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国仕

    
    朔方郡治岩绿，倚临白城东南六十里之地。
    宽敞的林间小径上，三匹大食马在急速驰骋，马蹄声踏踏，尘土飞扬，在一道勒马声中，马速渐渐放缓下来。
    “北魏太平真君置统万镇，西魏大统年间又为弘化郡治，南北统一后，到了大业天子，又变成现在的朔方郡治，想到上一次去岩绿，我还是一名行伍小卒，五年了，眨眼间匆匆而过，真是恍如隔梦啊。”司马晃感叹一声。
    方黎居于中，徐轩和司马晃陪同，乘马居于左右两侧，三人穿一身圆领黑色袍衫，方黎也难得扎起高髻，用黑纱幞头裹住，腰束蹀躞带，脚蹬乌皮靴。
    方黎三人这番庄正的着装去岩绿，就是为了一件事，参加朔方郡丞唐世宗的寿宴。
    原本，这一封寿宴请帖是到不了方黎手中，即便方黎如今从七品戍主升了六品下镇将军，可是这种小官依然不会进入唐世宗视线，之所以会有方黎，正是梁师都的牵线搭桥！
    尽管不大愿意，但是方黎还是决定去一趟，毕竟这两个人物将来都是决定朔方郡的走向，无论是自保或是其他，怎么都绕不开的。
    “马倌你可去过大兴城？”方黎突然问道。
    “西京？”司马晃一愣，他摇摇头。
    大隋朝有东西两京，原来的西京大兴城，也就是长安，乃北周坐镇了几十年的故都，大隋开国后，隋文帝杨坚选定洛阳，命杨素监工，于开皇元年营建东都，这才形成有隋一代，东西两京之况。
    徐轩道：“吾等平民大多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一郡之地啊，我幼年时期便听阿耶说大兴城富庶之地，汇聚天南地北的才子佳人，食客游侠，多聚两京之地……唉，要是我此生有机会能在渭水河畔买下一间别院，可就真是谢天谢地了！”
    方黎倒是想说这些地方他都去过，原本前世的他就是大兴人，什么渭水、灞桥这些地方，他天天遛弯。只是如今到了这会，这所谓的大兴城之气象，还说不准是个什么模样。
    轻笑一声，索性不去多想，方黎对面露憧憬之色的两位手足道：“放心吧，会有那么一天，渭水河畔，吾等都要在那里盖上一间别院，届时再给每人取上几房小妾！”
    “哈哈哈。”
    驾！
    马鞭再次挥动，烟尘四起，三人沿着小径朝着岩绿官道而去……
    日落时分，在塞北的于都斤山脚下，一场盛大的晚宴即将开始。
    阿悉族人早早地就燃起了篝火，那如星光般明亮的篝火点缀在白色的大帐四周，从山峦的原野上俯视而下，横纵连接成线，这一刻无论是阿悉族的寻常族人，亦或是士兵将领，全都放松下来，欢欣鼓舞。
    男女牧者携带稚子幼童准备饭食、马奶酒以及手抓羊肉，他们跨过火盆，跨过牧场，在斤山脚下的河畔点燃火把，跳起阿悉族最亲切的舞蹈。
    这场夜宴的主人，自然是阿悉部落的新俟斤阿悉结，其余三大俟斤部落：哥舒、拓跋、阿史那皆派人参加，除此外，阿悉结还请来了吐屯波多！
    这本来使得应该居于主客座的阿悉结，现在换成了波多，这个突厥汗国的两大吐屯之一，手握五千精锐近卫。
    多年来，阿悉结通过波多这条线向其输送大量的财宝、古董、西域胡姬，这时候起到了作用。
    方圆百丈之内，篝火纵横，炙烤的肉香味弥漫，西域胡姬们美妙的胡旋舞和阿悉族人的特色舞结合，将士们箕坐在一起，大口吃着酒肉。
    两列案几沿途摆了一圈，史蜀胡奚坐在左侧后方，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热闹的场面，到了看台上方。
    台阶案几上，一位垂着发髻的圆脸壮汉，大腹便便，戴着高高的圆顶尖帽，身后靠着狼毛做成的隐囊，波多看着这下方的美妙舞蹈，笑逐颜开。
    在侧位，阿悉结睨了一眼波多，在其耳边低语一番后，两列的突厥近卫在呼喝声中，传达新俟斤的意思，整个夜宴达到了高潮，绵延数里外的火光在夜空中照亮了于都山脉。
    阿悉结深知，波多身为吐屯，能够位列四大俟斤之上，那五千近卫并非主要，是因为波多的身后，那位东突厥的二号人物！
    “阿悉结升任新俟斤，我心甚欢，想来算上日子，吾等当初何等伟岸，纵马驰骋草原，伴随大汗开疆拓土，如今我东突厥控弦之士近百万，兵强马壮，只可惜咱们都老了，都快要拉不开弓弩了。
    反观阿悉俟斤，却是英姿雄发，吾突厥正是需要这种新鲜血液，给整个草原注入源源不断之活水……”
    “拓跋俟斤，汝之小女听闻已经不小吧，按照中原隋人的说法，已到及笄之期？”
    帐下次座，拓跋俟斤眉头一挑，那张沟壑填满的老脸微微沉了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不知道波多的问话是何用意。
    “回吐屯，小女刚年满十八。”
    “如此……甚好。阿悉俟斤早就对我说过对您的小女一见如故，青睐有佳，想要迎娶，如今趁着这夜宴，难得的机会，我想为两族牵线，愿为阿悉俟斤执箕帚，不知您意下如何？”波多开口道。
    拓跋俟斤心中大惊，他万分没有想到，阿悉结会有如此打算，他的小女名为拓跋月，虽然身为阿耶，拓跋俟斤却心知肚明，他的小女对哥舒族的那位张洪达已经心有所属。
    如今这波多吐屯这般掺和，可教他如何是好？
    一时间，拓跋俟斤左右为难。
    若是此间宴上拒绝了这波多吐屯，难免会使其心生不快，“波多手握重兵，身后又有那位倚仗，而且这个阿悉结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我拒绝了，此后遭到两人的报复，对我拓跋族可是灭顶之灾啊！”
    拓跋俟斤心中哀叹，当年北魏道武帝南下趁机夺取中原，那是拓跋氏最辉煌的一段岁月，占据大河以北，与南齐对立。
    汉化后一度改姓元魏，后来北魏消亡，中原大地又多出数个势力，身为拓跋氏的这支皇亲贵胄，祖先不得不北逃隐世不出，直到如今随着东突厥崛起，这才又改回了原来姓氏，到了他手中人丁兴旺，位列四大俟斤！
    可是在面对强大的吐屯，以及其他部落的联合，拓跋俟斤犹豫了，最终选择了低头。
    阿悉结看到座下点头的拓跋俟斤，与波多相视一笑。
    只有他知道，这次夜宴的目的达到了。
    阿悉结这么做完全有必要，向拓跋氏提亲，从而将两大部落联合一处，扩大自身实力，这样就能改变四大俟斤并立的局面，这才是他的想法！
    与此同时，在南部遥远的数千里以外，朔方郡治岩绿。
    在郡丞府邸，另外一场大的夜宴也同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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