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娇香

32.〔三二〕皇城司

    
    顾溪亭发话, 丫鬟们哪敢不从, 一左一右抓着曹素贞就直往吴霜院外走。
    曹素贞心有不甘, 可脸上实在疼得厉害, 一时间哭都哭不出来, 只能不住咒骂:“快点!我的脸!走快点啊!”
    曹素贞前脚走,后脚温鸾也不想待下去了,行了个礼就想走。
    顾溪亭看她一眼, 问:“八娘生气了?”
    温鸾微笑, 心底其实已经火冒三丈。
    “三表哥说笑了, 我能生什么气。”到底压着火, 嘴里说出来的话难免带了火星子,“这里是吴霜院, 是表哥的院子, 表哥怎么做是表哥的事。我一个客人,能说什么。”
    她说完就走,走了两步,踢了一下路边的竹子, 回头咬牙道:“那猫……也不是故意挠她的, 表哥别打它。”
    见顾溪亭点头,温鸾松了口气,迈开步子就走。
    她只顾着走, 没留心身后顾溪亭站在台阶下, 看她走远后垂下了眼帘。
    “长乐。”
    “在。”
    “把人都叫过来。”
    吴霜院的事不是件小事, 温鸾回了二房, 当即就将事情告诉了顾氏和周氏。
    周氏吓了一跳,忙让婆子从外头请大夫来,自己则带着人往曹素贞住的院子去。
    不多会儿,人回来了,脸色却有些难看。
    “嫂子。”顾氏觉得周氏的神色有些古怪。
    “贞娘没回院子。”周氏回头看了看门外,道,“听说,人没从长房回来,直接就往曹家送回去了。”她敛目低声说,“这次贞娘怕是惹恼了三郎,不然以三郎的性子,怎么也不会直接就把人送回去。”
    “可老太太……只怕还不知道。”顾氏咬唇。
    “三郎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老太太即便知道,也拦不下。”周氏叹气,“只是等老太太知道了,说不得就要去长房大闹一场。”
    果然如周氏说的,曹老太太虽说被禁了足,但还是当晚就知道了曹素贞被送回曹家的事。
    老太太大闹一场,听说摔了屋里许多摆件。就连二老太爷大怒,狠狠将人训斥一番,老太太都没停歇,就这么闹了一晚上。
    第二天,还不管不顾地跑到长房,当着李老夫人的面大闹。
    李老夫人自然没有与曹老太太争吵,听说面色虽有些不虞,但仍旧好声好气地说话。直到曹老太太言语间带上了已经过世的长房二老爷,老夫人的态度这才强硬起来,将人赶出门去。
    这些,都不是温鸾亲眼看到的。
    她老实在温兰院待了三天,不是练字,就是戳着手指练女红。听瑞香把外头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遍,她这才丢下针线,往床上一扑。
    松香吓了一跳,忙捡起针线,嗔怪道:“八娘这样下回可容易扎着自己。”说完,松香斟茶,递到床边,“八娘喝口茶。”
    温鸾翻了个身,愁眉苦脸道:“松香,你说,要不是我在吴霜院的关系,是不是曹素贞就不会被送回去?”
    “八娘怎么会这么想?”瑞香惊愕。
    温鸾苦恼道:“你们都听到她那天说的话了,她……我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但是好像……曹家可能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两个香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松香年长些,会安抚人,出来劝道:“八娘,曹家是不是水深火热的地方,我们谁都不清楚。可曹家小娘子之所以被送回去,难道不是因为她言行过激,惹恼了长房么?”
    温鸾慢慢从床上下来,低声道:“所以,这里归根究底不是家不是吗?”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不过也的的确确是这个理。
    松香没敢再劝,反倒是瑞香出了声:“八娘的家眼下自然只有一个温家,往后还会是夫家。顾府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只是大伙儿暂时寄住的地方么。”
    温鸾一想也是,看了瑞香一眼:“老太太还在闹?”
    “啊,我都忘了还有一件事。”瑞香惊道,“舅老爷昨夜在老太太房门前跪了一夜,老太太这才作罢,没再吵着要接人回来。今早舅老爷出了门,听说是曹家出事了。”
    温鸾一愣。
    瑞香满眼精光:“曹家老爷被降官远调,举家去了地方。”
    温鸾愕然:“怎么这么突然?”
    瑞香唏嘘道:“其实也不算突然。听说曹家老爷官职不高,可风评一向不好。往日里经常小打小闹似的贪点拿点,所以一直升官无望。曹家重男轻女,可偏偏到了眼下,除了曹家老爷没一个顶用的男人,事情一出,那些郎君们吓得一个个尿了裤子。”
    所以,曹素贞前脚才被送回去,后脚整个曹家就被送出了永安?
    温鸾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问:“曹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听说是收了贿赂,在运漕船上帮一些商人运送朝廷明言禁止的食盐。因为不敢太明目张胆,以至于量也不多,被查到后只是贬成小吏,赶到了地方上……”
    瑞香说到一半,赶紧四下看了看,这才继续,“贩私盐是大罪。这次查到他的听说还是皇城司的人。只是贬官远调,没要了性命,已经是运气好了。”
    温鸾哑然。
    皇城司是什么地方?
    皇城司,又称武德司。那是自大承开国以来,由□□皇帝亲自督立的部门。
    温鸾不知道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门道,可皇城司的威名比老虎吃人什么的,还能震慑小孩儿。
    谁家的小孩不听话,大人们威胁一句“皇城司来了”,保管能把人吓得又乖又顺,如同猫崽子一般躲进大人怀里不闹腾了。
    温鸾对皇城司的印象,都在她阿爹阿娘的嘴里。
    据说,他们有专门的探事司,有亲事官藏身于街头巷尾,侦探各种流言蜚语与图谋不轨的人。谁都认不出他们的身份,这些人可能是倒夜香的大叔,可能是当垆卖酒的女郎,也可能是谁家翩翩美少年。
    被皇城司盯上的人,谁都逃不掉。
    温鸾惊讶曹家的遭遇,恍然间突然又想到一个名字:“那个曹发干,和曹家是不是……”
    瑞香跟着点头:“被贬的曹家老爷,正是那位曹发干。”
    温鸾倒吸一口气:“他从温家带走过一个丫鬟,会不会连累阿爹被皇城司的人怀疑?”
    她信阿爹不会为了钱财就去贩卖私盐,更不会冒险去做贿赂漕运官员的事。可那个丫鬟……
    温鸾越想越担心,踩着鞋子就要往门外跑。
    “八娘?”松香急忙追过去。
    “我要去找三表哥!”
    顾溪亭还没走。
    他答应了李老夫人这回要在家多住几日,便当真没有立即走人。温鸾三天没去松柏堂,一进门,就被婆子引到了老夫人面前。
    李老夫人半躺在软榻上,微闭着双目,在听青萤一一禀告吴霜院的事。听到温鸾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招了招手。
    “还以为你厌了我这老婆子,不肯过来陪陪我了呢。”
    李老夫人轻轻拍着温鸾的手背,叹道:“你是不是生三郎的气?觉得他没管好院子里的下人?”
    温鸾沉默,良久点点头。
    “我不明白,三表哥的院子里为什么可以随意进人。若不是知道老夫人并没有和曹家结亲的打算,我还以为曹家姐姐已经说给了三表哥,要不然怎么她在吴霜院大吵大闹,却是连个来管事的人都没有。”
    李老夫人轻轻喟叹道:“没了亲爹照拂,亲娘又改嫁多年,他一个人时常住到别处,院子里的下人……多少生出了轻慢的心思。”
    温鸾低头,嘴角抿了抿,直言道:“既然是主子,何惧下人轻慢与否。这帮人伺候得不如意,就换掉用别人。难不成被人爬到头顶上,还得自责说是自己不常住在家里的错?”
    李老夫人一听,笑了:“你说得对。这世上最大的道理,可不就是这样。所以,吴霜院已经换了新人伺候。”
    温鸾诧异。
    “三郎把他院里的人都换了,只留了三个书童。”
    “其他人,会去哪?”温鸾问。
    李老夫人揉揉她的耳垂,觉得好笑:“自然是发卖的发卖,或者遣到乡下看顾老宅去了。”
    老夫人又问:“八娘觉得难过?”
    温鸾摇头:“为什么要难过?只是换了个做事的地方,这难道不应该么?他们渎职,拿了月钱却不做事,要是在温家早该被赶出去了。更何况,只是换了工作,又不是要了性命,我为什么要为他们难过?”
    大承律法,即便是卖身的奴仆,主家也不可随意打杀。但凡被发现的,主家会被杖三十,刑一年。
    当然,也会有不被发现的人家,或是私下里拿钱直接打发掉的情况。
    李老夫人哭笑不得,揉揉温鸾的头发:“你这么想也没错。顾家没打杀了他们,只是让他们换了个地方生活,的的确确已经是一片善心了。”
    她叹息:“你没见过曹家。听说他家郎君还有施虐的癖好,丫鬟、侍妾被打得遍体鳞伤,却往往不叫人立即没了性命,抬着送去乡下。没过几日,便传来消息,说是人没了。就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温鸾伏在李老夫人的怀里,听着老夫人提起曹家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喜,突然直起身:“啊,我忘了我是来找三表哥的。”
    “怎么了,这么急?”
    “我……我有点事要问表哥。”
    温鸾支支吾吾,李老夫人不再问,让青萤领着她去吴霜院。
    吴霜院还是那个吴霜院,人却都换了面孔。温鸾看着过路问安的仆役们,没有说话。
    长乐过来,恭恭敬敬地施礼:“八娘。”
    温鸾问:“那个……猫呢?”
    长乐微微一愣,遂笑道:“八娘放心,猫还养在院子里,吃得好,睡得香,就这几日功夫又胖了一圈。”
    “胖点好,胖点摸着舒服。”
    “那……那个小孩儿……”
    “长林也没事。还是在三郎身边伺候。”
    温鸾问一句,长乐答一句。
    得了想知道的答案,温鸾心底松了口气,这才张了张嘴,准备再问顾溪亭,就听有人道:“你来这儿,问了我的猫,我的书童,怎么没打算问问我这个主人么?”
    温鸾转过头,看到那淡然清俊的身影从一片竹子后绕出,忙殷切地喊了声“表哥”。
    顾溪亭抬眸,目光在温鸾脸上转了一转。
    女孩儿笑意盈盈,两颊上梨涡轻旋,看起来像极了那只惹了麻烦来讨好的胖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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