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掌天地

    
    “葬魂台是什么？”元心缩着身子躲在赤云子身后，跟他慢步走进这深坑中，停在当心的怪异黑台前疑问。
    赤云子眸中希望之火压抑不住，即欣喜又谨慎。他们二人一兽此时站立在高有两丈的黑色台碑前，那台碑四四方方，寒气逼人，透着静谧压抑之气。
    猴子焦耳当先爬上台碑，站在上面左看右看，警惕探索，不一会儿它身子开始打起冷颤，赶忙跳下来，独自静坐在旁边的木疙瘩上等着赤云子吩咐。
    营造傀儡经过七天的卖力劳作，整个外皮木肢已经损毁大半，原本充斥着整个躯壳的灵光也随着其中灵石的耗尽而灰暗下来。
    “哈哈哈~”赤云子突然发出轻笑，接着围绕那黑色台碑一直走动，久久不止。
    七日来的压抑心情令他焦躁不安，挖这冰冻如寒铁的山峰所需的消耗何其恐怖，终于就当灵石耗尽他快要绝望之际，老天有眼，总算是被他找到了生路。
    他停在元心身边，摸了摸小光头温热的脑袋，眼中满是感慨，心头只叹：这孩子还是太小了，不知道如果再这么挖下去没有东西出现，那就代表着出去的希望彻底断绝了。
    随后赤云子平复心情，又开始走动，边快速分析台碑纹路，边耐心解释道：“这世间万物，阴阳成对，相生相克，魂魄自然也无出其右。此间主人既然为选拔后辈设立规则，总不能一味地设置死地而不留生路，我前几日猜想雪峰下定有契机，今日一看所料果然不差。”
    “根据门中古籍记载，葬魂台乃储备生灵魂力之所，由万年寒铁辅以古术炼制而成，你看此物外表的繁奥符文，都是精密的阵法序列!”说起阵法，他赤云子在整个赤龙门自认为绝不输任何同辈甚至长辈，脚步停下来的那一刻，心中已然洞悉解开禁止的诀窍。
    “你走远一些！”挥手教元心退去这深坑半中央，他手中彩光初现，在千机盘上一番操弄，焦耳也配合他迅速将五行禁灵阵阵基迁落，两套阵法前后汇集锁定黑色台碑。
    准备就绪以后，赤云子吐出一口浊气，手中千机盘灵力闪烁，一枚枚古朴符文直接飞出，似钥匙解锁一般，将黑色台碑纹路激活。
    几番斗转，整个台碑像活过来一样，卡察一声，那严丝合缝的万年寒铁成八角棱形散落开来。
    还不等看清其中物件景貌，一声婴儿凄厉叫声传出，赤云子暗道不好，五指一抓：“金精锁！”焦耳闻声配合，操弄它手中阵盘，五条金辉锁链霎时间从阵旗内串出，在黑色台碑解开不过两息时，直接捆束向内里飞出来的纯黑色光团。
    就当赤云子以为十拿九稳可以束缚那团魂力时，金色锁链触及三尺黑团的一瞬间直穿而过，竟然毫无作用！
    那黑团显露魂婴形貌，似是非常恼火有外人掀开它的房子，横冲直撞飞出来，几次落在地面，所触之地霎时间生出恐怖冰锥。
    它双眸泛着幽光，在赤云子身上注目一瞬，尔后直奔半坑坡的元心。元心目瞪口呆，他见那貌如婴儿的黑雾团所过之处立生万载冰锥，这要是碰一下自己，那当场不得被冻成人凋。
    赤云子惊诧发慌，这是他五行禁灵阵平生第一次失效，来不及多想，焦急抬手自储物戒中抽出一柄灵剑再砍向那魂婴。
    却不想，灵剑亦径直穿透魂婴，也无效果。
    “快跑！”赤云子忙催元心，脑中拼命急转，
    “锁物失效、锁灵失效、如何克它？火眼开！”张开火眼，锁定那魂婴，赤云子怒发冲冠，腿上雷极弧光灵靴施用到顶，五息时间把手里能用的灵器都招呼向它，可惜全无效果。
    赤云子狂躁无助，嘴里咬牙喊着：“你这妖物！”手中掏出最后那对不久前刚从狼妖手里得的狼牙幽光匕首，直插魂婴后背。
    “叱哇！”那魂婴吃痛停滞，被两柄匕首割下好一大块黑色魂团，如气如雾。
    赤云子惊喜若狂，只看了手中匕首一眼，来不及思考，追着那魂婴一顿穿刺，直至它速度越来越慢，最终被两柄匕首钉架在一起。
    “呼~”吐气平复心情，赤云子瘫坐在地，盯着那被架在两柄匕首上的扭动喊叫的丑陋魂婴后怕不已，这是他这辈子遇到最匪夷所思的一种邪物。
    为免再出差池，事不宜迟，他拿出缚魄珠探入灵力，开始迅速消化吸噬魂婴。
    绵绵醇厚的黑色魂力被缚魄珠中的太极灵鱼吸食，赤云子肉眼可见其中金色灵鱼的光芒逐渐明亮。
    在自己掌控中的灵物珠子发生变化，赤云子哪能没有感应，他短暂估算按照魂力的吸收情况，如果全都吸收完或许能填十分之一也说不定。
    在感受到这缚魄珠中包含的力量逐渐增长，赤云子原本紧绷的眉眼慢慢舒展开来。
    元心见危机消除，也凑近观看，
    “师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赤云子抹掉冷汗，眸中闪过后怕，回忆良久后摇头道：“我亦是初次见这东西。”刚经历生死危局，元心被吓得不轻，如今见那邪物即将被缚魄珠吞食干净，心里没来由一阵解气。
    “叽叽~”魂婴完全被转化为魂力吸收干净的同时，赤云子听到猴子焦耳在呼唤。
    他站起身走至深坑中央，来到猴子面前，看到它正陶醉沉迷的呼吸着什么，于是仔细观摩那散开的寒铁盒子，其中正有一朵不知名的冰晶花藏着。
    这花说是死物，但开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说它是生物，可确实没有任何生气，叶子和根茎都是琉莹剔透状若晶玉一般。
    “呀！”随着元心一声惊呼，他指着这花生长起来的地方，赤云子才将目光看移下去，发现原来滋养这花的是一颗足有半人高的头颅。
    此头颅森白骨头之上墨绿色泥土和苔藓覆盖，尚有源源不绝的白色气雾自地底流转上涌，而先前由寒铁构造的台碑就像是花盆一样，起着某种保护和禁锢作用。
    正当赤云子静静思考之际，猴子对那白色气雾的痴迷已经到了顶点，它逐渐爬上巨大头骨脑门，开始用鼻子吸嗅冰晶花朵。
    赤云子再次张开火眼细看，恍然大悟。原来这冰晶花朵外表坚硬，内中却藏着海量蓬勃的未知神秘能量，像人有呼吸一样一涌一收，它竟真是活的！
    “焦耳！”眼看着猴子忍不住把手放在冰晶花上就要摘，赤云子赶忙训斥，可还是慢了半拍。
    此间山峰突然间剧烈晃动，赤云子当先拽起元心，一跃三丈同时大吼：“你这畜生，快住手！”猴子呆滞一瞬，消停片刻，双目再次失神像是着魔一样，还要继续摘扯那冰晶花朵的根茎。
    见此情形，赤云子来不及多想，一道灵鞭子探下去狠狠捆住猴子，把它牵拉离远，扔在深坑之外，才见其慢慢恢复神志，委屈指着冰晶花儿叽喳辩解。
    他们所处的雪峰刚止震颤，外面白雾翻滚，赤云子就见那两头凶神兵魄已然躁动不安，像是饿狼即将吃到丰美大餐。
    这下就是脑子再笨的人也已经猜到，比起生灵，外面那两物更想要的或许是葬魂台里面的冰晶花儿。
    赤云子浮在空中深思熟虑良久，再降落进深坑盯着花儿目不转睛。然后开始尝试靠近花儿，等到离那花不足三尺距离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猴子会忍不住摘拔。
    此物内中充沛的灵魂净化气息让人有一种想要迅速拥有的欲望，能令希望进化的生灵忍不住靠近吸实，对序列低级的生物简直是大补仙丹。
    “师叔你看，又有大妖物来了！”元心在深坑外的传告打断了赤云子的测验尝试，他抬头望去，果见东北方向又来了一头高达九丈的赤红兵魄，手执长枪头戴盔冠，生前应该是某个将军人物。
    如此一来，那俩书生兵魄哪能容得，三方迅速起了战端。赤云子眉头紧皱，脑中急速思量，良久后冷笑一声：“真是步步杀招，踏错一步当即万劫不复啊！”他心头打定主意，收了布置在这里的所有阵旗和那具半废营造傀儡，两步飞出深坑，将猴子和元心背拽上，只道一声：“抓稳了。”然后便折返深坑，直接将那水晶花儿连根拔起，此间雪峰霎时轰隆作响，自下而上寸寸崩裂。
    赤云子不待那三头兵魄反应过来，一飞冲天，单手运转灵力将水晶花儿朝他们扔去。
    脚下雷极弧光灵靴紫芒闪动，赤云子背着元心拽着猴子拼了命的往来时的方向跑。
    头也不回，一口气赶到峡谷天堑之地，直冲而过。再回此方世界的外域之地时，时值黑夜光景，灰雾弥漫，格外阴森。
    可你要问这两人一猴怕是不怕，他们铁定要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嗤之以鼻，怕个屁。
    外域再恐怖，能比得了内域么？久违的安全感回归肉身，赤云子驾轻就熟，找了一处平整山峰降落下来。
    “师叔，咱们还过去么？”
    “暂时不去，内域兵魄实力强悍，以我估量，基本都是元婴实力的，你我这点儿修为，再来一次哪有生还的道理。”他召出营造傀儡，让猴子布置好阵法，问向元心：“你可还剩有灵石？”元心点了点头，小手自储物戒里掏出满满当当的一捧。
    赤云子颔首笑了笑，直接分走一半：“出去以后，师叔会十倍补偿与你，你在此地指挥傀儡往下挖，我去另外一处挖。”他留下猴子保护元心，自己一个人飞出山峰，落去两里外另一座开始动手。
    外域的山峰都是土石构成，精铁很少，不像内域的雪峰冰冻如百炼钢一样，赤云子花了半个时辰便再次发现比内域小了五倍左右的葬魂台。
    布阵操作，解开禁制，里面的魂婴也确实比之前内域雪峰的要弱很多，几乎连练气中期的实力都没有。
    三下五除二将那魂婴吸食干净，缚魄珠中的能量涨幅百不足一，如此来看，恐怕要破开九十座山峰才能使之充盈满盛。
    好在赤云子不着急，他收了万年寒铁台碑，摘下那比内域冰晶花儿小十倍的花骨朵，回返元心所在山峰，将冰晶花骨朵放在不远处的山坡外。
    此时元心也已操纵傀儡挖到了本峰的葬魂台，走到赤云子身旁累呼呼的坐在地上，
    “师叔，你在看啥？”赤云子静默指了指山峰外被随意扔在一处土坑的冰晶花骨朵。
    元心不明所以，还想再问什么时，只见西北方一抹微弱白光出现，慢慢飞近逐渐看清其样貌，原来是一头不足九尺的兵魄。
    此魄型如少儿，意识憨笨，手执一柄短剑，嗅着味儿来到此地，见着那冰晶花骨朵儿格外欢喜，一手揽捧，缓慢吸食，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消化完。
    赤云子双眼眯起，心生满意。见那白芒兵魄吸食完冰晶花骨朵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三尺有余，整个体型和气势陡然提升，这更教赤云子暗暗握拳。
    元心此时早已经看明白，欢喜笑道：“师叔，你这莫不就是钓鱼诶？”
    “哈哈哈，正是！”赤云子应答了一声，看着那白芒兵魄飘忽远去，弯头把这座山峰的葬魂台解开，吸食罢魂婴后，用万年寒铁将那冰晶花骨朵包裹，带着元心连夜又寻了一座山峰落居。
    这次他直接以寒铁包裹花骨朵，将其安置在山外，等了两日都不见有兵魄来寻。
    第二日傍晚，两柄狼牙匕首在赤云子面前漂浮，他盘膝出神。仔细想来，若非当日有运气斩杀狼妖获得这两柄匕首，恐怕此番旅程没有归途。
    感受其上幽冷寒芒，长约十二寸的匕身古朴弯曲，放在正常的修真坊市里怎么看都看不出它们能有克制魂类邪物的力量。
    “按照品阶来判，这对物什连二阶中品都超不过去，却有克制灵魄之力，真是...匪夷所思。”赤云子忽而有种感慨，以往同门师兄弟乃至于相好的那些邻家门派都说妖族空有蛮力智力低下，瞧不起人家。
    可自家此番是实实在在的被妖修炼制的灵器帮忙度过了难关，足见人妖两众之间对彼此的误解何其繁多。
    “状如狼牙，刃附寒星，可克奇异魂属，那便取名【幽狼星刃】罢了。”细细想来，门中研究灵魂一道的人实在不多，对克制魂属能算的上强悍的兵刃也只有掌门手中那柄【退魔刀】了，出去以后还得找时间请教一二。
    橙红色的光亮慢慢退却，赤云子知道，又一个不眠夜将至。既然已经确认收集来的那些万千寒铁合拢成盒可以隔绝冰花气机，赤云子今夜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要迅速让缚魄珠充盈起来。
    等到灰雾弥散开，黑夜彻底到来，赤云子招呼元心开始动手，二人一兽一傀儡，一晚上挖了七座葬魂台。
    天亮以后休息半日，继续赶路寻找更多平整山峰。元心坐在云舟上揉着眼睛，问到：“师叔，咱们要挖多少座山？”
    “百座应该是够的。”
    “啊，一百座？”元心掰着指头愁眉苦脸，以他的力气，一晚上只能操作傀儡挖三座已经困到不行，一百座那得多少天，数都数不过来。
    见元心垂头丧气，赤云子和蔼笑道：“事在人为，如今我们已然摸清此地规则，自当收揽更多魂力，届时便能捕获强大的兵魄。”他拿出缚魄珠，指着里面三条太极鱼儿：“你看，此中有三缕【道咒】，每一缕可收束一头兵魄，届时若有机缘遭遇属性匹配者，师叔正要送你一头，留待出去再寻缚魄珠与你！”提起兵魄，元心有了兴致，兴奋道：“师叔，你说我们能捕到多强大的兵魄？”赤云子笑道，
    “你想要捕多强大的？”元心认真在心底里盘算，内域他肯定是不指望了，外域的嘛，他眼珠转动：“师叔，你还记得么，咱们刚来此地时，有两头金丹后期实力的兵魄厮杀，我当时差点吓哭。”
    “记得，一头青皮骷髅骨刀，一头蓝裘书生长剑。”
    “对对对，我觉得那头蓝衣长剑特别有门里姜老祖的气派，好凶。”赤云子哈哈一笑，看来门里论人气，还是姜师伯最受推崇。
    “那我们就去捕捉那头！”
    “真的么？”云舟飞驰在天空中，元心高兴极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给了那孩子动力，接下来的日子，二人每天以七座葬魂台的数目挖掘吸摄，眨眼间便过去十五个昼夜。
    是日，赤云子手中缚魄珠光辉满溢，位居其中的金红蓝三条太极鱼像是活过来一样，旋转如流水，他们开始了第二步计划：搜寻定位。
    赤云子架着云舟穿梭在乌云之中，每经过一处古战场都要停下来用火眼细细探查搜寻，元心则负责标记地图。
    他们白日往返于各种堆积如山的骨堆间，夜晚则安静的等待兵魄们出巢，耐心记录着每一种战场和每一具兵魄的特征和能力。
    没办法，古迹主人给予的缚魄珠就一颗，里面的道咒只有三条，这就注定他们必须优中取优，在能力范围内挑选到最好的兵魄带出去。
    “师叔，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藏在这些骷髅堆里啊？”赤云子一边睁着火眼观望刚刚出巢的紫色兵魄，吩咐元心记录它的特征，边感叹道：“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一些意义的。说是活一具臭皮囊，可谁又能脱得开肉身依恋，要知道，恰恰是因为有过这些短暂的臭皮囊经历，反而赋予了生命意义。”
    “他们的骷骨就是他们的意义么？”
    “是的，但我们可以让他们的意义不止于此。”
    “原来如此。”元心似懂非懂，继续跟着赤云子记录。修真者寿命悠长，这炎涌古迹虽然广阔无边，但对于现在这个年龄阶段的元心来说，他有足够的时间适应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幼小的元心脑海里记住了他和赤云子走过的很多场面，以及赤云子像父兄一样跟他说过的这许多话。
    多年以后，当小光头成长为真正的赤龙门擎柱，面临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站位时，他想起了早已离去的赤云师叔，想起了这个人曾经说过：人活着是要留下一些意义的。
    ******昼夜更迭，眨眼九十个轮转，赤云子和元心花了似乎有三个月走遍大半外域。
    他们记录到了足够的信息，在此间东北方一座长达十里的白骨丛停下，就近找了座山峰布阵。
    此时又一个黑天将近，赤云子看着元心笑道：“翻来覆去，对比了多日，还是你眼光毒！”
    “嘿嘿，按照师叔说的，物各有天，其天良，我乃治，此地这头金属性兵魄我一眼就看出不凡啦。”赤云子颔首点头，心头下了决心。
    是成是败，就看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