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娇香

44.〔四四〕怨怼

    
    温鸾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 陆大人哪还听不明白这里头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陆大人几乎气了个仰倒。见九娘到了如此地步, 竟还死咬着不肯认错,编纂起谎言来, 陆夫人皱起了眉头:“你何苦编这些谎话?无中生有的事情,非要去人前挑拨,你到底为的什么?”
    温鸾盈盈一笑:“我也好奇,九娘究竟为着什么,非要想尽办法挑我的事儿。难不成,还真是爱极了我, 却求而不得,心生怨怼?”
    这玩笑话论理谁都听得出来, 偏温伯诚瞪圆了眼睛,像是瞧瘟疫般, 丝毫没有遮掩地将陆九娘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生怕缠上自家闺女。
    陆大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缓缓道:“你姨娘为着你的事,恨不能跪在夫人的面前,夫人心善, 私底下也曾帮你说过话,想着你到底大了,禁足在屋,只会生出笑话。我原想着, 只关你一段时日, 你当真认错就放你出来。可你们倒好, 没有你姨娘在外头帮衬,你出不了陆府。你出了也就罢,你还找上了赵家。”
    “我记得,你和赵家几个庶女关系不错,想来还是通过她们,进的赵家后院,见到了赵家小娘子……你三句话没有一个字是真,张口就是挑拨。你以为咬着不承认,我就查不出来了吗?你身边的那些个下人,三顿棒子下去,只怕什么都倒出来了!”
    陆大人恨得不行,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清誉,白白叫一个疼爱了多年的闺女,毁在了姻亲跟前。
    “你现在还想说什么?一块儿说出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陆九娘脸上再无一点血色,伏在地上,抖得身如筛糠。
    赵莼嘲讽地看了陆九娘一眼,同温鸾道:“这人只怕天生就是黑心肠,我瞧着与你也没什么仇怨,怎么就偏要针对你?她怕是知道我脾气暴烈,生出不快,一时气愤,直接问也不问拿你撒气。到那时,你就是再冤,永安城里只怕也没你站脚的地方了。”
    陆九娘闻言,忽的又一哆嗦,大声道:“我没有!”
    温鸾歪了歪头,笑眯眯地瞧着她:“所以,九娘果真是对我心生爱慕?”
    陆九娘哪敢回答。
    她说是,那陆家恐怕就要将她往乡下送,免得出了事,闹得脸面丢尽。她说不是,那又是为了什么,总要说出个因果来。
    陆九娘实在不敢再说了,只能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发抖。
    陆大人想要发作,可到底这儿是弘福寺,佛门清净地:“走吧,既然你不打算在这里把话说清楚,那就回家去。回了家,好好的,给我从头到尾说明白,说一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做下这出事!”
    陆九娘胸口起伏厉害,大口大口的喘气:“我真的只是认错了,我不是……我没想挑拨……”
    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萍般,哭喊着跪着过去要扯陆大人的衣角。陆大人狠心避开,她牙一咬,又去求陆夫人。
    “母亲!九娘虽非母亲嫡出,可念在母女一场的情分上,母亲一定要帮帮我啊!我真的只是认错人了……”
    “如果这次你只是认错了人,想提醒赵小娘子当心,那陈国公府那次呢?”
    温鸾出声问。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一脸无辜,仿佛刚才那些掀人骗局的话语,都不是从她口中所出。
    听她说起陈国公府的“那次”,偏殿内的人一时间神色各异。
    尤其陆九娘,已然脸色惨白。
    “我只是……我只是好意告诉那丫鬟,想着没得让妹妹你吃不到陈国公府的好酒,我……我不知道你会……会病倒……”
    说着,陆九娘面颊上泪珠一串串直往下滚,眼珠子都哭得红了。
    温鸾却“咦”了一声,诧异道:“原来那酒,是九娘吩咐的?”
    陆九娘一哽,眼泪淌着,脸上一时僵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愣愣地望着她。
    “我本想说的是那日在陈国公府,九娘等赵家小娘子走后与我说的那些话,没成想九娘倒是自己主动提起了甜酒的事。”
    温鸾缓缓道,“前些日子在陈国公的山庄里,老夫人曾与陈国公夫人问起过此事,国公夫人言那甜酒因着量不多,女眷们一人只一小壶,皆都放在席间,送给我的是一只长颈瓶,丫鬟说是得了人叮嘱,特地送到亭子里给我的。丫鬟说因知道我是跟着顾家老夫人来的,为着老夫人与国公夫人是旧相识,老姐妹,她还特地换成大瓶,往亭子里送。”
    这些都是老夫人转述的。她那会儿正在箭道,与顾溪亭拌着嘴学骑马,两腿颤颤巍巍地被瑞香松香扶回去,伏在老夫人的膝头,就听说了这些。
    她倒是不恼那丫鬟。高门大户的丫鬟,哪一个不是想着能给自己挣点前程,便是只能得人一句“好”,说不得日后就有另外的好处。
    “国公夫人为着我的事,已经教训过那丫鬟。我怜她无辜,更怜她平白遭人差遣。只是没想到,这真正‘好心办坏事’的,居然是九娘你。”
    一旁的温伯诚已经无声的连连冷笑。他生得胖,平素笑呵呵的,像极了弥勒,这会儿接连冷笑,平白就让人生出寒意。
    陆大人气得拳头紧捏,脸色酱紫。他行走官场,岂会是一开始就坐到如今的位置,若不是为人清廉,处事公正,除了为生子而频频纳妾,家中从未传出过什么不好的言论。
    想到先前顾溪亭的话,再看前后惹事的庶女,陆大人气得心里渐渐冷了下去。
    哪有什么好心办坏事。
    九娘打从一开始,就是有意让丫鬟给温鸾送的酒水。她压根不知道那酒到底是浓是淡,只想着闺阁女子吃不了多少酒,喝了那一壶总是能醉的。结果没成想,甜酒,寻常人醉不得,她也就丧了气。
    可偏偏温鸾,是个碰不得酒的人……
    万幸那酒没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行了,都不必说了。”陆大人打断九娘的话。
    陆九娘一惊,抬起头:“父亲……”
    陆大人沉默地看着女儿,久久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走吧,回家去。”
    陆大人惭愧地与温伯诚行礼。
    两人互相安慰了几句,言语之间,俨然将陆九娘的事绕了过去,只说两家亲事不变。
    温鸾晓得,她阿爹嘴上把事绕过去了,可心底多半还记着呢,至于什么时候发作,那就看陆家后头是怎么一个处置。
    陆大人一家先行下山,陆娉婷自然也跟着走。临走,她摸了摸温鸾的脸,满脸愧疚。
    温鸾笑笑:“陆姐姐尽管回家去,等秋闱过后,两家结亲,我大大方方,正正经经唤你一声四婶。”
    龙生九子,尚且不同。陆九娘的事,她又能怪到陆家谁的头上。
    再者,她和陆九娘的仇怨,仔细想想,也仅仅只有她帮着陆娉婷解过几次围而已。她又何必为了这事,再去埋怨陆娉婷。
    陆家下山后的事,温鸾不知。
    陆府的大门甫一关上,陆大人就动了家法拷问,从九娘贴身伺候的妈妈丫鬟,帮着她出门的其余仆役,统统教训了一番。没几下,就有人受不住,供出了九娘的生母许姨娘。
    下人们不知主子们早知道九娘能解禁的事,与许姨娘脱不了干系,只一个劲儿地将自己晓得的事倒了出来。
    许姨娘这些年在陆府也不是白混的。里外多少有些是她的人手,得她一句允诺,拼着至多受老爷一顿训斥的想法,给九娘开了门。
    完了等发现九娘从府里逃出去,他们再想拦已经来不及。
    那许姨娘也是个妙人。从前在陆夫人面前多有伏低做小,后来渐渐生出了气势,也有了胆魄与正头夫人打起擂台。幸好陆大人和夫人都不是那般愚笨之人,没叫一个姨娘在陆府掀起什么风浪来。
    只这一回,前脚才出了门,后脚就被许姨娘摸出事来。
    陆大人回府的时候,许姨娘只怕还在等着九娘回来,没成想人回来了,连带着来的,还有陆大人的训斥。
    陆大人这一回生了好大的火,命人把母女俩押在院子中央,当着阖府下人的面狠狠打了一顿,完事后,各自关进柴房,不给母女俩见面的机会,叫人一日三餐照送,却没鱼没肉,只给一些青菜豆腐加白饭。
    没过几日,温鸾得了陆夫人亲自送上的赔礼。
    “……许姨娘是从前婆婆在世时,亲自给老爷纳的妾。当时瞧着好生养,一心盼着能生出个儿子来。只可惜,仍旧是个女儿。老爷是个和善的,后院的妾,若有不愿的,留下孩子,自去便是。许姨娘一心要留就留了,要亲自教养九娘,老爷也允了。只没想到,九娘被养出了这样的性子。”
    “姐妹之间,拌嘴乃是常事。娉婷是个能忍能让的,对底下的妹妹们多是退让,日子久了,九娘就习惯了事事都要出挑,都要压长姐一头。我也常与娉婷说,该忍忍,不该忍时,万不能叫妹妹踩到头上。”
    陆夫人说着叹气:“所以,在家她会不退不让,但在外头,为顾全陆家的脸面,她最是和气的长姐。九娘说,就是因她在外故意落长姐脸面时,叫你碰上几次帮着解了围,所以心生不满,故意针对于你。”
    温鸾见自己果然猜中了缘由,心下倒是松了口气。
    那酒的事,看样子还真只是碰巧和运气好了。
    面对陆夫人,温鸾还真不好说些讥讽陆九娘的话,长辈在前,身边又有顾氏周氏陪坐,她只能眨眨眼,堆上满脸宽慰的笑容。
    “索性没生出多大的事来,既然事情已了,那便是了了。”
    陆夫人点点头。
    周氏留她用膳,陆夫人却说什么都不肯。无奈,姑嫂俩只好送陆夫人出门。
    温鸾跟在后头,临到门口,突然问起九娘眼下如何了。
    陆夫人顿了顿,叹道:“出了些事,只怕陆家最近的一桩亲事,就在她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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