “好龙高高过!好龙高高过!油菜开了花,小麦正长个,千万莫把尾巴拖!拖了今年要挨饿……”
    尹华英从小代代相传,就这样祈求龙王不要降灾降难。
    朱先进心说不好,湖里的船碰到这么快风暴寸,不知是否靠了岸,不知是否有事,风暴来得这么快,他心里禁不住的想,肯定要出事!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刻时辰风暴便过了。
    刚一平静,外面就正常了,天还在继续下着毛毛雨。李长生便第一个哭嚎着冲到朱先进门前。紧跟着是一伙人,前前后后都跑到了过来,大哭细唱,凄切惨然。
    朱先进和尹华英从屋里跑出来,真奔渡口头,心里发紧,脚下发慌,就越跑越没有劲,丢得鞋子,路面又滑,便趔趔趄趄,踉踉跄跄而去。
    老远就望到黄泥嘴上有一行人,朝鞋山湾跑来,到得跟前才看清,正也是船上人!
    大家都打住,两伙人相混合,抱着自己的亲人只是哭。
    “崽呀孙呀!”
    “心呐!肝肠!宝贝啊!”
    “我的命呀!我的祖宗呀!”
    一路哭得气干肠断的,仿佛阴森森的,有种不祥的圧郁。
    过了好长的时间,大家才弄清楚,原来船并没有翻,大家都平安无事,大家才停止了痛哭,氛围依然让人感觉惊恐。
    “就是……尹忠诚……走……了。”李长生的眼睛红了一圈,声音都变得哭丧似的。
    “都是尹忠诚救了大家!”接着船主细声细气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大伙们听。
    原来当时风高浪急,电闪雷鸣,眼看着小船马上就要被波浪卷走。尹忠诚抱着缆绳,跳了下水,猛扎了几下,把缆绳绕着河里的柳树上,船是绑好了。但一个浪来,一块木板如飞刀一样,劈向了尹忠诚。下一个浪头过时,再也不见尹忠诚了。
    人们喊了很久,叫了很久,湖面都没尹忠诚的影子。
    也就一烟袋工夫,阳光明媚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们心中都明白,尹忠诚死了!
    在场的人全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一会儿人群开始蠕动,朝黄泥咀上奔去。
    茫茫的湖面上,各风细浪的,人们都望着远方翻滚的金波,太阳探头探脑的出来了。
    风在呜呜地哭泣,芭茅在低低地呜咽。人们徘徊在黄泥嘴,面朝着鄱阳湖,一脸的无望,鸦雀无声。
    “啊,哥呀!哥呀!”尹华英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声凄然悲切。于是,人群中有些心软的妇女也跟着呜呜地哭了起来,人们都念尹忠诚的好。尹忠诚的过去仿佛间遥远淡化而消失了,厂里人村里人对尹忠诚的印象便在不断地净化。
    大凡人死了,人们总习惯于记着死人的好处。尹忠诚是为了救湾里二十条人命而死的。要不然,好多人的的子女妻儿丈夫,这时得就不晓得在哪里了啊。人们都万分的感激尹忠诚,心里便愈加伤心难受。渐渐的大家都哭数着尹忠诚在生时的各种好处,气氛是十分的悲凉哀戚。
    李长生心一软,也在不住地抹泪。所有的男丁中最难受的是他。他觉得好对不起尹忠诚,一想到先前的事,他的良心就受到一次强烈的遣责和刻骨铭心的疚愧,尹忠诚命好苦!他亲眼看见尹忠诚跳下水,怨恨自己没跳下去,替尹忠诚去砍桅杆,毕竟自已年轻许多,他越想越羞愧难当,况且自已的身体也比尹忠诚强多了。李长生晓得尹忠诚要是身体好的话,也不至于被洪水卷走,因而李长生真是痛心疾首,十二分的伤心。
    “我有罪啊!呜……呜……”
    李长生的声音颤得所有的人心慌。于是,大家便又围着李长生,劝他莫难过:“这也是没法的事,尹忠诚去了,怕是上天另有安排,人各有命吗!”
    “这又不能怪你,都是命中注定的哟。”
    “你莫哭,你一哭,大家就就更难过了。”
    “人死不能复生,把后事办好,才是下事!”
    机帆船来了几只,有的送一帮过考的学生上街,因明朝要开考。有的便同船主及几个在场的男人上船,到湖里去找去捞尹忠诚了。
    鞋山湖里水流得凶,尹忠诚是没有踪影,李长生和大家捞了一天,只好空着手回来。大家便更加伤心难过了一阵。
    李长生思前想后,心里老觉得对不起尹忠诚。便提议要在决定在烈士园给尹忠诚修座坟,并向政府申报了烈士。
    政府方面回复,尹忠诚因历史原因,就不便定为烈士。
    朱先进和尹华英也不去争取,当地的村民也找到朱先进说,建议把尹忠诚安葬在落凤坡,落凤坡的地盘本是桂家的,桂家人都死的死,走的走,没人了,葬在那儿,不会有人管的。
    黄泥嘴的人都知道,落凤坡本是不允许葬人的,说那是一块一辈子只葬过一个人的地方,传说是一人葬下万人陪的风险宝地,葬到了真穴,出真龙天子,葬不到真龙宝地,就是桂家的下场。
    历史上落凤坡葬过一个人,是桂家坂一个桂姓的财主桂德富,被一个地仙,也就是风水师给害了。
    这桂家人多财旺,做事难免不嚣张。据说,桂家的在财主桂德富的祖先就是抢了邻居谷山村地仙家的一块地,说准确点是一块坟地。桂家看上地仙家的祖坟山,把他的祖爷爷葬在地仙的祖坟山上,那也不知是哪一代的事,这祖爷爷就是桂家的祖宗吧!理由是天下山埋天下人,从此财主家真的是人财两旺。发了个大村庄。人家地仙家势弱,也只好认了,但地仙家也很有心机,就在外四处放风,说桂德富的祖爷爷是他家的人。
    这样一来,死无对证,真真假假,不但要了面子,也打了桂德富一巴掌。所民两村历来是在各心不和,也互不通婚。当然这互不通婚,也有怕是亲兄妹的原因。
    报仇莫怕十代孙。与此同时,这地仙就在外面到处放风,说落凤坡是块好地,所谓一人葬下万人陪,都是骗人的。实质是过去的地仙怕谁葬谁发,才编了这个谎言。落凤坡是块寅葬卯发的大富大贵之地。桂德富死了,桂家的子女早就有耳闻,所以他父亲一死,就动了葬落凤坡的念头。
    地仙抓住他的子女都不成器的机会,决不放过这富二代。事已至今,地仙却一再说不妥。桂德富家就更不相信,认为地仙与他们家本来就有隔,可能是不想让他们好,才故意便坏。因此地仙越是反对,桂家越不相信。反正地仙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弄得桂德富一家都怪这地仙,于是他另请了一个叫胡淡的地仙,在周边也没有别的地仙可请,正好中了地仙欲擒故纵的计。
    桂德富的子女请了胡淡一看,胡淡说那真是块好地,只是方向、时辰难葬,言下之意,是想让桂家子女多出点钱。桂家子女一听可葬,更是再恨那地仙三分,于是封了纹银百两给胡淡。
    胡淡这才口若悬河说了一番真话:
    方向不方向,福地福人葬。但见烟火起,一定是好向。
    时辰不时辰,全是缘结人。乌龟正下河,下葬好时辰。
    第三天这八仙一边打地穴,一边埋怨,骂的骂,唠叨的唠叨,说这胡淡就是胡扯,这一望无际的湖水,鬼见得到烟火?这茫茫的湖水,又怎么能看到乌龟下河?
    胡淡在一旁敲着他的竹烟管抽他的烟,假装作听不见。
    正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埋怨时,远处湖岸传来救命的声音,一只乌篷船失火了。
    这下可好,看热闹的,帮忙救火的都来了,原来是船夫做饭不小心失火,说来也怪,是他煎鱼时,那开膛破肚的鲫鱼竟然没死,跳了几跳,这下惹祸了,掀翻了柴炉上的小铁锅,锅翻炉倒,油洒了一地,就这样烧起来了。
    这时胡淡就忙这忙那的弄了一会,把木桩一钉,定向了。这八仙还真的不敢作声,心想哪有这等怪事,看来还真有天意,于是他们赶紧打地穴,生怕错过了时辰。
    大家对这胡淡也是刮目相看,传得神乎其神。
    第四天出殡,太阳晒得人要死,没有一丝风,发丧之后,万事具备,只等下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什么乌龟下河。
    此时地仙又不在,大家心里窝着火,看看过了昼时,水也喝了几大瓶,烟也抽得嗓子发干,饿了先吃点肚脐饼等着,有的八仙都靠在树上打鼾。
    等到太阳偏西,也没见个乌龟下河。
    就在大家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忽见有人来河里捕鱼,大家细看,竟是村里的龟生,大家无聊,就远远的看着他捕鱼,突然有人恍然大悟,高喊下葬了!在鞋山湖,很多人我名字都喜欢用龟、龙、鹤等长生不老的神物或五行八卦取名,如龙生、鹤生,金生、水生、木生、火生、土生、乾生等等。
    大家一头雾水,这是他才说出原由,原来桂生叫龟生,绰号“小乌龟”,不是乌龟下了河么?
    地仙点头,于是大家忙开了,鞭炮一响下葬定位了。
    你说这事悬不悬,一步不差,传到主人耳朵里,也是心花怒放。
    丧事办好了,桂家子女又封了纹银百两给胡淡,期待着寅葬卯发的降临。
    这下可好,胡淡的心血白花了。时也命也,这桂家人真是财大气粗,竟然不知“地仙的钱,给一遍”的习俗,再给就不吉利。再好的风水也给这财大气粗给冲没了。
    人不死,债不烂。今后再还人情不就行了。
    这下可坏事了,桂德富下葬不到三天,他的弟弟弟死了,大儿子死了,大儿媳也死了,都是无疾而终。不到三年,那个叫桂家坂的村子的人就几乎死光了,不是捕鱼翻船,就是出门遭凶,天打雷劈更是家常便饭,吃冰糖咽死的,洗脚盆里淹死的,尿桶里溺死的,马掀新郞落桥,冰雹打死的,龙卷风卷走的,骑牛摔死的,水牛角铢死的,掏鸟窝给蛇咬死的,耙田掉下耙耙死的,什么古怪的事都有,再是一场大水,只剩下一户人逃到了黄泥嘴对岸的凤嘴下,勉强传了下来,现在也就十代单吊,一户人家,几个人而已。
    当时也是慌不择地,那凤嘴下能有多大,注定是发不起来的。所谓“凤嘴凤嘴,十几张嘴”也是有道理的。那是明朝弘治年间的事。
    现在这片是工厂了,也没人信这些,也没人管这些。周边的村民更管不了,也只想这尹忠诚的英灵能世世代代保护着他们,同时也是对尹忠诚最好的祭奠和致敬。
    如此这般,大家都说好,于是只好拿了尹忠诚生前穿的衣裳,裹着从码头那儿捧来的泥土,在黄泥嘴的落凤坡给尹忠诚做了一座好大的坟。
    天暗时分,坟才修好。朱先进、尹华英、李长生陪着尹忠诚的子女,将尹忠诚生前穿过的衣服等东西全拿了来,放在坟前烧了。据说,人死后,收到家里的东西,才知道保佑家人平安,保佑一方平安。
    尹忠诚走了,对朱先进的影响很大,他对这人这事确实有他的想法,尹忠诚是时代的产物,生也时代,死也时代,但任何时代,对一个组织来说,都应该是二分法,毕竟他没有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
    尹忠诚走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是不死的,即便人死了,能活在人们心中,也许那才是公道。至于其它荣誉,都是神马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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