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应也是皱眉叹息,接着说道:“这生死营倒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只是一个秘密的地下组织,我也是初次听门主说起,不瞒你说,亲家老爷驾临府中已有数月,自那日查得‘雪里驹’之死与这断肠夺命散和毒狂唐颠有关,门主就暗中差人四处查探这唐颠的下落,后来终于查得这唐颠藏匿多年,原来早已投靠了这个叫生死营的秘密组织,这唐颠本性歹毒,自被逐出唐门后更是潜心研毒伺机报复,成为生死营主幕后的首座炼丹师,据闻这生死营由一百个武艺高强又不怕死的亡命徒组成,都是营主花重金请来的,专干些见不得人杀人越货放火的勾当,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高胜寒闻听心中亦是骇然,不解道:“既然是花重金收买的亡命徒,便是心狠手辣见利忘义之辈,又何以心甘情愿供那生死营主的驱使?”
关应说道:“你有所不知,这生死营主为了真正控制他们,每年会如期喂食一种丹药,唤作‘噬心丹’…”
“噬心丹?”高胜寒心道顾名思义这定是一种霸道之极的阴毒之药,“想必这毒药是那毒狂唐颠所研制?”
关应说道:“不错,这噬心丹与断肠夺命散、醉香散都是出自那毒狂唐颠狗贼之手!这噬心丹之毒每年发作一次,唯有继续服用方能暂缓抑制,如若逾期不服定然心如虫噬痛入骨髓,虽不至于要人命也是痛不欲生!”
高胜寒听闻也为之骇然,遂又问道,“明知是毒,怎会有人心甘情愿趋之若鹜?”
关应又说道:“你问得没错,一入生死营双方便签下生死状,黄金百两,聘期十年,不论生死,只供驱使,应聘者明知这噬心丹毒性霸道,但重赏之下终有些亡命之徒为了那百两黄金铤而走险,双方约定每年一次交易,一手交金一手喂药,只有十年聘期过去,营主才给他们真正的解药…”
高胜寒叹道:“黄金百两,黄金十年,且不论孰轻孰重,单说真正挨得过这十年生死之约的又有几人?这生死营主心肠恶毒当真令人发指!门主可查得这生死营主又是何人?”
关应摇了摇头道:“此人隐藏太深,外人对其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门主又何以断定这七人就是生死营的人?”高胜寒又问道。
关应说道:“门主与亲家唐老爷亲自察看过这几人的尸首,发现他们虽面色如常但他们的心早已黑化,亲家老爷以此确认这几人中的正是‘噬心丹’的剧毒,即便此时不死,如若没有后继丹药,离死期也不远矣!”
“亲家老爷果然是昔日毒神的传人,一眼就识破唐颠恶贼的歹毒!”高胜寒赞道,“只是属下还听人说起当日假扮魔教的七人中六人已死尚存活一人,不知可有此事?”
关应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那假扮夏北楼之人,此人虽一息尚存但身中剧毒,至今昏迷与活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幸哉幸哉!”高胜寒口上如此,心中却是焦虑万分,这时关应又说道:“门主怀疑府中混入了生死营的人,只有等那假扮夏北楼之人醒来才有分晓!”
“可惜老吴再也不能醒来说出杀死他的那个凶手了…” 高胜寒叹道,顿时心下稍安,心里深处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短暂的愉悦感。
两人说话间,府上的江郎中背着诊箱急急走过,关应忙上前招呼,“江郎中,那人伤势如何可有性命之虞?”
江郎中正着急赶路差点儿撞上来人,抬头一看来人,急忙行礼,这才说道,“原来是关堂主,小的刚刚和唐老爷一同查看了他的病情已然好转不少,开了几剂草药,多休息几日想无大碍,不出三日定会醒来,这人命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劳有劳!”两人客气了几句,江郎中匆忙离开,两人目送他走远,高胜寒道,“堂主,既然来了,我们何不进去探视一下?”
“不可!”关应说道:“门主怕再出事端,已下令无关人等不得肆扰,柴房周围也已派人严密监视!”
高胜寒心中一凛更加着急,暗道:“这人若真是生死营的人,定是听从那卓鸿远的驱使这才假冒夏北楼,我虽不知其此举何为,但此事若败露出去定与我南宫世家脱离不了干系,适才那江郎中说了这人不出三日自会醒来,只怕到了那时纸再也包不住火,如若这人口风不严全盘托出,我南宫世家授人以柄必成众矢之的,以后又何以在江湖上立足?如此以来,如之奈何!”
黄昏,小雨。
在洛阳城宏伟的沈府大宅的后街,有一个幽僻的小巷,巷子里会不时弥漫着一种无以言表的各种草药的气味,在巷子尽头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扇很窄很窄的小门,这便是极不起眼的江氏医馆的门面。
不管是谁,只要踏进这家医馆的大门,就要走过这条长长的歪歪扭扭的巷子,都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高胜寒没有撑伞,走在泥泞的小径上,身后是一串浅浅的脚印。
门是开着的,高胜寒站在门口,外面是一片迷茫的雨雾。
门内,一个小女孩手执墨黑的小炭枝,垂下头一笔一笔地,在一片粗糙的纸上写写画画,仿佛在画着一些对她相当重要的物事。
她就坐在进门的位置,屋子里一片漆黑,或许也只有这个位置才能照进一点光亮,她时而写写画画时而停下手中的炭笔,看着外面的淅淅沥沥的雨丝发呆,仿佛已经看得出神。
她的身子枯瘦而矮小,远远看过去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只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她的脸看来就像是个风干了。
那女孩似乎没有觉察到站在门口的陌生人,又埋着头作自己的画,她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画纸,高胜寒看不出她在画些什么。
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笃笃笃!”高胜寒叩了叩门,屋子不大,站在门口一览无余,他也大不必如此,江郎中抬头就看到门外的高胜寒,有些愕然,“是你?”
高胜寒点了点头,江郎中将他让进了屋里。
江郎中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短衫裤,却将一件长衫搭在肩膀上。
他的脸眼里带着血丝,显见得很久都没有睡好,可是他的精神除了略微诧异外,看起来却不坏,神情也很镇定,和白日相见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江郎中起身点亮了油灯,灯光晃动,屋子里陡然亮了不少,却反而更显得阴森可怖。
因为这时小女孩已经停止作画。
高胜寒发现小女孩抬头看他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惨白如纸,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注视在那副未成的画作之上,高胜寒甚至很好奇她究竟在画些什么。
小女孩的手和她脸一样已经被冻得发红,但她的神色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江郎中摇了摇头,从里屋的柜子里拿出一大摞画纸放在桌上,高胜寒信手拈来一张看来,画的却是一个男子的头像,圆脸略胖,短须长眼,相貌平平无奇,并无什么让人一看就记住的过人之处。
高胜寒又取来一张看去,这也是一张男人的画像,小女孩虽画工简单,但依稀能看出这这幅画是一位相貌俊朗的年轻公子,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脸色冷峻,他的手中还持有一把长剑。
高胜寒对此也不以为意,忽然他的目光注视到画中长剑的剑柄之上,竟然画了一颗硕大的宝石!
画中这人似曾相识,卓鸿远!
再定眼看去,越看越像!
高胜寒心中奇怪,拿过画纸,一张张仔细看过去,竟然在每一张之上都是两个人的画像,非此即彼!
高胜寒心中不解,遂问道:“先生,这是为何?”
江郎中长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冤孽呀!”
江郎中又取来两幅图说道,“这画中的两人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另一个老夫也不得而知…”
“她的父亲?”高胜寒有些愕然,心中莫名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江郎中又说道:“没错,这人就是琴儿的父亲,我与他父亲生前相熟,他本是沈府的一个巡夜的更夫,可惜他两个月前突然死在了巷子里,是被人割下了头颅…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从那天起,琴儿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画画还是画画…”
江郎中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亦如这屋内将近油尽的油灯。
其实,这并非一个太适合写写画画的地方,但她还是固执地画下去,这是一个寻常小孩不该有的倔强和专注!
无论刮风下雨,她只是一直坐在门口的位置,任每天来医馆看病的人形形色色如潮擦过,她仍是低着头专心一意的继续画着画着,从未说过半句话。
这一次,她手中的画作即将完作,当高胜寒侧身从女孩笔端看下去的时候,心中不由得陡然一沉!
画中人一如既往的俊朗冷漠,但她在画长剑的时候,她的手分明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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