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鸟鸣声叫醒, 程平盯着帐子有片刻的惺忪,这好像是——陆相的房间!难道我把陆相睡了?程平的眼睛立刻睁大, 摸摸旁边, 看看自己的衣服, 仔细回想回想,哦, 好像只是睡了陆相的床……
程平心里遗憾有之,松一口气也有之。办公室恋情这种事,在任何年代都是能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的。若真个睡了陆相, 日后再见,岂不尴尬?再说,以陆相大猪蹄子的性子, 若真因为酒后乱性有了肌肤之亲,他保不齐会想着负责,会帮着收拾女扮男装的烂摊子, 会各种指点江山……
程平突然又笑了,想的还真多, 其实只是酒醉, 借了人家的卧室而已——多像猥琐男捡了姑娘的手帕,就想到跟人家生儿育女了。
程·猥琐·平躺在床上,搂着带有陆相熏香味道的被子,打个滚, 在心里嚎一嗓子, 嗷嗷嗷, 红绡帐里,我本无缘! ①
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程郎醒了?”
婢子的说话声:“适才还不曾醒。”
“晚间可唾酒了?睡得安稳吗?”
“不曾唾酒,睡得很是安稳。”
……
程平快手快脚地穿好衣服。
听得屋内有声响,婢子进来,服侍程平洗漱。
程平收拾好了出来,看见陆允明赶忙叉手行礼:“门生昨日孟浪了,占了座主的屋子。”
看着神采奕奕的程平,机敏大方,行动洒脱,又是那个官场后起之秀的做派,全不见昨晚酒醉后的憨气,陆允明笑一下:“无妨。”
今日天晴了,吃过饭,陆允明“尽地主之谊”,带着程平去山上游玩,登高看景,还一起去拜访了三清观的观主。
终南山有三多:隐士多、道观多、别院多。饶是道观多,三清观也是其中最有名的。
长安百姓传说,这三清观主无尘道长,是南朝时来长安的,隋末的时候一度出外云游。本朝定鼎,观主回来给高祖进献了宝物,又曾预言将有女主之祸。这位道长到现在不知道活了几百岁,平时行踪飘忽,难得一见。
程平把这话问陆允明。陆允明撑不住,笑起来,笑完佯嗔道,“以后莫要看那些传奇本子了!”
等程平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仙”,便知道传说确实有点离谱了。
这位无尘道长约莫五六十岁,头发花白,方脸浓眉、直鼻阔口,身形也很是威武,但说话做事,却有些朝中文臣气派。
陆允明对他执后辈礼,程平便也随着陆允明行礼。
这道士看看程平,目露异色,却只点点头,没说什么。
陆允明与道士去内堂叙旧,有上次陆允明与高僧参禅参了大半下午的经历,程平觉得这叙旧时候也短不了,正琢磨去哪里转悠打发时候,却听陆允明过来低声道:“你别走远,一会儿我带你去逛一个很好的景致。”
他既这么说,程平便答应着。
道士看着不远处的陆允明低着头对那女子殷殷嘱咐,神情关切,带着不自知的亲昵,不由得浅笑,诚之到底是红尘中人。
内堂,略叙几句旧,陆允明便说明来意,“晚辈想求道长赐与一道平安符。”
无尘道长挑眉:“你不是惯常不戴这个吗?怎的如今也从俗了?”
陆允明有点赧然,舔舔唇:“一个友人要去驻守边塞,恐她有失,求个符,保她平安。”陆允明虽读道参禅,看重的主要是道理,对玄幻的东西却是不大信的,这会子来求无尘的符,不过是求个心安。
无尘道长福至心灵,“莫非就是外面那位?”
陆允明也不隐瞒:“正是。”
无尘道长愣一下,又失笑道:“想不到本朝竟然会真有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事。朝中诸公莫非都是瞎的?”
陆允明笑笑:“也实在想不到有这么胆大的。”
无尘笑道:“也好,倒是成就了诚之的姻缘。”
陆允明张张嘴,没说什么,竟是默认了。
无尘哈哈大笑,“你也有为情所扰的一天。”
陆允明笑着轻叹一口气。
无尘去书案前拿黄纸朱砂,细细地画起符来。
程平在观前绕着黄栌树林小走了一圈,看了会子蚂蚁搬虫子,陆允明就出来了。
“走吧。”陆允明道。
程平跟着他,绕过黄栌树林边上的小山丘,竟然是一片湖水。
秋天的湖水格外清,黄栌树火红的树叶映在水中,夕阳余晖给水中树影镀了一层质感的光,美得好像明信片一样。
两人围着小湖散步,靴子踩在落叶上,有些微的响声,偶尔离得近了,袍子角会碰在一起。
日落月出,看着天上和水中淡淡的月影,程平想起那句有名的“水中月为天上月,眼前人为心上人”来②,还真是应景儿啊!此去云州,山高路远,若是做满这一任,就是四五年,若是再连任,就将近十年,再见陆相……一向心大的程平受环境感染,满心里也填满了离愁别绪。
程平侧头看陆允明,陆允明也扭头看她,两人都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说什么。
终究是程平先开口。她故作轻松地笑问:“座主与无尘道长悟的什么道?”
陆允明不似程平胡扯,他从袖袋中拿出那个符,放进自己随身的荷包,递给程平,“给你求了个符,带着吧。”
程平一怔,没想到他找那样的高人,竟然是给自己求符。对上陆允明认真的眼睛,程平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却到底只是叉手道谢,又强笑着插科打诨,“座主这香囊里还有香饼子呢,似兰非兰,似檀非檀,把符都熏成香符了。”
既然说起来了,陆允明干脆说起安排来。
“也是一州刺史了,再这样孤身一人不合适。你现买人怕是也买不到合适的,我这侍卫多,给你几个。”
送这种贴身仆役,本是官场大忌,但给程平,陆允明却没什么顾忌——因为笃定她不会多想。陆允明心里突然熨帖了一点,自己与她,终究是不同的。
程平确实没想陆允明是“安插人”,会刺探什么,只是觉得,又吃了大户,占了陆相便宜。
“还有婢子,不若把阿湖、阿池——”
程平赶忙摇手,阿湖、阿池是陆允明的贴身婢子,保不齐与陆相有什么的,他们唐代人太开放,动不动就换婢妾……不行,太挑战三观。
陆允明不知道程平想什么,但想想,世家婢子娇气,跟着她,确实不合适,便道:“你还是要有婢子,”停顿一下,“可帮你掩藏身份。”
程平郑重了神色:“是。”
四日后,程平带着侍卫和新买的婢子,怀里揣着告身敕牒和陆允明写给雁门防御使的信,荷包里折着平安符,一路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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