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凤来仪

    
    乾慈宫里，斐瑶毕恭毕敬地在下面行了一个礼，然后让婢女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呈了上去：“皇祖母，近日宫里的梅花开的可好，这是斐瑶为您画的几幅冬梅。”
    太后身边的宫女上前将斐瑶的画作一一展开，太后淡淡地扫了一眼，确实不错。她的这个孙女本事的确不小，斐瑶比着她的那些个姊妹们她也算是聪慧灵巧的一个。只是太后除了对鲁骁笑眯眯的，剩下的孙子孙女皆是一视同仁，在他们面前一个皇太后该有的威仪半分不少，因此看完斐瑶的画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太后知道往日里这些个孙子孙女都怕她，除了请安都不会踏入乾慈宫半步。今日斐瑶小丫头不但来还带着东西，必定不会是想自己了才过来的，因此道：“哀家的宫殿里也忒冷清了些，今日你便留下来陪哀家说说话罢。”
    斐瑶一听心中一喜，太后将自己留下，那自己就有机会开口提那件事了！太后身旁的花嬷嬷会意，便遣人看座。斐瑶入座之后恭谨地道：“皇祖母近日为了四国大宴的事情操心，斐瑶送来了安神滋补的百合莲子露，皇祖母要不要尝一尝？”
    往年的宫宴都是柳贵妃张罗着的，皇后并不怎么管这些事情。可是今年的四国大宴就不同了，来的是四国之人，所以这个担子就交给了皇后，另外由经历过半辈子风雨的皇太后来指点着。也许只有她老人家的威仪才能镇住四国的场子，也因此这些日子太后为了四国大宴的事情可是没少忙碌。
    如今太后听完斐瑶的话眼底浮起了一丝疑惑，但是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她在三餐之外从不进食，这个规矩皇宫里是没有人不知晓的。平日里斐瑶也是个聪明的孩子，现在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若斐瑶现在呈上来的是百合莲子羹，太后定是要不满的。只是这百合莲子露又是什么东西，她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没有尝试过，斐瑶这小丫头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斐瑶身边的侍女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只见托盘上面是一个素胚的小瓷瓶，并无什么金彩花样，瓶身是荷叶青色的底和墨色在水中晕开的浅浅痕迹，很是新颖。虽是隔着瓶子，却能闻到淡淡的莲子的清新味道，太后对这个小瓶子里面的东西有了一丝兴趣。
    瓶子的一边是一个官窑的青花瓷茶盅，颜色比小瓷瓶深了一些。只见斐瑶揭开茶盅的盖子，茶盅里面已经盛上了清水一样的东西，她将瓷瓶打开，轻轻在茶盅里滴上了几滴，接着轻轻搅拌了一会儿，又盖上了茶盅。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斐瑶将茶盅端上呈给太后，笑道：“皇祖母揭开盖子尝一尝，看看这百合莲子露可还合您的口味？”
    往常太后进食的东西，必须要先有人试吃她才会动。但不知为何，今日看到斐瑶呈上来的这盏露，太后竟然将试吃的太监遣退了。揭开盖子，果然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这味道并不浓郁，反而因为它淡淡的让人不禁想贪婪地多闻上一闻。细细看去，跟往日里的茶水并没有什么差别。
    太后送到嘴边轻轻地试了一口，眼底的疑惑此时已经变成了笑意。做出这道百合莲子露的人似乎很得她心，她不喜欢粘稠的羹汤和粥，但年老却不宜多饮茶，这道清新可口的百合莲子露既融合了百合与莲子的精华，又没有那么稠腻，简直是太后多年来一直求而不得的口味。
    又啜了一小口，太后放下茶盏，此时的斐瑶虽然是笑着，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只见太后笑着问道：“瑶丫头在哪里得了这个？”
    斐瑶一听太后连称呼都变了，赶紧道：“这是斐瑶的一个闺中密友送的，斐瑶想着皇祖母也许会喜欢，便自作主张地拿了过来。”
    “哦？这样说是哪家的小姐了？”太后知道斐瑶虽待人可亲，但却并不是个容易与人深交的孩子，若是成了瑶丫头的闺中密友，那此人也必定不俗。只是小小年纪还在深闺便能做出这种好东西，实在让人好奇是个什么样子的小姑娘。
    “回皇祖母，是曲丞相家的三小姐曲曦漓。”斐瑶恭敬地答道。
    太后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手上一顿，曲曦漓？就是骁儿那晚为了她急着离开的女子？连斐瑶丫头提起她脸上都会不自主地露出笑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斐瑶不知太后心中所想，今天她可就是为了曦儿才来这乾慈宫的，继续趁热打铁道：“皇祖母，曲曦漓的姐姐便是咱们洛城第一淑女曲妃漓，只是现在有了身孕，想必是不能来咱们四国大宴上大展风采了。不过她二姐曲若漓的画当时受了父皇的褒奖呢，不知这次宴请名单里可有她？”
    难得斐瑶也会如此转弯抹角地将这么多话，太后虽然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但是也知道这小丫头的那一点小心思，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让那曲曦漓也能得到邀请？不然介绍曲若漓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曲丞相的女儿，反倒是说一个无名女子的姐姐？
    不过就算今天斐瑶不来，太后也会请曲曦漓进宫的，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迷住了自己那千年寒冰似的皇长孙。但是太后却没有表露出分毫，而是向身边的花嬷嬷道：“去将拟好的名单拿过来让公主瞧瞧，哀家老了，对这些年轻人也记不大清楚，她们一处玩耍想必更了解一些。”
    太后此举让斐瑶受宠若惊，结果花嬷嬷手中的名单，斐瑶飞快地扫了一遍。这谁受了邀请，谁没有她已经了然于胸，只是看到曲丞相家只有二小姐的时候斐瑶眉头微微一皱。太后捕捉到了斐瑶神态的变化，道：“斐瑶瞧瞧这是皇后定的人选，你帮哀家看看还有什么删减添加的。”
    斐瑶一听心中大喜，随即拿起毛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交给花嬷嬷道：“斐瑶觉得这几个小姐也是不错的，麻烦太后过目了。”
    太后扫了一眼，看到了曲曦漓的名字赫然在列，心中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行了，就按公主的添上得了。今日哀家也乏了，你先回去吧。”
    斐瑶又施了一礼，才从乾慈宫退了出去。今日总算是给曦儿要到请帖了，到时候就可以让她进宫来一起热闹了，毕竟这可是十几年不遇的好机会啊。
    回到斐然宫，斐瑶看着自己剩的那一瓶百合莲子露露出了微笑。曦儿总是能带给自己惊喜，这个小瓶子的模样还真是好看的紧。若是太过华丽的瓷瓶，想必太后也不会喜欢的吧？
    这东西是曲曦漓前些日子送给她的，还要从二人上上次见面说起。斐瑶十分喜欢莲子，因此宫里荷花开的时候亲自采撷了许多，说是要留着冬日里泡茶喝。结果那次她请曲曦漓进宫之后献宝似的端上了莲子茶，可结果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斐瑶一气之下便让人将自己屯放的莲子全部丢掉，当曲曦漓看到斐瑶又心疼又不满的表情时笑道：“你既然不要了，便转送给我如何？好容易才留了这么多到现在，丢了岂不可惜？”
    斐瑶听完曲曦漓的话诧异地看着她，自己固然不舍得丢弃，毕竟是她一个个采回来的，现在派不上用场也着实可恼，但是曦儿要这些干什么？总之泡茶是不能喝的了。曲曦漓只是冲斐瑶神秘地笑了笑，并未交代自己的用途。
    二人分别之后过了些日子，曲曦漓拿着一个小瓷瓶便进了宫，变戏法儿似地给斐瑶沏出了一小盅茶水。斐瑶喝了一口之后不禁睁大了眼睛，连连多了了好几口。曲曦漓在一旁笑道：“啧啧，可惜了我的百合莲子露，偏生被一个不懂的人牛饮了。”
    斐瑶听见曲曦漓打趣自己也不恼，问道：“百合莲子露是什么？”
    “前儿些日子不是从你这里拿了莲子回去么，自己随手做出来的，今日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呢。”曲曦漓解释道。
    斐瑶听到这竟然是自己要丢掉的那些莲子做出来的，十分好奇曲曦漓是怎么做到的，缠着她让她教自己。
    曲曦漓哭笑不得地道：“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谷雨过后每逢初三、初五、十五在卯时将最嫩的荷叶上的露水存下来，这样一直收到小满。再将你的莲子用这些露水浸泡三天三夜，放在……”
    还没等曲曦漓说完，斐瑶就摇了摇头道：“你真有功夫去收那些玩意儿？听你这么说，我已经不想知道该怎么做了。”
    曲曦漓笑道：“你呀，知道怎么吃就好了。宫里不是有收集的花的露水么，你将百合的露水和百合在一起煮沸，变凉之后加入这瓶子里的几滴便可。”
    “我就说这么小的瓶子能吃上几回，原来只要几滴就够了。”斐瑶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曲曦漓在斐瑶腰上捏了一把笑道：“我统共得了三瓶，大姐有身孕喝不得这个，我便给了二姐一瓶，你这边拿来了两瓶，你倒是贪得无厌起来了。”
    “你怎么不给自己留上一瓶？”
    “你不知道厨子做完饭自己就吃不下了么？”听曲曦漓这么解释，斐瑶只觉得好笑。两人又闹了一回方罢。
    斐瑶知道太后太后的饮食习惯，觉得这个给她老人家绝对没错，只是她没想到太后其实比她想象中还要喜欢这个百合莲子露。总之自己给曦儿讨来了进宫的请帖，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这边斐瑶刚走，又有人来到了乾慈宫。太后听闻安公公的通报之后凤眼轻轻一眯，今日自己养的雀儿叫个不停，可是预示着今日乾慈宫热闹的紧？
    随即一个玄色的身影来到殿内，鲁骁今日就是来乾慈宫躲清闲来了。他觉得有太子陪着燕帝一起见楚国的使者就够了，他去不去倒无所谓。燕帝知道这个场合鲁骁在是极好的，奈何这个儿子不给面子，他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和太子还有六皇子鲁赫一起见了楚国的使者。
    鲁骁朝着太后行了个礼：“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看着下面的鲁骁，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好小子，现在想起来祖母了么？虽然心中开心鲁骁来看自己，但是太后知道鲁骁绝对还有别的事情。
    “皇祖母近日为了四国大宴的事情操心了，孙子来看看您。”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他们兄妹来了之后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太后听完鲁骁的话发现斐瑶他们的说辞都如出一辙，都巴巴地赶着这个时候来送孝心了？
    隐隐地太后也有些猜到鲁骁是来干什么的了，也不拖沓，当即让花嬷嬷又将之前的那份名册拿了出来道：“骁儿啊，这是到时候宴会宴请的年轻人的名单，哀家老了，对这些年轻人也记不大清楚，你帮我参谋参谋。”
    花嬷嬷听出来太后对大皇子说的话和刚刚对斐瑶公主说的话也是几乎不差，心中有些想笑，太后这是玩心大起了呢，却还是已然恭敬地将花名册递给了鲁骁。
    名册的前面是男子，后面是女子。太后盯着鲁骁的一举一动，只见他装模作样地看了前面男子的名单，然后就要翻过去了！可是太后等了半天鲁骁却是合上了名册道：“皇祖母选的人物都是好的。”
    太后不禁想，自己难道猜错了？骁儿不是为了那个丫头来的？她还是故意让花嬷嬷拿了那份没有添上曲曦漓名字的名册呢，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子的反应，他怎么不往圈里跳了？
    “骁儿也看看那些女宾，这次没有哀家这里发出去的请帖，一概是不许进宫的。之前哀家欠你的赏花宴没有办，这次在四国宴上给你挑如何？我心中的人选大体就是这些女子了。”太后一边怂恿鲁骁往下看，一遍威胁他这次只要她不点头，谁都不能悄悄带进宫来。
    “一切但凭皇祖母做主。”鲁骁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女宾都有谁，但这一行为让皇太后吃了瘪。她老人家不知道鲁骁来的路上就碰上了斐瑶，也知道斐瑶那丫头来这里做了什么，正好省事了。
    鲁骁来乾慈宫，除了让曲曦漓能够参加四国大宴之外，便是找了个不去接见使者的借口。他在太后这里，自然不会有人说些什么，只是太后却不知道这次鲁骁是拿自己当挡箭牌了。
    看着皇祖母已经知道了曲曦漓的存在，鲁骁心中暗暗思索。太后对自己是极好的，他也会想办法让太后喜欢上曲曦漓的。不管如何自己是不会让她再受伤害了，就让兵来他挡，水来他掩好了。
    过了一会儿，鲁骁辞了太后回去了。太后玩味地盯着新名册上曲曦漓的名字笑了笑，曲曦漓，再过几日就知道你是哪路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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