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被骗走后

    
    姬恩将门锁上, 在自习室里仔细转了一圈，打斗的痕迹不明显, 或者说已经被清理掉了。
    他微微眯起眼, 在墙角处蹲下, 将落在地上极小的东西捡起来。
    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别针般藏在衣袖里, 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亮光。
    是他开学初别在萱阳衣领里的实时定位系统, 靠着这个, 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对方。
    可现在，丢了。
    口袋里的通讯器忽然开始震动，像在催魂。
    是妮曼发来了通讯申请。
    姬恩接起来，她凉凉的，略带看好戏的声音从通讯器那边传来, “照片应该已经收到了，你觉得我拍得好看吗？”
    “说出你的条件。”他脚底有寒气朝上蔓延,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间自习教室看, 像要寻找出藏着的蛛丝马迹。
    妮曼眉毛轻抬, 沉声道，“我要知道妈妈的下落，告诉我她在哪儿。”
    “我要先见到她。”姬恩在屋内走动着, 像一头被囚住的困兽，负隅顽抗。
    “我在办公室里等你, 五分钟内过来, 别想耍什么花样。”妮曼挂断了电话。
    姬恩把那张照片翻出来, 每处细节都看得格外仔细。
    他将通讯器放回口袋，随后直接从图书馆的窗户翻出去，往今早才去过的学生会大楼。
    实时监控系统里显示，定位器整个下午都在图书馆，按照时间推算，她应该是下午1点到达，随后在自习室内遭遇了妮曼的攻击。
    她没办法将人从正门带走，要么是从窗户，但难度系数很高。所以，可能性最高的应该是图书管理还藏着别的通道。
    姬恩给索尔发了条讯息，随后很快到达学生会副会长的办公室。
    他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进去。
    妮曼很惬意地坐在转椅上，她身后的窗户窗帘被拉开一条额缝隙，光从后漏出，洒在身上。
    妮曼回头看向他，“终于来了？”她说着，看了眼时间，“五分钟。”
    姬恩走到妮曼跟前，“我要先看到她。”
    “不着急。”她在书桌前按下几个键，面前赫然出现奥德兰全息地图，她将身后的窗帘拉上，随后走上前，“告诉我，慕安将我妈妈温丝公爵关在哪里。”
    姬恩从庞大的地图上扫过，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直起腰，“我要先见到萱阳。”
    “人会给你见的，但不是现在。”妮曼吸了口气，“你先指出来，我妈妈在哪儿，等我安全将她接回来，你就能见到萱阳。”
    “不行。”姬恩身上自然释放的信息素压迫着妮曼的神经，他的手已经握紧成拳，“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人在我这，你只有照着我说的做，她才能安全。”妮曼被压制住了，但还是努力抬起头，努力不让自己位于劣势，“否则到时候，虽然人活着还你了，但是否缺胳膊断腿可就说不准了。”
    姬恩一把拽过妮曼的领子，将她扯得往前两步踉跄，差点趔趄着摔在地上，“你试试看？”他危险地眯起眼，“你敢动她，我先让你没办法走出这道门。”
    “你……”妮曼恨恨地咬着牙，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投影仪按钮，轻轻一点，最左面的墙上赫然出现照片里那个房间，惨白色的墙壁、地板，萱阳坐在那儿，偶尔因为姿势太僵硬，挪动一下手，或者腿，像是有点难受，或是勒紧了不舒服。
    姬恩抢过她手里的按钮，将画面放大。
    “你做什么？”妮曼提高音量。
    “我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姬恩将投影仪按钮放进自己口袋，他盯紧屏幕上的人，左膝盖处有一道小小的伤痕，“我告诉你温丝在哪，你就把她带到我跟前。”
    “不行，万一你说个假地方诈我？又或者，私下偷偷告诉慕安，让她在那儿瓮中捉鳖，所以我必须见到妈妈本人安全。”妮曼继续开条件。
    姬恩低下头，冷峻不语。
    “最好的选择就是，你带着我的人过去，将妈妈救出来。”妮曼想把他拽着自己领口的手拨开。
    姬恩直接松开拽着她的手，冷冷地别开头，“那如果你找到人，却不放她？”
    妮曼到，“我会放的。”
    姬恩连眼皮都没掀开“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人现在在我手里。”妮曼轻笑道，“姬恩你别忘了一句古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姬恩的之间攥了起来。
    妮曼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不甘示弱，“我们没了妈妈，在争夺皇位上已经是十成十的失败，但你们现在一路旗开得胜。俗话爱说，穷寇莫追，左右我已经什么退路都没有了，只要慕安继承皇位，我们一家都没有好果子吃。人被逼上绝境，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说是早就无路可退，也不在乎能失去什么，但谁想无路可退？
    哪怕在最深的黑暗中也要摸索出一条光亮之路。
    姬恩的目光里藏着刀锋一样尖锐的光芒。
    妮曼往前走一步，话语森森然，“所以啊，我如果救不出我的母亲。我的下场可能比死还难过，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不拉一个垫背的。慕安如果知道她的女儿死在我手里，表情一定很精彩。”
    “你手上握着这么大的筹码，为什么不去找慕安谈判，反而来找我？”姬恩在心里估摸着局势，妮曼选择的背后，有什么把柄可以掌控，“让她直接把温丝放了，岂不是更方便吗？”
    “人为了权力地位，什么事做不出来？她或许会舍弃掉一个女儿。慕安毕竟还有两个儿子，将来也可以再生育，但皇位错过了，兴许就永远失去了。”妮曼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他在评估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你就不同了，萱阳只有一个，这个死了，你能再让科学院给你造一个仿真机器人放在家里代替她吗？她在你眼里不应当是无可取代的吗？”
    姬恩静静看着她。
    “所以，我觉得相比慕安，你会更愿意跟我合作。”妮曼笑道。
    姬恩注视着她的眼睛，思忖了几秒，很慢地答道，“好。”
    “这么快就想通了？”答应得太快，反而让妮曼有些意外，怕其中有诈。
    “你说得对。她只有一个。”姬恩缓缓答道，坚决而肯定，“不能冒任何风险。”
    “那就好。”妮曼想到即将能把温丝救出来，这几日憋在心底的郁结总算得到些许舒缓。
    “你的计划？”
    妮曼到，“我已经联系了军|部的人，等会悄悄从学校出去，你负责说出地点，后续我们怎么做，你就不需要管了。很简单，只要我将妈妈顺利接走，你也能将萱阳平安带离。”
    姬恩点头，“好。”
    “那你先告诉我，妈妈在哪里？”妮曼咄咄逼人地追问，“别再拖时间了！”
    姬恩走到全息地图面前，轻松调整着街道位置，拉过一条条，掠过街巷，最后落在帝都郊区的一处工厂，“就在这里的地下，入口你或许还不知道。”
    妮曼探寻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使诈吧？”
    “那你可以试试看。”姬恩道，“看看能不能进去，通过安保系统。”
    “好，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妮曼屏住呼吸，“最好别耍花样，否则你不难受 ，她也好过不了。”
    “等晚上去吗？”姬恩考虑着先缓住她，再进行下一步。
    “现在已经很晚了。”妮曼根本没有那个耐性，“车已经在外头，立刻跟我离开学校。”
    皇家学院是全封闭式教学，除了节假日，所有的学生都不允许离开校园，发现后要记过处理，超过四次直接退学。
    姬恩问，“你不怕被发现吗？”
    “夜长梦多，等得越久，风险越大。”妮曼一点儿耐心都没有，更何况她根本不信任姬恩，“更何况，万一你背着我偷偷给慕安通风报讯怎么办？”
    “好。”姬恩又开了条件，“但走之前，我要跟她通讯。”
    妮曼立刻变得格外警惕，“你想玩什么花样？”
    “人在你那儿，不过是通个话。”姬恩相对淡定许多，这是互相博弈的过程“只有那样我才能放心带你过去。”
    妮曼观察他一会，确实想不出他能通过短短一通电话弄出是什么花样，随后拿出通讯器输入一串号码。
    一阵音乐过后，那边接通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妮曼，什么事？”
    “萱阳在吗？”
    “帮你看着呢，好好的，没得跑。”
    “你到萱阳旁边去，我需要她说几句话。”妮曼道。
    “好。”
    姬恩站在旁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的对话中。
    妮曼短暂交代后，将通讯器递给他，“只能说两句，不要叽叽歪歪废话太多。”
    姬恩没搭理她，径直接过通讯器，“喂。”
    那边传来胶带被撕掉的声音，还有很轻的，因为疼痛带来的抽气声。
    他心脏刺了下，又略微皱起眉。
    “姬恩？”她的声音有点藏不住的害怕，又轻又细，似乎都能想象出她鼻子和眼睛红通通的，小兔子般蜷缩在那儿。
    “是我。”姬恩握着通讯器，话语很温柔，“别怕，很快就会来接你。”
    “好，那我等你。”她好像有点镇静下来，但语气里还是藏着几丝慌乱，“你是不是答应他们了什么？”
    “别想这么多。”姬恩安慰她，“保证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乖。”
    “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妮曼烦躁地打断他们，“我已经联系了军|部的人，正在外头等着我们。我们现在就过去。”她见姬恩还在跟萱阳说话，极不耐烦，“该出发了。”
    姬恩摁掉通话键，抬头看向妮曼，“走吧。”
    ***
    整辆车里，最紧张的不是姬恩，反倒是妮曼。
    由于帝都城市限速，她看着司机慢吞吞地驾驶着车子，穿梭在车水马龙中，内心格外烦躁。
    愈靠得近，却愈发地感到强烈的不安感。
    那种感觉极其浓烈，将她整个包裹其中，几乎快不能呼吸了。
    “你看着，很忐忑。”姬恩点出她的局促，“其实你哪怕从索尔那里下手，也比找萱阳好，为什么就盯着她不放？”
    妮曼深吸一口气，却又不能将真实的理由说出来。
    从很小的时候，萱阳拍了广告在奥德兰一炮走红，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室中众星捧月的对象，皇室的公主，所有人都知道她，却没人知道自己。
    “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负责带路就行了。”妮曼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姬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半个小时候，车停在姬恩所指的那处废弃工厂中。
    妮曼几乎将自己能够调用的温丝部下全部带来了，虽然只有六个人，但各个是精锐，在军|部有不小的影响，如果在这里折损了，对于妮曼那方而言，几乎是断臂般的受挫。
    恐怕势必要趁此一搏，成败都在此一举。
    她换上专门的防护服，温丝最为依仗的部下德尼中校跟在她身后。
    姬恩并非第一次来这里，对周围一带的地形环境十分熟悉。
    在他的带领下，妮曼等人顺利穿过最外面的层层防护，甚至躲开监控系统，来到最内部核心的地带。
    阴冷的工厂中，空气嗖嗖的冷。
    他们都不敢说话，德尼中校监视着姬恩的一举一动，不管他做什么，都怕对方利用自己对环境的熟知而将他们陷入险境。
    来之前，他就问过妮曼，姬恩是否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对象，毕竟他们赌上得太多了，在这个棋盘上，几乎将所有的底牌亮了出来。
    妮曼当然也怕，她拽住姬恩的手。
    他皱起眉，嫌厌地从那只爪子上掠过，“你做什么？”
    “防止你半当中弄点幺蛾子。”妮曼从口袋中拿出一副手铐，将自己的左手和他的右手铐在一块儿，遗传自母亲温丝略带妖艳的眉眼中藏着一丝挑衅，“这样也算同生共死了，你要是想在哪个地方暗害我们，我也要拉着你做垫背的。”
    “随意。”没其他感情，姬恩耸耸肩膀。
    妮曼见他像走在路上踩了狗屎的表情，当下生出几分愠怒，“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姬恩依旧是面无表情，“我只喜欢萱阳拉我，要铐也麻烦松开点，别动手动脚。”
    妮曼被他激了这么下，竟然想笑。
    “你究竟喜欢她点什么？到了这种痴迷的地步。”
    “喜欢就喜欢了，要这么多理由做什么。”姬恩满不在乎地往前走。
    妮曼不禁讥笑道，“你是被当狗养了太多年，所以自然而然地有了狗的自觉？”
    “你一定要刨根问底的话，只能说不当心喜欢上她一点儿，就喜欢上了全部。”姬恩望着前面黑漆漆的道路，神色晦暗。
    妮曼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的，“难道不担心带我们过来之后，慕安会记恨上你？”
    她心里莫名多了几分不舒服。
    “不担心。”姬恩道，“她和我一样，肯定更在乎萱阳。”
    “你可真有自信。”妮曼当然不会信这些。
    “慕安比你想象中更在乎她的女儿。”姬恩摇头，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只要萱阳平安无恙，她可以做出任何你想象不到的让步。”
    妮曼表现出几分被说动，随后很快被其他所取代。
    “你不要妄图说服我。”妮曼继续往前走，这阴暗的通道通往前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即便有巡查，姬恩也能事先带他们避开。
    “你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德尼中校怀疑地问他，“是经常来吗？”
    “刚建的时候就来过。”姬恩右手一扯，将妮曼拉着往后，躲开前面的智能探测。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小时候还骗萱阳过来，小萱阳还是怕黑的，立刻就跑回来拽住他的手，一定要跟他一起走，他骗她地上有虫子会顺着鞋子沿着腿爬上去的话，她还要人抱。
    “慕安可真是信任你。”妮曼今天的口气始终不太好，大概是不高兴。
    “好了，妮曼，少说话。” 德尼中校知道他们在对方的地盘上，能低调就尽可能低调，不要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妮曼怏怏地闭上嘴，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不爽，没有发泄的孔径，就憋在心里干难受。
    他们往前走，通过长长的走道。
    一直到最前面，关着温丝的那个“房间”。
    “就是这里了。”姬恩停在门前。
    妮曼迫不及待地走向前，隔着特殊材料制成的透明隔板，她望向坐在里面的温丝，焦急地跑上前，因为动作太大，还牵动到了姬恩。
    “妈妈！”妮曼两步走上前，急切地看向脸色有些惨白的温丝。
    “妮曼？”温丝吃惊地望向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来找你的。”妮曼在这处透明牢笼的周围扫视一圈，却找不出任何一个入口。
    “这里怎么打开？”她抬头问姬恩，“根本进不去。”
    “你有两种方法。第一种，黑进它的系统。”姬恩道，“第二种，武力强行打开来。但只要破门而入，就会立刻触动警报，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巡查，从暴|力打开到离开，你只有不超过八分钟的时间。”
    妮曼蹙眉，“没有第三种方法吗？”
    哪怕再快，也不可能在八分钟内赶到外面。
    “有第三种——系统识别。”姬恩淡淡地看着里面的温丝，“我有系统的授权，可以通过身份识别打开门。”
    “那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妮曼急着想要带温丝离开。
    可她着急，姬恩显然从容不少，“你先把萱阳放了，等她到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帮你打开来。”
    “你有资格跟我谈要求吗？”妮曼斜睨他。
    “没有吗？”姬恩轻轻笑了下，示意里面的温丝，，“谈判的筹码，不就在你面前吗？”
    “你打开，我再放。”妮曼咬着牙，“你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跟我谈条件吗？”
    “那我们就在这里站着。”姬恩很悠闲地靠着墙。
    “放了，妮曼。”德尼中校计数着时间，没有那么多可以给他们浪费。
    妮曼咬着牙，“好吧中校，你给斯轮发个讯息，让他把萱阳放了。”
    姬恩看着视频通讯里，萱阳被那个叫‘斯轮’的人松绑。
    “你把这里的门打开，我就把萱阳的那扇门打开。”妮曼生怕他反悔，自己全部的辛苦就此功亏一篑。
    姬恩这才走到墙边。
    他的右手和妮曼捆着，伸出左手打开操作系统。
    系统自动识别出他的指纹、虹膜。
    十几秒后，当屏幕上出现“识别通过”时，妮曼眼底的欣喜几乎不加掩饰，尤其是她看见门打开的瞬间，几乎立刻冲了过去。
    但刚跑两步，就被强行扯回去。
    姬恩指指两人之间起到牵绊作用的手铐，“我就不跟你进去了。”
    妮曼这会儿也不在乎这些了，立刻解开牵绊两人的锁链，随后跑进屋子里。
    “妈妈，你还好吗？”她仔细打量着温丝，确保她没有问题后，刚想扶着她出来，门猛地被锁住了。
    “你疯了吗？”妮曼瞠目结舌地望向姬恩，她有预想过他或许存在反水的风险，却不曾料到来得这么快，“你不管萱阳了？？”
    “你拿一个假人来糊弄我，觉得我真会上当？”姬恩迎向她愤恨的目光，很淡定，“你绑的根本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