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伏案册

    
    “你开窗了？”程奕生走进屋内，声音越发清冷。
    小桃仙打了个寒颤，干笑道：“透透气嘛......你看我房间都是药味，好难闻啊。”
    她撒娇的蹭了蹭程奕生的肩头，猫似的姿态。
    “只是开窗透气？”程奕生的脸色依然严峻。
    “嗯嗯。”小桃仙拨浪鼓似的点头，惨白的脸上洋溢着温暖人心的笑容，让程奕生紧绷着的脸有了冰山融化的痕迹。
    然而就当小桃仙将心放进肚子里，转身要往床上躺时，程奕生却忽地闪到桌前，手往桌底下掏去，眨眼之间一个小巧铜香炉被放在方桌上，香炉孔洞间还在往外冒着缕缕烟雾。
    “开窗透气？”程奕生逼近她：“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这是个......香炉。”小桃仙颤颤巍巍后退，两眼直盯着桌上发绿的铜器。
    “去、去，回去。”她冲着香炉低声道。
    “你说什么？”程奕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或许是......来自于长辈的教诲之感？小桃仙摇头，怎么可能，她将来是要嫁与程奕生做妻的。然而有些念头一旦萌生，便会无法抑制的生长，使你原本的认知分崩离析。短短几秒，小桃仙已经愣了三回。
    程奕生是......长辈？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见她忽然呆怔，程奕生心里一紧，随之紧张起来。
    他摸了她的额头，又探了她的脉象，确定她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低头，她又露出一个大大的充满阳光的笑容，“程程哥，你的身后......”
    身后？程奕生转身，眉间再度发黑。
    “阿柠！”他厉声道：“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吗？你怎么还在......”
    他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小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程奕生浑身一僵，双目盯着从香炉里缓慢爬出的毒虫，一动不得动。
    “程程哥，”小桃仙亲昵的叫他：“不让我练蛊，我会死的！”
    不让我同你待在一起，我也会死的......
    “我想出去透透气。”她撒娇。
    “不准！”程奕生冷声道，“将我放开。”
    “不放！”小桃仙松开他，拿起床头的外衣披在身上，再度推开了窗。
    清冷的空气钻入房中，程奕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小桃仙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笑意。
    “我要出去逛逛！”就在她方才呆怔的瞬间，她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她要出去逛逛，而不是被程奕生关在这个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一个衣柜的小房间里。
    “阿柠！”程奕生警告她：“外面很危险，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最明白。”小桃仙回头冲他笑笑，笑靥如花，再也不似那个傻傻的少女，染上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可惜程奕生看不到，他那么轻易的中了招，被小桃仙下了蛊，浑身都动不了。
    “我去玩玩就回来！”小桃仙说完转身跳下窗户，偷摸着绕由后山往山下走。
    实际上她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在程奕生质问她的那一瞬间，有了一个叛逆的念头。
    她的身体并没有大好，只是相较于前些日子卧床不起的时候好了许多。她强撑着精神从床上爬起，听说舟无岸送来了一只奇怪的蛊，阿爹和三个师兄都没法驯服。她于是点了香炉，想招那虫来验验是否真的如此宝贵。
    可惜运气不大好，香炉才刚点燃，程奕生敲了门。
    小桃仙的体力只够支撑她走到大庙街，瘫倒在昔日老友的卦摊前。
    “去去，哪里来的倒霉鬼！”姜大仙让少女挡在摊前，挡了财路，没点好声气的轰她走。
    小桃仙抬起头，望清了老道的模样，更加心安理得的躺着，再也不动了。
    “嘿我说你这女娃......”姜大仙走上前来，看清来人的模样，眼里又惊又喜：“哟，是你啊，怎么了？少奶奶当失败了，准备回来继续当乞丐了？”
    他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小桃仙冲他惨淡的笑笑：“道长好心，给口水喝吧。”
    “呸，”姜大仙将他扶到摊位后面的石坎上，又去给她买了碗糖水，没好气道：“你以后死远点，别老晕倒在我的摊前，不吉利知不知道？”
    是了，她曾经也是饿晕在姜大仙的摊前，是他喂了她半个烧饼才与阎王换回了她的命。
    “那个烧饼差点没把我噎死。”小桃仙不满的反驳。
    “挑三拣四的，看你这么落魄我都不忍心说你，人生大起大落也就这样了。”姜大仙念叨着，重新坐回去：“算命算命，八字吉时，婚丧嫁娶......”
    “什么叫命？”小桃仙问他。
    姜大仙没有回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命嘛......你没法改变的，就叫命咯。”
    “帮我个忙好不好？”小桃仙问他。
    “你又要干嘛？”老道不满。
    “送我去怡红楼。”
    姜大仙：“......你终于被生活压弯了腰杆准备去卖身了？”
    怡红楼前人来客往，永远是那番热闹景象，好像整个江北的生意都在这里拍板定论，事实也八九不离十。姜大仙第一次来江北最大的花楼，被门口热情招揽生意的姑娘们迷花了眼。
    “我觉得，你挺有志气的。”姜大仙发自内心的赞叹。
    小桃仙不理会他，问门口的姑娘：“劳驾问一下，红娘在吗？”
    姑娘并不理睬。
    “劳驾问一下，舟无岸在吗？”
    姑娘终于停了一秒，“你谁啊？”
    “我......”
    话说一半，从店内出来一人，怡红楼的龟奴，“景玉，爷说让她进来。”
    得了话，姑娘们不再拦着，眼睛齐刷刷的放在小桃仙身上，稀罕的瞧着第一个从正门走进怡红楼的女人。
    “你要跟我上去吗？”走到一半，小桃仙忽然想起姜大仙的存在，回头问他。
    姜大仙正左拥右抱，心脏兔子一样砰砰跳，丝毫听不见小桃仙的问话。
    “你在这里的消费自己付钱。”
    姜大仙一愣，悻悻的松开怀中美人，“那我还是跟你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