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危机

14.14.

    
    国庆长假一结束,全国人民第一天工作上学都是无精打采的,游冠鸿趴在靳浩伦的背上,边打哈欠边吃包子,他只要一犯困,就会漏嘴巴,漏嘴巴是方言,意思是吃东西会掉渣。所以靳浩伦校服外套的背部,总是会布满各种食物污渍,豆浆、茶叶蛋的汁、肉包掉下来的渣,每次洗衣服,许玲都举着校服外套翻来覆去看,感到十分匪夷所思:到底这些污点都是怎么沾上去的?难道靳浩伦是把校服脱下来当桌布用?
    到了六年级其实老师都不怎么管了,□□的教育制度从小到大绝大部分学校都是严进宽出,如果有门路,那就可以随意进进出出。
    大家一点都不担忧未来该何去何从,大家依然日子一天天快快乐乐地过,那些轻松愉快的傻白甜言情小说已经不流行了,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饶雪漫一代的文学领军人,《小时代》《三重门》《八月未央》《左耳》《沙漏》,90%的95后小学生都无法miss——游冠鸿绝对不会想到五年后,这将成为他恨不得坐时光机回来攒死自己的黑历史。
    而靳浩伦比较特殊,他的口味总是不走寻常路,人家看言情,他在看盗墓,《鬼吹灯》和《盗墓笔记》这种前所未有的新题材,不过大家都没兴趣,觉得很恐怖,盗墓,那不就是挖坟吗?好可怕!靳浩伦你好大的胆子敢看这种东西!难得有靳浩伦课间拿出来都没人愿意看的书。
    在学生时代,每一项娱乐活动流行都伴随着禁止和没收的风险。比如以前流行弹磁铁片,那老师就会没收满满一抽屉的磁铁片;流行拼子弹笔,又满抽屉都是让人不得不赞叹这群小屁孩创造力的子弹笔飞机;这次也不例外,只要班主任随便挑一个课间时间杀进教室,只要看到有人低着头,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看课外书,全部一网打尽!
    一般这种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总能完美地印证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上演一场美国好莱坞大片般的斗智斗勇。女生穿裙子的,就会把书塞在裙子下,穿裤子的,一般是夹在大腿间,如果你的动作足够快,可以垫在屁股底下,这是最隐蔽的手法,除非和老师的死亡凝视确认过眼神,让你站起来高抬贵臀,否则一般都能完美闪避。还有一种,就是危急时刻的同窗情谊是否情比金坚经得起考验了,这种一般是老师从教室后面进来,最后一排的学生立刻手一松,把书丢到地上往前一踢——都这种时候了,陈美秀的九阴白骨爪都要抓掉你脑袋了,都要命重要还是书皮重要!于是这本《微微一笑很倾城》就从最后一桌向前滑了两桌,被这桌的人继续往前踢。
    “把书交出来!”陈美秀凶神恶煞地伸出手。
    “我没有啊……”男生无辜地摊摊手。
    “快点别废话,是要你自己交上来还是我搜出来?”
    “我真没有。”
    “起开!要是被我搜出来你就死定了!”
    到了六年级,有一些坐后排的男生身高比老师都高了,却还是被骂得像是夹着尾巴的狗不敢吱声,他们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从前排转过来一个男生,朝他们使眼色,比了一个“OK”的手势,意思就是书已经被踢到他那边了。
    陈美秀把男生的抽屉书包全部都翻出来,却一无所获,她明明就看到了,就采用恫吓的连坐政策:
    “我就是看到郭艺森在看课外书了!你们是不是谁包庇他?嗯?如果你们不把书交出来,就全部都罚抄课文!”
    “……”
    全班鸦雀无声,直到上课铃响,也没人说话,陈美秀空手而归,气得嘴里念念叨叨地离开,我造了什么孽才遇到你们这样的学生,好啊,我管不了了!管不了!还学会骗老师了?小小年纪就这么会骗人,长大以后全部都是社会垃圾……
    等陈美秀走远没多久,一本封皮磨得惨不忍睹,书背布满三四个重叠鞋印的《微微一笑很倾城》又传回到最后一桌,宣告这场保卫战的胜利。
    这事靳浩伦一直记得特别清楚,因为这本书是赵曼馨的,赵曼馨做了一件特别帅的事情,她刷刷两下,把封面和封底都撕了,继续丢给全班传阅。靳浩伦很欣赏赵曼馨的性格,不过还是觉得她和游冠鸿不配,游冠鸿太事儿逼、太鸡婆、太爱哭了,没有女孩子受得了的,他这是为了游冠鸿好,嗯,只是这样!
    今年是个前所未有多灾多难的一年,南方特大雪灾、拉萨打砸抢烧、汶川大地震、金融危机、三鹿奶粉事件……但与此同时,这个国家的进步和崛起也让世界有目共睹,奥运会、神舟七号——这些大事件的发生于游冠鸿而言,最具有实用性的意义就是能够作为写作素材,让他作文拿高分。
    在此之前,希望大家能体谅一下2008年的游冠鸿,他还不知道郭敬明抄袭,熟读新概念作文300篇的他,在韩寒和郭敬明之间选择了雪月风花的后者,凭借无病呻吟和矫情做作,满分30分的作文他总是可以拿到27分以上的高分,还能被复印下来,贴在五班和六班的展示栏上供大家拜读。
    拜读,字面上是读,但实际是看,可靳浩伦这人就很讨厌,每次考完语文,他就会去抢游冠鸿的作文来看,不仅要看,还要读,油腔滑调配上动作:
    “我愿摘下一朵时光中的双生花,去轻嗅那馥郁动人的芬芳,如此恬静宜人,啊……却为何却让我感到一阵明媚的忧伤,这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只能四十五度角抬头仰望天空,强忍着不让晶莹的泪水滑落——”
    “靳浩伦!你给我去死!去死!啊啊啊——你给我跳下鲤鱼潭喂鱼!”
    游冠鸿抡起书包往靳浩伦的身上砸,把靳浩伦砸得满教室乱窜。他们的学校边上就是公园,他们这栋教学楼的窗外看出去,刚好就是公园里的鲤鱼潭,现在天气凉了,都没什么鱼浮上来,如果在夏天,特别是下过雨后,一池子黄黄红红的鲤鱼浮上来透气,看着就很舒服。游冠鸿是好学生,但和他上课走神不冲突。
    夏天的时候,如果游冠鸿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就会在下雨后故意把窗户开得很大,雨下足了,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一阵阵地灌进他的鼻腔里,他就使劲地吸这阵令他浑身酥软的香气,这阵郁郁青青的香气一直灌满他的肺,湿润温柔的风拂在他脸上,吹得他昏昏欲睡,他撑着下巴看水池里上来换气的锦鲤,挨挨挤挤地游在一起,像是一个壮观的红色漩涡,直到毒辣的太阳又从云后出来,把灼眼炙热的阳光熨在他的手臂上,晒得他一阵头晕目眩,他才被遗弃到现实里:
    “游冠鸿!游冠鸿!游冠鸿!”
    游冠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茫然的样子逗得全班发笑,老师啪地一声把米尺拍在讲台上:
    “都安静!游冠鸿,你是觉得自己考上了附一就不用听课了是吗?”
    “……”
    游冠鸿低下头不说话,附一的招生考试都是在五月底,六月初公布成绩,而小学毕业一般在六月中旬,伴随着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他们就彻底地告别了小学时代,成为初中生。
    “好热啊好热啊好热啊……”
    靳浩伦踩着山地车,把校服系在腰上,歪歪斜斜地骑着车载着游冠鸿出校门,游冠鸿更热,他站在靳浩伦的背后替他遮太阳呢,音像店里正放着飞轮海的《越来越爱》,一群女生围着海报在发花痴,南方城市到了六月,天热得能把一切都晒化了,2009年的夏天比2008年还要闷热,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你别叫了,越叫越热。”
    游冠鸿无精打采地缩着脑袋,太阳晒得他后颈都快熟了。
    “游冠鸿。”
    “干嘛?”
    “好热。”
    “我知道!你别再强调了!”
    “去买冰淇淋吧?”
    “好!”
    “我要和路雪巧克力脆皮雪糕。”
    “好啦好啦。”
    游冠鸿现在已经不畏惧进小卖部了,他和靳浩伦趴在冰柜边上掏了半天,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和路雪巧克力脆皮雪糕,就是蓝色包装袋上画了只狮子的,他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为什么没了?”
    “以前就没有吧。”
    “是吗?”游冠鸿挠挠头,“没有了就没有了吧。”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开始遗失一些东西了,很可惜的是,往后十年,他们都没能把这些丢失的美好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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