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云昭两国, 以淮水为界。
此处淮水两岸绝壁绵延数里,其雄浑诡谲方圆数十里不见人烟。淮水岸绝壁之上, 云昭和大宁军队隔水相望。
大宁新君李三登基之后,军队一改往日颓丧气息, 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配合着奇巧暗藏玄机的阵法, 河道平缓处两军相接, 两军均有胜负。
此时天还未亮正是最黑的时候, 天上繁星点点, 卫永宁站在绝壁之上,听着底下的汹涌江水声默然不语。此处悬崖高数十丈, 四周空旷风也格外的大,吹得他衣襟猎猎作响。卫永宁立于悬崖之上,在劲风中身子稳如磐石。
“将军。”身后齐申声音传来。
卫永宁仍看着汹涌的江水和险峻的山势,问道:“徐思易那边如何?”
淮水沿侧战线颇长,分下三军各自为战, 徐思易率领中军,此时正在二十里外与大宁军队作战。
齐申脸色有些难看, 汇报道:“徐将军那处地势和缓,江水也不急,可以行船。”
卫永宁身子一顿,转过身来看他:“大宁乘船来攻?”
齐申点了点头道:“是,大宁军队趁夜行船至军队处, 江水之上起了雾, 哨兵发现时大宁军队已行至江水中央, 弓箭、投石机均装载在船,我军来不及撤退,伤亡惨重。”
卫永宁皱了眉头,中路那段河道不算宽,却也将两军隔开难以展开攻击。
此时大宁军队趁夜起雾之时进攻,正是算好了这一点。
云昭境内江河极少,水性好的人不多,军队中士兵也是如此,所以向来都是陆战不敢行于水面。大宁却水土丰饶河网密布,其士兵水性普遍不错。从江水之上攻来,云昭军内火箭后备不足难以抵御,只能后撤转为被动之势。
先前哨兵并未发现中路附近有船只停泊,说明那船必定是近日才备好今日连夜乘风而来,待夜深起雾之时刚好行至两军对峙处。这其中必定不能有丝毫偏差,须得算好时间,又需算的今夜是起南风兼有雾,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一环扣一环,大宁如何知道今夜起风起雾,提前安排船只的呢?
齐申也是疑惑得很,咒骂道:“真是见鬼了,怎么每次那大宁都像是算好了一样,前几次进攻就感觉什么都被人家掌控了,这一次又是这样!”
卫永宁听着他的抱怨,沉吟了一下道:“恐怕大宁军中有高人相助。”
齐申闻言撇了撇嘴,嘟囔道:“什么高人啊,要是大宁有高人怎么以前面对我云昭大军就节节败退呢?”
他反正是不信大宁新君李睿有那么大能耐,一登基这大宁军队便一改以往酒囊饭袋的德性,一个个骁勇善战起来。说到底其军队实力能有多强?不过是靠着诡谲的战术罢了,而这一套,又是云昭军队最烦的。
“打仗便打仗,弄那么多花花肠子做什么?”齐申抓了抓头发,一脸烦躁的样子。
卫永宁瞥他一眼,说道:“能赢,就是最后的目的。”
心中却渐渐怀疑起来,本来看大宁军队战术变化他与殷华霖便私下讨论过有所猜测,今夜这一遭更是如此。他想起那南理之中的隐世门派,奇绝之术众多,星象阵法颇多涉及。
今夜这战更是映衬了猜想。
齐申哑口无言,许久叹了口气:“徐将军那边状况不好,下路军队也同样不容乐观与大宁军队僵持着,也就只有将军您带领的此路是形势最好的了。”
卫永宁倒不如何担忧,说道:“此次大宁不过趁我军不备,下一次再在水面之上进攻,我军有所防备便不会让其讨得好处了。”
“希望吧……”齐申唉声叹气。
“不必沮丧。”卫永宁回望过来,“我已在大宁军中安排了人,想必大宁之后的举动便能掌握在手了。”
齐申闻言有些兴奋,想问又知道这等事情不是自己应该问的,想到将军从不轻言大话,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他安排的人定是在大宁地位不低的,当下心中大定。
顿了顿,卫永宁念及徐思易此时恐怕已焦头烂额,又吩咐道:“备马,去徐思易那里一趟。”
“徐将军可早盼着您过去主持大局了!”齐申丢下一句,赶忙下去备马了。
卫永宁兀自沉思着,两军不可能一直这样在淮水两岸僵持下去,他知晓定有正面交锋短兵相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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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几乎每年冬季都在边境处抢掠大宁百姓,此几乎已经为传统,大宁兵弱,年年象征性抵抗一下便提出议和以粮食财物求得和平。大宁百姓颇有微词,但朝堂腐朽,将士无能,又如何能指望这种情况改变。
如今新君登基,一反常态,面对云昭强硬起来,前线更连连有胜讯传来,百姓呼声高涨,称赞新君有当年太、祖风采。
百姓却不知晓,李睿态度强硬,一则是因为刚登基以前方战事来提升威望巩固权势,改大宁痼疾以震声威,二则却是因为一个被先帝当做牺牲品送去敌国的女子。
“下路这一段崖壁水道水浅道窄,易守难攻,且这处地势和缓水流一改湍急之势,便于驻守,那云昭军不擅水性,在此处以船只相连排开阵势守护我军,是再好不过的!”皇宫内,大宁将军尹和正与李睿汇报前方战事,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是李睿登基之后提拔上来的武将,能力虽然中庸,但为人品性在原大宁武将之中算是上等。
“你懂什么!”许卓不耐烦打断他:“你这法子就只知晓驻守被动挨打,将船只相连不擅机动,且不说这处水道极易搁浅,你这船只相连之法更是愚蠢的很!”
尹和憋红了脸:“你个毛头小子从未上过战场,在这里纸上谈兵!”
许卓乐了,嘲讽道:“是谁上战场屡战屡败,我这个纸上谈兵的人给的战术才让你们转败为胜?”
尹和没法反驳,一张脸又青又紫。
李睿和公子瑾在一旁听到两人惯常的争吵,眼中都有些无奈。
“好了。”李睿适时出声,尹和收了口,狠狠瞪了眼许卓,许卓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大宁讲究君子之道,尹和虽为武将却也做不来这粗鲁的举动,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睿心中感慨南理果真能人异士众多,前几日夜半突袭之法便是由许卓和公子瑾二人推演出来那夜起风起雾,而后想出的法子,这番果真狠狠压了云昭的气焰。
“此前诸多试探不过小打小闹,大宁云昭之间终有一场正面交戈,二位如何看待?”李睿沉声问道,眸子落在许卓和公子瑾身上。
公子瑾沉吟一番,于纸上写道:初三,涨大潮。
他这一句话让尹和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李睿和许卓却瞬间有所明悟。
许卓眼睛亮了亮,他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不起眼的狭窄水道之上,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公子瑾,见师兄微笑点头立即有了自信,说道:“涨潮之际,此处水浅之地便能通船!”
那处位于淮水支流之上,从地图上可见淮水在此往云昭方向内拐弯,大宁若能从此处渡江,便能绕到云昭后方。与此同时一半军队在江滩之上建立防线,前后夹击,云昭军势必大败。
李睿也明白过来,暗暗点头。这地方在偌大的地图上不过是不起眼的一角,却被这二人一眼相中。
尹和见三人的样子,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们是明白了什么。
许卓笑道:“说你还是笨嘛这都不明白,这处若放在平日无人会注意到,河道狭窄又浅根本不能通船,云昭自然想不到我军会从此处过来。且两侧崖壁高耸遮挡视线,云昭军若不是事先有备,根本不会发觉!”
他笑嘻嘻地,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划:“每个月初三涨大潮,这处就能通行了。”
尹和明白过来,惊喜道:“这岂不是能将云昭军一举歼灭?”
公子瑾摇了摇头,看向李睿。
李睿沉声说道:“我军是以战术取巧,云昭大军却没那么容易打败。且其兵分三路,想要一举获胜暂无可能。这战术虽巧妙,但宜用于致命一击上,此前仍需将云昭军队分而化之才能取胜。”
尹和还想再问,李睿已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朕和他们还有些事要谈。”
“是。”尹和顿了顿,行礼后躬身退下。
待人走了,李睿才说道:“当年云昭尚家以谋反罪名几乎被诛杀殆尽,却仍有残余势力苟延残喘,朕已派人与之联系,待合适时机出动。”
公子瑾在纸上写道:在淮水一战前,将九瑜带回。
李睿看着这行字知晓公子瑾在担忧什么,他是怕云昭军大败,九瑜在宫中受到拖累安危难保。
自己又何尝不担心呢?
李睿道:“我会借尚家来牵制殷华霖,让其送阿瑜回来。”
最迟这两个月,一切都能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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