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之后便是南巡, 南朝王与宸王带着皇帝的旨意从城外出行, 闫清领文武官相送,一路送出了护城河才停下。
南朝王与宸王骑在马上,回头望去,见闫清还站在拱桥上,身后是许多官员, 仿佛簇拥之意。
“是我眼花了吧,我还以为我看见太子了。”南朝王玩笑道。
正在往回望的宸王心中一突。今日闫清刚好穿着暗黄色罩纱的仙鹤服, 虽不是明黄色,但远远看过去竟像皇帝协百官出行一般。
两人转回头, 心中各有计较,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宸王开始防着闫清,南朝王也处处嫉妒,再不像当初, 他们只把闫清当作弟弟一般。闫清一直都是温驯的,这么一路温驯着, 就走到了如今他们都不敢小觑的地位。
连他们自己都没发觉, 不知不觉间, 他们心中已经默默将闫清同以前的太子相提并论了。
“王爷,该回宫了。”
闫清身边站着俞广、林殷还有王知深,三个都是皇帝尽心为下任皇帝培养的重臣,其中俞广与林殷拥戴谁, 朝野上下都看明白了。
“嗯, 都散了吧。”闫清吩咐道。
众人立即让出一条道让闫清先走, 却见李松迎着风雪往拱桥上而来。
闫清立在原地,李松走近了行了个大礼:“王爷快回宫吧,皇上刚封了俞贵妃娘娘为皇贵妃。”
“贺喜王爷!”一时间祝贺声不断。
“多谢。”闫清轻声一笑,抬脚往马车走去。
等穆王走了,众人议论纷纷:“依我看恐怕就是穆王了。”
“欸,今日见穆王,竟然有当初见景文太子的风采,如今母妃又贵为皇贵妃,皇上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更有眼尖的见着了闫清腰间配戴的碧玺:“你们看见穆王身上那块印玺没有?那是辽东府司赠与的。”
众人默了默,唯有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林殷与俞广相伴而行,两人对身边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俞老将军近日身体可好?”
“爷爷身体健朗,林大人若有空闲,何不来俞府坐坐,煮一壶茶闲聊半日?”
“那再好不过了。”
俞广便一抬手:“林大人请。”
林殷笑着点头,上了俞府的马车。
众人看见林殷上了俞广的马车,不约而同看向王知深。林家和俞家都交好了,剩下的也就是王家了。
王知深被看得莫名,一拂袖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他从来都被认为是宸王的党派,可只有皇帝知道,宸王的党派都是王家的旁支,他王知深一直都是中立派,否则皇帝怎么放心把翰林学士的位置交给他?
宸王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善于利用,明明王知深对他一直不冷不热保持着距离,可宸王就利用着外界的舆论,总是制造出声势来让别人误会王知深和宸王的关系。王知深对此并不厌恶,但久了对宸王也有了忌惮。
这次皇帝又赐了宸王与王冉慧的婚事。皇帝的用意是用此来弥补宸王和告诫他,王知深知道,宸王自己也知道,偏偏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到处彰显和王知深的亲厚。
王知深低头想着这些事,上了马车后,车夫本往王府驶去,王知深却道:“去枢密院。”
他得用法子克制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旁支,别以为家里出了个葭妃就一步登天了。今日的事好比皇帝给众人敲了个警钟,他再不想去管那些蠢货,但也要为王家的将来考虑才是。
闫清与李松往皇宫赶去,马车上,闫清问道:“为何突然就将母妃封为了皇贵妃?”
皇帝做事不是急迫的人,这一次实在是太突然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李松瞧瞧车外的光景,回头小声道:“奴才也是听师父说的,皇上早有给贵妃娘娘抬位的意思,就等着今日南朝王与宸王走呢。”
闫清蹙眉沉思。本来俞贵妃的位置已经到顶了,再不能上一层,毕竟资历与恩宠摆在那儿。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抬为了皇贵妃。
闫清心中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皇帝觉得后宫应该有一个人能与皇后分庭抗争了。
皇帝想动皇后?可是太后已经将南朝王的孩子给了皇后,分明是想再给皇后一次机会,皇帝这样做岂不是和太后意见相悖了吗?
“王爷,师父对奴才说过,这皇贵妃的位置迟早是娘娘的。皇上如今给了,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也就是个皇贵妃的位置罢了。”李松道。
闫清便听明白了。李公公的意思也就是皇帝的意思,抬俞贵妃为皇贵妃,也不一定要对皇后做什么,但那个位置摆在那儿,皇后凡事都要掂量,一旦不好,皇帝随时可以动她。若皇后好好的,也不过是多给了俞贵妃一份恩宠罢了。
“父皇从来不插手后宫的。”闫清道。
“可不是吗?”李松叹气:“皇上不愿管,那是看在娘娘们在后宫里本就辛苦,再加上太后仁慈,所以都给彼此留了情面。可一旦管了,那可就是直接在脖子上架刀的事了,皇上可没太后那份菩萨心肠呐。”
闫清听得笑了,拍了下李松的脑袋:“混账,皇上太后也敢议论,不怕被你师父听见了狠狠打你一顿。”
李松嬉皮笑脸地应了。和穆王在一块,他从来不担心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穆王不过是警醒他罢了,他心里明白。可这些话他也只对穆王说说而已,如今他对师父都没有对穆王这么知心的。
而且更有一事是他偷听来的,没敢告诉任何人。他如今就只等着那一日到来,他跟着穆王进了那座宫里,从此他一生只有这一位主子了,李公公只有他这个徒弟,相信李公公会帮他一把的。
如此想着,李松便更加殷勤,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告诉穆王,穆王如今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对外头的事漠不关心了,仔细听着李松说的话,听完后才道:“这些不要再出去说了,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你比不得我的身份,我再不济还是个王爷,而你要是犯了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松听得感动不已,他们没根的奴才,不就想伺候一位这样的主子?哪怕只嘴上关心而已呢,那也是贴心的暖呀。
慈庆宫里太后正在由秋嬷嬷扶着散步,那次她的腰被嘉妃撞伤了后腰就一直不大好,如今又是大冷的天,一到晚上便酸疼,秋嬷嬷去问了太医,才开始每日扶着太后走上小半个时辰。
“你说当年我生皇帝的时候,那腰也这么酸疼,可没过多久就好了呀。怎么现在就总也好不了呢?”太后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您又玩笑,还在跟当年比呢?当年奴婢一只手就能从内务府扛整箩碳回来,现在奴婢弯个腰都难受。”秋嬷嬷打趣道。
两人围着院子走了两圈,却见皇帝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因为常年疲劳身子甚至有些发福,可他刚刚风风火火走进来的样子,竟让太后想起来了当年皇帝刚登基的时候,意气风发,少年有志,浑身一股子不服天不服地的样子。不由得怔在原地。
“给母后请安。”皇帝行了礼,站起来亲自扶着太后。
秋嬷嬷知道皇帝有话要对太后说,便道:“主子们进殿里说吧,奴婢去茶水房看看。”
“嬷嬷不用劳累。”皇帝关切道,自己扶着太后进了正殿。
“你有什么话要说的?你这样沉着脸,我心里慌慌的。”太后蹙眉看着皇帝。
皇帝立马换了温和的神情:“都是儿子不好,把朝政上的情绪带到您面前了。”扶着太后坐下去,皇帝紧跟着道:“母后,我给俞贵妃抬了皇贵妃。”
“就抬了她一个?”太后眉头皱得更深:“你这样,岂不是给她招恨?”
“真正招恨的人还在宫里好好活着呢。”皇帝咬牙道。
太后以为皇帝说的是皇后,却听皇帝道:“嘉妃自觉陪了朕几十年,陪朕走过当初最动荡的时候,就以为朕离不开她,也不能动她。她疯疯癫癫的呆在宫里,哪里是真的疯了,不过是在逼朕而已。”
“嘉妃的药,不是你下的?”太后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皇帝冷笑一声:“当初宫女来禀报她可能得了臆症,朕心里就疑惑。母后您知道吗,朕只让太医开了安神补气的药,她却以为那是治疯病的,更加疯癫了,上回还跑来太极殿撞伤了您,朕恨不得杀了她。”
太后被皇帝眼中露骨的杀意惊了惊:“那你又为何要抬俞贵妃为皇贵妃?贵妃之位已经可以制住嘉妃了。”
皇帝却摇头:“朕还要留着嘉妃,她现在还不能死。”
“我老了,前朝后宫的事我都使不上劲了。你要做什么我也猜不透,只等着你想起来了自己来说,可如今你说了我也听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我这儿好好的,你也知道,我只盼着后宫安稳便是了。”太后索然无味地挥挥手。
“母后恕罪,是儿子唐突了。”皇帝忙跪下请罪。
太后弯腰拉住皇帝的手:“皇帝啊,你还记得你年轻那会说过的话吗?你说先帝为了个儿子让自己的妻子受尽委屈,后宫跟着人心惶惶,你说一个帝王,何至于要去对付一个女人?可你如今这样,可不就和当初的先帝一样了么?那些女人,有些是自个想入宫的,可还有些她们何尝想进这四方牢笼吗?她们是被逼的啊!你富有一国,自然想要事事顺遂,可她们有什么?还不是只为了得到自己夫君的恩宠?而你连一点恩宠都不愿给,等她们做了一点错事你就要全部打杀了,你比你父皇还要狠心呐!”
皇帝抬头看向太后,似乎被太后的话震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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