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越来越难堪了。
卫一泓打圆场:“大家喝酒,先吃点东西……来来来,这瓶酒是我珍藏多年的神器,你们尝尝……”
他忙不迭地给四只杯子都倒了酒。
他率先举着酒杯:“大家都忙,好久都没有好好聚一聚了,先喝一杯,吃点东西,今天我点了你们都喜欢的菜……”
薇薇和乔雨桐都举起了酒杯,卫微言却没有举杯。
他坐着一动不动。
“老大,快尝尝这酒,当年我从法国一酒庄带回来的最好的一个批次……”
卫微言还是淡淡地:“平权三论的第三篇,我一定会写。事实上,我已经写出来了。这事情和年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有没有她,无论她是谁的女朋友,哪怕她是几个孩子的妈……我都会写这文!而不是出自某一种私心!”
六只眼睛瞪着他。
他还是面不改色。
“我想说的是,一个国家对待女人、孩子和弱者的态度,最能反映国民的整体素质。你们和冷富豪打得火热,天天弄什么女德公司,风花雪月,吃喝玩乐,那是你们的自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也得允许我发表自己的看法,也得允许其他人发表一些真实的看法。比如,大批量留守儿童的存在,也许,你们会觉得这些距离我那么远跟我什么相干?不!我要诉你们,这些跟每一个人都相干……”
当庞大的留守儿童长成庞大的无爱野蛮群体;当庞大的光棍成群结队涌向城市;当无数青少年因还不起高利贷绝望之下铤而走险……你会看到有人向无辜幼儿举起砍刀,有人向路人随意施暴,有人强奸抢劫报复社会……
你怎么就能保证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永远不碰到这种不幸的事情?
明天和灾难,谁也不敢说永远不来!
一如几百年前,大明王朝的王侯将相们,总觉得那些成千上万的饥民关我屁事啊,我又不认识他们。
可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
有些富可敌国的王爷,甚至被饥民杀了点天灯。
在灾难、横祸面前,有时候,人人平等。
卫微言站起来。
“这年头,抱大腿,追名逐利拉圈子的人成千上万。为了理想奋战的人屈指可数!可是,你们得知道,这世界的每一次进步都是你们眼中的那些疯子或者傻比所推动的,而不是所谓的精明人!”
言毕,扬长而去。
没有跟任何人说再见。
卫一泓端着酒杯,尴尬地站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乔雨桐气得脸色铁青,嘴唇都有些发抖:“哈……你们听到了吗?你们都听到了吗?在他眼中,那女人居然成了为理想奋斗的人,他们才是同一类人……而我们,哈哈,而我们……居然成了被他瞧不起的人……啧啧啧,这是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了吗?明明是色欲熏心,见色忘友,还把自己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是没谁了……”
卫一泓苦笑着坐下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来,今天他这个东道是为了做个和事佬。
可和事佬没做成,反而成了“决裂宴”。
薇薇端着酒杯,并不喝,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阖住了眼帘,遮挡了所有复杂的情绪。
她比乔雨桐更加震惊,更加愤怒。
好你个卫微言。
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心目中,那女人简直高大上了,而自己这干人算什么?
乔雨桐兀自气急败坏:“啧啧啧,他居然还讽刺我们抱大腿,拉圈子,可是,他知不知道,人脉圈也是一种本事?像他那样六亲不认,一个朋友也没有,他就很牛比吗?他简直和那女人臭味相投……”
卫一泓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啥。
“年子公开和云未寒出双入对,他头上都绿成一片大草原了,他怎么还好意思力挺她呢?难道他就没有自尊心吗?我觉得他简直中邪了,那女人就像给他灌了迷魂汤似的,把他迷得晕头转向……气死我了,我和他绝交!我和他正式绝交,谁怕谁啊……”
薇薇还是沉默。
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和卫微言为何会渐行渐远了——根本不是一类人。
在自己眼中:卫微言简直是个怪物。
可能在他眼中,亦如是。
年子看到署名“蛤蟆”的“平权第二论”,是母亲发给她的。
李秀蓝特别激动:“年子,你看,这个蛤蟆真是太了不起了,他每一句话都说在点上,每一句都说在了我心坎上……这个人,绝对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特别宽容大度境界高的人,我真是太想认识他了……”
自从女儿被直男癌和乔雨桐轮番攻击之后,李秀蓝夫妻就特别关注这一类的消息,所以,他们比年子更先看到这文。
“你看这一段,简直太好了……”
年子细看红线圈起来的部分:
祥林嫂失去了丈夫儿子,晚年已经走投无路了,可几个八婆还告诉她:你改嫁过,所以,你死后会被劈成两半,两个男人一人分一半,为了避免这种噩运,你得“捐门槛”。同样的问题,也有人问过耶稣:一个女人改嫁了几次,那么,她死后算他们谁的妻子?耶稣回答:死后新生,便是另一个人,不再是任何人的妻子,而是自由独立的崭新个体!如果当初祥林嫂得到的是这个答案,她还会那么悲惨地死去吗?
年子非常动容,非常震撼。
她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没能完成的那个“家暴”题材,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一直说不到本质上,所以暂时搁浅了。
李秀蓝直言不讳:“这个蛤蟆真的是一个具有伟大情怀的人,不然也说不出这些话来,他写的东西不像你那么偏激,也不具体针对任何人,可是,就是真的比你说得好……”
年子完全赞同。
李秀蓝叹道:“我真的太想认识这个人了,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公开声援你,只可惜,我们无法知道他究竟是谁……”
年子想说“卫微言”,可是,她也没法百分百确定——
她只是长嘘一口气:“看来,我还是修养不够,见识和眼界差了一点。”
李秀蓝:“那是因为年轻!”
在父母眼中,孩子的缺点总是有借口的。
母女二人讨论了一阵,喝一会儿茶,李秀蓝忽然问:“年子,你和卫微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问题终于还是来了。
母亲能忍耐这么长时间才问,也是不容易了。
毕竟,亲戚们天天在群里大喊大叫:发红包,让新女婿请客,让把卫微言赶紧给拉进亲友群,甚至好几个未婚小亲戚的家长直接要卫微言的联系方式,说是希望能让他帮着自己的子女介绍一下对象……毕竟,他那么帅,他的朋友圈帅哥靓女肯定也很多……大家都是亲戚,有好处得互相分享,对吧?
这些神逻辑,年子可以装死当看不到,但是,李秀蓝夫妇不能。
因为,好几次,亲戚都直接打电话给他们了。
年子支支吾吾:“那啥,那天我真的只是碰巧遇到他……我忘了他和新郎是朋友,否则,我绝对不会去自讨没趣的……”
李秀蓝不可思议:“你说只是碰巧?”
年子弱弱地:“可不是吗?那天他送我回来之后,再也没有搭理过我了……”
李秀蓝:“……”
送回家后,卫微言就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问候,没有任何“男朋友”该有的征兆——以至于年子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非要说他是“前男友”。
年子想了想,又说:“上次我抱怨他铁公鸡,从来没有送过我礼物,他就把他的卡交给我,我一怒之下,把卡砸在了他的脸上……后来,他就再不搭理我了……”
这次,轮到李秀蓝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她缓缓地:“我和你父亲,彼此都是初恋初夜初婚。从结婚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送过我任何礼物!因为,我俩认识不过半个月,他就把他的经济大权彻底交给我了,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工资卡。这二十几年来,我从不像其他女人期待来自丈夫的礼物,因为,我无论要买什么都自由自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父亲从不会多话半句……”
父亲只挣钱少花钱,一应开支都出自母亲之手——这场景,年子从小司空见惯。
李秀蓝没有对女儿的行为作出任何评判,只是笑了笑:“男人三不五时送你一点礼物很容易,可是,你要让他彻底交出经济大权,许多人都是不肯的。一时的浪漫并不代表长久的柴米油盐,端看你怎么取舍而已。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坚决选择自己随意买礼物的自由!毕竟,婚姻几十年的漫长时光,天天期待别人送礼物(人家又不送或者不想送)是很难受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