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流浪

    
    跳舞的人陆续回家了。几个人边走边说着收割麦子的事情:“今年的麦子真好，一亩地比去年能多收一百多斤呐！”
    “好是好，价格总是上不去。”
    “不说卖了，起码自己吃不成问题。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也是，钱多钱少，吃喝不愁最为关键。”
    老人听着这些自己非常熟悉的话，显得更加痛苦和无奈。听小黑说，老人以前是山里的种地大户，过去是依靠体力种地，辛苦的很，后来他买了各种耕作的机械，种地轻松了，效益也很好。农闲的时候，他就依靠自己的技术在外一直干活赚钱，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半途患病，而且是行动不便，什么活都干不来不说，还一直要依靠吃药维持生命，尽力让自己能多活几年，可生命这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听见别人说起说麦子的事情，他的心情自然很不舒。他也是一个务农的行家里手，可现在不能干这些他干了一辈子的农活，远离了土地，他能不痛苦吗？
    我在享用了他给我带来的吃食之后，就趴在地上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我就不由地想起我的主人葫芦大叔，他也是一位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到了晚年，也一直为了种地的事情和儿子闹别扭。老人怎么就那么喜欢种地呢？我始终想不通。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反正这些事情较为复杂，我想也白想。
    小黑总喜欢出去乱跑一阵子。它毕竟年轻，也毕竟对周边的一切都熟悉，在广场及街道上闲转，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它回来了，看见了老人，就表现的特别高兴。他们是老相识了，热情是肯定的。看着老人表情的不是很好，它围着他转了一圈就回到了我的身边。
    “老人也真可怜！”小黑自言自语，也好像要对我说什么。
    “生活对于人类也并不是特别仁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呢他一辈子都很勤快，谁知道这个年龄就不能干活了呢实在想不通。不能干活闲着打发时间，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老年人比年轻人勤快多了！有些年轻人，就是不愿干体力活，可这些老年人，几乎就是活到老干到老。干活，对于他们简直就是一种乐趣，是一种幸福的事情。”
    我们随便地说着。老人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就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慢慢地回去了。看着他的一只脚几乎不听使唤，我就感到奇怪。他尽力地迈着步子，可怎么也走不好。走路，不论对于我们动物还是对于高等的人类，从来都不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老人走路的姿势让我想到，原本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当遇上麻烦的时候也如此艰难。
    小黑就继续絮絮叨叨地给我说着我所不知道的老人的事情。老人以前一直在山区生活，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本想就那样一辈子安安稳稳地活到老，最后如同葫芦大叔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埋葬在自己生前耕种了几十年的土地上，这就叫做“叶落归根”，生死都不离开自己喜欢的土地。可后来的情况变得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孙子长大了，读书不成就要面临婚姻大事，结婚的首要条件就是不能在山里生活。
    “祖祖辈辈都在山里生活，不在山里生活在哪里生活呢？”当老人和他的儿子还在犹豫的时候，他的孙子就提出在乡政府所在地买一套商品房。买一套房子住可以，但靠什么生活呢再说一套房子少说也要三十多万元，可不是个小数字，对于这件难事不考虑也不行，看着孙子的年龄一天天变大，不花费这些钱就无法解决他的婚姻问题。最终在一番思虑之后，他们就决定将几十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在街道的一处易地搬迁点上集资了一套两层住房，面积不小，可以供一家人居住。
    老人的孙子结婚之后，年轻的夫妻俩就到了外地打工。房子在居住了不到二十天之后就锁了门，空置着。老人和他的儿子继续忙于种地和外出赚钱。两代人的努力完成了一代人的婚姻大事，在农村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原以为日子这样过下去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最后就遇上了老人的患病，从此山里不能生活了。就上到了这个房子里，起初是为了方便治病，后来为了防止旧病复发，就一直在这里生活着。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一夜之间换了生活环境，肯定不大适应，但不适应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老人心肠很好，对人很和善，可惜的是疾病一直严重地拖累着他，让他行动不便说话口齿不清。起初的一年内，他一直怀有希望，希望自己的疾病能好一些，让他继续回到山里种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可后来他慢慢地知道了，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永远都不能回到从前了。种地已经成了他人生的历史，也将不会再次回到自己的生活之中。他为此伤心极了，也苦闷极了。他后来就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而无奈地到广场上走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因为在农村养过狗，看到我们这些流浪的狗始终充满了喜爱之情。
    我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过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他老人家给了我关照，让我有了吃的东西，尤其在大雪纷飞的冬天，也没有被活活地饿死。多好的人，就这么面对着自己曲曲折折的人生，在最后的寂寞中打发余生。
    小黑年纪轻轻，对于生命的感慨却很多。它慢慢地说着，甚是伤感，我静静地听着，也感到生命的无常，遇上什么谁也说不清，反正日子就在自己的身边慢慢地流淌着，我们就只能这样应付着自己的生活，狗的生活，也偶尔议论着人的生活，感慨着他们的得失与成败。
    日子始终平静地过着。我的腿伤好了一些，每天都出去走一走，熟悉了乡政府所在地的街道，也喜欢在逢集的那一天出去看看热闹。虽然年纪不小，但对于外在环境的改变和新鲜事情的发生，还是有一点兴趣的。大街上平时冷清的很，到了集日，就有很多的人在转悠，买东西的总喜欢吆喝，购物者总是挑三拣四讨价还价，为了几元钱的瓜菜，也要商量半天，看着实在有意思。
    生活自然也过得去，老人和他的老伴总会一天两次地给我送来吃的。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感激他们，只是在他们出来的时候，用友好的目光看看他们如何打发慢悠悠的时光。目光，也是最为重要的。有时候，一个目光也能改变一些事情。我们狗类，深知目光富含着复杂的思想和情绪，有时候能传递一种情感，有时候就能够化解一场误会和猜疑。
    “这样的日子也能过，但没有一个很好的落脚之地，实在遗憾。总想有个固定的生活处所，可现在看来实在太难。”一天的午后，小黑有点失落地从街道回来，对我说着这些话。
    “只能这样了，反正找个固定的地方太难了。”我也深有感触地说。
    “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生活的那家还是锁了门。我知道终究会这样的，就和你一同出来了。”它也为自己的前途感到了迷茫和无助。
    它的话引起了我的一点回忆。我在它邻家的那位“母夜叉”家门前也度过了一个不寻常的夜晚。我们都难以找到一个稳定的生活之处，心中就感到了很不踏实，这样长期下去毕竟不是个事情，到底该如何呢我们都不知道，也就这样哀叹一会儿，就让这点坏心情尽快消失。
    老人还是出事了。一个下午，救护车呼啸着从小区院子疾驰了出去，我们不知道是谁患了病，就在广场上跑着，从人们的议论中打听到消息，最后知道是老人的病又犯了，而是很严重，老伴无能为力，请来了左邻右舍才帮助打通了急救电话，送到了县上的医院，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我和小黑都很伤心，那么好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再也看不到他艰难地挪动步子在广场的周边慢慢地走路了，再也看不到他给我送来吃的了，再也见不到他和老伴在一个固定的台阶上静静地坐着了。见过的好人坏人都是缘分，这个缘分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天之后结束了，我们不由地感到了伤感和内心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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