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再跟我说,喜欢我,要嫁给我,我都不敢信了。我唯一敢信的,就是你对许家的维护,我只有本分地当好一个许家的下人,维护你们的利益,你才不会赶我走。你嫁给我,也多半是因为这个吧,许家找不到比我更衷心、更得力的助手了,不是吗?”
回忆千丝万缕,扯动着疼痛的神经。
傅薄凡十七岁那年,许沉凉才十五岁,娇嫩得像一朵半开不开的花。
她粉色的面颊和天真含着水光的眼神对少年来说是最强有力的吸引,他还没有那么擅长控制自己,目光不自觉地牵在她身上,看着她像一只无忧无虑的蝶,在人群中蹁跹。
看着她的,不止许薄凡一个人。
许念城带着家人和商业伙伴一起出游,借机放松心情,实则还是谈生意,不过换了个场合。
年纪相仿的公子哥不少,一个两个眼睛利得很,发现许家有个长得甜甜的小姑娘,便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许薄凡只站在外头。
他从来不和这些人去凑热闹,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他们不同。
一个被捡来的养子,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们,自然是不同的。
圈子里一阵骚动,有人踩到了许沉凉的裙摆,她当时正蹲在地上捡掉在草地里的小花,就有无聊的人凑上去踩住她的裙摆,许沉凉没注意,站起来就被扯了个倒仰,整个人在草坪上摔得滚了一圈,险些走光。
旁边一圈半大的男生大声笑起来,这个年纪的人是很讨厌的,以为自己的捉弄就可以表达喜欢,尽管眼神里是倾慕疼爱,做出来的事却让人烦得很。
他们就喜欢看到许沉凉哭,喜欢看这个长得花仙子一般的女孩子娇滴滴地跟他们说话。
但许沉凉没有哭,她翻了个身,从草地上防备地站起来,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像一只被打扰了的小兽。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自己那个并不高明的笑话里,嘻嘻哈哈的,觉得自己终于引起了许沉凉的注意力,许沉凉眉宇间却掠过一丝不耐烦,抬起头找了一圈,找到站在树下的许薄凡,才重新展眉,提着小裙子哒哒地跑了过来,凉凉的小手攀住他的手臂。
“我和你一起玩,走。”许沉凉仰着头对他说。
那双能够装下天地间所有星辰的眼睛,明晃晃地对他说,我只信任你,只想在你身边玩。
许薄凡心里敲起了不可自抑的鼓点,咚咚,咚咚,几乎要突破他的胸膛。
他守着许沉凉玩了一会儿,许沉凉被母亲叶佩叫走,他拿着一根草,无聊地在地上画了画,眼眸渐渐眯起,站了起来。
打量着身边这几个来者不善的年轻人。
还算不上男人的半成熟男生,瞪着他的表情已经是一脸戾气。
“你凭什么和沉凉走那么近?”
有人质问。
许薄凡却在心里淡淡地想,你们见面才多久,怎么敢叫她沉凉,这么亲密。
“沉凉。”许薄凡刻意在这两个字加重了音调,强调,“是我要看护的人。”
他说得含糊,却足以点燃这些好斗者的怒火。
“你在这儿跟谁逞能呢?你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我们在这儿跟沉凉玩儿,用得着你看护?你在这儿只会碍眼,懂吗,识相的就尽早滚开点!”
许薄凡不屑地沉默。他懒得和这些人多费口舌,这种德性的,沉凉还不至于看上。
那他也没必要在意。
但是,这群人的脸色忽然一变,他身后就响起了一个软软的声音:“哥哥。”
许薄凡全身过电似的震了震,一双小手又攀了上来。
许沉凉回来了,她依赖地靠着他,有些害怕地看了周围一圈,问:“你们和我哥哥说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许薄凡是许家的养子,但是也知道,许薄凡从未叫过许家父母,他们看到在外面相处,许薄凡也是恭敬地称“总裁”、“夫人”。
因此他们便知道了许薄凡的地位,在他们这群人眼中,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但许沉凉竟然叫他哥哥?
这声哥哥,让这些年轻小伙心痛,也让他们心痒。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越叫越暧昧。
尤其是,从许沉凉那张花瓣般纯洁微嘟的唇间唤出来的。
少年人的思维如发狂的野马,一不小心就会脱缰。许沉凉毫无所觉,许薄凡看他们一眼,便冷了脸色,再也不停留,拉着许沉凉就走,将那些肮脏的目光甩在身后。
走得很远了,许薄凡才停下,想放开许沉凉的手,却又不知为何舍不得,就那么虚虚地握着,等许沉凉自己拿开。
“为什么叫我哥哥?”
他问,许沉凉从没这么叫过他。
许沉凉耸了耸鼻子,气哼哼地说道:“就看不惯他们欺负你嘛,狗仗人势的东西。”
后面这一句,不知道是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许沉凉一本正经地说着,可惜,总有些怪模怪样。
许薄凡觉得有些好笑。
但很快又绷紧了脸。
严肃道:“不要叫我哥哥。”
被他凶了,许沉凉很不自在,她经常被许薄凡训斥,但那都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这一次,她明明是想维护他,他还倒打一耙,责怪于她。
许沉凉愤愤地抬头瞪他一眼,圆圆的眼睛明亮灼人,许薄凡被她瞪着,心跳越来越快。
她兀自还在生气,不忿地抽回手,转身气哼哼地走开。跑开两步之后,她又大了些胆子,凶乎乎地对他放狠话:“你不稀罕,我还不要呢,哪有你这么凶的哥哥!”
说完又忙不迭地跑了,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着要咬人。
许薄凡笑了笑,眸中却有一片忧郁。
许沉凉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没一会儿就冒了汗,她却毫无所觉。她只觉得他凶,可他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堵的时间太久,堵得胸口沉重发痛,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看着她,很甜蜜,但是她离开以后,又很苦涩。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在草坪上席地而坐,有随行的佣人在一旁烧烤,准备吃食。
许薄凡方才已经拉上了仇恨,这时候,那几个男生有意无意地围着他坐。
有人搭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低声在他耳边嘲讽:“你应该坐去那边。”
他指着佣人们忙碌的地方。
许薄凡眸色沉沉,坐在人群中也英俊得一眼就能被看到的脸上毫无表情,正当那些人还要再接再厉嘲讽的时候,他猛然站了起来,果然起身往佣人那边走去。
他拿了一串刚刚刷好的烤茄子,又走回来,径直走到许沉凉身边,弯腰递给她。
许沉凉早已饿坏了,依偎在妈妈身边勉强维持着礼仪,没有顺着香味扑到餐桌那边去,但是闻着香味,口水早已经泛滥了。
这时看到许薄凡递到自己眼前的茄子,真是救人于水火,她惊喜地瞪大眼,感激地睐向许薄凡,早已经忘了刚刚被他训斥的不快,甜蜜蜜地一笑,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那些男生目瞪口呆,纷纷恼怒,不知怎么的自己就落到了下风。
等许薄凡再坐回来,他们就恶狠狠地说:“你伺候得再好,许家的大小姐也不可能有你的份。到时候我把她娶进家里来了,你也要这么乖乖地伺候我们。”
许薄凡颈边青筋暴起……
许薄凡的消沉被叶佩看了出来,午饭后的休息时间,一片宁静,大人们养精蓄锐去了,孩子们也没了闹腾的力气,在午后初秋的阳光里懒洋洋地睡着,做母亲的才有了闲心。
她走到许薄凡身边,噙着笑问:“怎么了?中午没吃多少,不像你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难道不应该都是能吃下一头牛的?”
许薄凡很尊敬这位夫人。
他在许家受了很多照拂,都是因为叶佩的慈爱,对下人管教有方,他的吃穿用度,比许沉凉的不差,也因此,他更加谨守自己的本分。
但今天,或许是少年的热血被激起,他有些想要逾矩。
“夫人,我……”十七岁的许薄凡捏紧了拳,低着头站在比他还要矮一些的叶佩面前,祈求又倔强的姿态,“沉凉成年以后,我能娶她吗?”
叶佩怔住了。
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悠远,带着些说不清的痛苦纠缠。
她最终拍了拍许薄凡的肩膀,就在许薄凡充满希望地以为这位温和的母亲会同意自己的愿望的时候,她冷声而果决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不适合娶沉凉。”
他不适合?
十七岁的许薄凡,犹如遭逢晴天霹雳。
他不适合,难道那些满嘴污言秽语的世家公子就适合?难道他的沉凉真要被嫁给那种不知所谓的人,许薄凡少年心性,极度不服,他认为自己会是世界上陪伴许沉凉最久、最懂得珍惜她的人。
所以他放纵许沉凉在情窦初开之后,一点点依恋上他,所以他看向叶佩和许念城的眼神,多了一分愤怒和不服,所以他即便被许念城当面教训越来越像一头狼而非君子,也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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