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凤来仪

    
    斐瑶换好衣物一脸心事地走在路上，她提前跑了出来，因此一个丫鬟也没有带着，也正因如此她才好面露忧色，黑夜永远是最好的面具。白日里她被楚淇邀请过去下棋，斐瑶都做好了道歉的准备，毕竟昨天她竟然冲着楚淇大喊“我讨厌你”。
    斐瑶不知道楚淇这种貌似温和的人发起怒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就像二哥鲁延那样，越是这种“好脾气”的人越不好惹。今日她以为楚淇会拿她出气，结果楚淇仍然是仿佛一切未曾发生过一样，如往常那样待她，两人也只是下了许多局棋而已。
    楚淇留斐瑶一起用午膳，斐瑶心中抗拒却又不好拒绝，只能食不知味地同楚淇吃了那顿饭。她甚至觉得楚淇就是故意这样折磨她，他越是不说，她心里就越忐忑。她还是担心楚淇在父皇面前说完会让她连累母妃和外公他们。只是斐瑶没想到，她一个人提前跑出来，还是碰上了同样没有在温泉里面的楚淇。
    “斐瑶。”楚淇似乎老远就认出了斐瑶，出声询问她。斐瑶的脑海里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紧绷着一根弦，以至于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如今听到楚淇唤她的声音，斐瑶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身子僵了一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斐瑶突然想逃跑。
    身居宫中或站或坐或走都要注意仪态，这是斐瑶长这么大第一次奔跑，她似乎并不得要领，但是她心中的压抑一旦喷发就急需一个出口，因此她胡乱地朝前奔走，似乎只有这样不停地跑着才能让她不再无措。斐瑶很快就没有了力气，这样的公主生活的确让她的体力变得很差，她顾不得仪态，一下子坐在一汪池塘边的大石头上不停地喘着气。
    “为什么要躲着我？”没过多久，楚淇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在斐瑶身侧响起。其实楚淇面目清秀，嗓音却是难得地没有奶油小生那般稚嫩，反而很有磁性。只是平日里大家都只把他当成一个少年，并未觉得他的嗓音有什么特别。
    斐瑶没想到楚淇还是跟了过来，听到他这句话，斐瑶脑海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断掉了。她又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起来：“你为什么要跟上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再折磨我了！”
    斐瑶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才及笄不久的女子，她怕自己这次的失控会给家族蒙羞，这样的压力是她无法承受的。因此她才变得如此敏感，而且还失去了她引以为豪的自制力。
    “觉得委屈就哭出来吧。”依旧是那个清雅的声音，只是说话之时带上了一丝低沉的味道。斐瑶将脸颊埋在腿上，并不理睬楚淇，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说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我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偏偏只有我一个人得此殊荣。所有人都喜欢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楚淇就站在斐瑶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看着池塘中倒影的月亮，被风吹过碎成一汪一汪的模糊，他似是讲述一个故事，又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生下来就被贴上了无用的标签，因为他们不需要我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好或不好，都是好的，不会有人来指责我。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过太子哥哥，因为我父皇和母后不需要再有一个像我太子哥哥那样的孩子。那些人的违心和真心，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的，你知道这种滋味吧。”楚淇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玩味的无奈。
    斐瑶听着楚淇又开始自顾自地讲话，只是没想到他会告诉自己这些。她怎么不懂，那些明刀暗枪，十八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领她都领教过，她怎么会不懂呢。只是楚淇，原来也过的不快乐吗？
    “四岁那年一个十分要好皇弟喊我出去，最后他却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折了腿，他母妃哭着喊着让父皇做主。父皇那么多宠姬，哪里在乎这个女人的呼天抢地，最后拖出去打了一顿。那个皇弟却一副无辜的样子说他不怪我，最后父皇给了他好多封赏。”
    “当时宫殿里有好多人，那个皇弟就缠着伤口跪在地上谢恩，我就站在父皇身前，他拍着我的肩膀让我以后不要顽皮。那些人都赶紧附和说十一皇子年纪小，这些小打小闹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来问我是不是我做的不是吗？后来那个女人死了，父皇补偿给了那个瘸腿皇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捧高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又可以彰显他的英明大度。”
    “一个三岁的孩子就知道怎样利用别人上位，而我就是那个垫脚石，是不是很傻？”楚淇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所以我不敢努力了，我只能成为他们希望的那个样子，不学无术也好，纨绔子弟也罢。可不管怎样我的地位都无法撼动地威胁到了他们，又或者我是个合适的上位工具。被误会的多了，就不再愿意开口解释了，反正没有人会听的。”
    斐瑶只觉得楚淇后面的话她都没有听清，记忆全都停留在楚淇那句“可是，没有一个人来问我是不是我做的不是吗？”一个四岁的孩子当着整大殿的人被误解，连亲生父亲都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就直接盖棺定论，他的心里会怎么想？西楚宫中那么多人，听说就连行宫里也住的满满当当，就算楚淇躲着他们，可这些事情躲得过初一又岂能躲得过十五？
    斐瑶想到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没想到楚淇的生活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她再怎么辛苦也总好过楚淇身为男子却活在不被认可里。想到他那么直白地就能说出她的心思，其实是因为他们的经历相像才会如此深有共鸣吧？而她却当着他的面说出了讨厌他的话来，会不会很让楚淇失了面子？可是她如今连自己都顾不了了，怎么还有心情关怀别人的感受？
    “你知道吗，昨晚你说讨厌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欢喜的。”楚淇突然笑了出来，微风拂过水面，模糊的教人看不真切那些倒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冲着我喊讨厌我，我好希望那些人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喜欢我，而不是在背后诅咒我。”
    斐瑶终究还是不敢放任自己，她低头擦掉泪痕，站起身来冲楚淇行了个礼道：“今日之事是斐瑶冒犯了，回去自会向父皇请罪，还请十一殿下多多包涵。”她不敢想象自己人性的后果，因此只能尽可能地补偿了，不管楚淇今日所说究竟为何，她得罪了他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楚淇。”斐瑶听到上方的声音一愣，抬起头就看见楚淇已经站在她的身前。斐瑶刚想后退一步，却被楚淇拽住了手腕：“我叫楚淇。”楚淇琥珀般明澈的眼睛直直盯着斐瑶微红的双眸，似是要看到她心里面去。他的话语是那般认真，完全没有了之前玩笑般的语气。
    斐瑶第一次离一个男子这般近，看得到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就在自己眼前，她能看清楚他领口的雪白滚边，上面是少年蜕变成男人过程中越发成熟的喉结，她就是想将目光从他那里移开，没曾想最后却将楚淇打量了一遍。她能感受到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的炽热，微灼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楚淇看着那一张倔强的小脸，他能看得到她面具下的痛苦与忍耐，既然不愿再忍，为何还要强迫自己呢？他在西楚见过林林总总的公主，她们或有心机，或有手腕，但他却当真没有见过斐瑶这样的公主，他看得到她的好强与骄傲，也看得到她内心的挣扎。一个女子，当真要做到这一步吗？
    “鲁瑶，事到如今，你连哭都不会了吗？”楚淇唇中缓缓吐出一句话。这句话重重地击在了斐瑶的心口，反复在她耳边回响。鲁瑶，你当真不会哭了吗？鲁瑶，鲁瑶……
    斐瑶最后还是被楚淇挑拨了情绪，那些未能全部释放的压抑此刻全部决了堤，她也不再管周围有人无人，尽情地哭了起来。楚淇缓缓放开了斐瑶的手腕，只是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可谓算得上嚎啕大哭的模样。
    这种哭法放在斐瑶身上并不美观，可是倒影在楚淇眼中却汇成了一片星河璀璨。这才是真实的鲁瑶，他喜欢极了她现在的样子，一个隐忍却会大喊讨厌他的小公主。斐瑶人生中第一次大哭，仿佛要诉尽她所有的委屈，树上的鸟儿受惊扑棱棱地飞走了，徒剩池塘中微微荡漾地月光和陪在她身侧默默注视着她的楚淇。
    不知过了多久，斐瑶渐渐止住了哭声，刚想抬头就发现自己一脸泪痕连忙又低下头去。只是下一瞬眼前却多了一块冰蓝色的帕子，上面绣的芙蓉花栩栩如生。
    “还不接着？”楚淇轻声道。斐瑶自己的帕子早已浸湿了，如今她又有些不愿意接过一个外男的帕子，楚淇觉得好笑，轻轻附到斐瑶耳边：“你这般狼狈的模样都让我见过了，还别扭什么？”说完斐瑶手中一空，却多出了一抹冰蓝色来。
    楚淇一字一字呵出的气息不轻不重地缓缓打在斐瑶耳后，让她直打了个激灵，他，他，他怎么敢如此放肆！只是她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几步之外楚淇大摇大摆的背影。
    “我劝公主这幅模样还是先随我回院子，这不也是你父皇乐见的么？”楚淇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他知道斐瑶正在擦干眼泪，而且他知道斐瑶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做些什么。
    斐瑶看着手中那冰蓝色的帕子，绸缎的光面上映着淡淡的月华，让人不自禁想到帕子主人眼眸中的星光灿烂。斐瑶看着楚淇果然渐渐走远的背影，现在去楚淇的院子就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既然别人邀请了，她何乐而不为呢。
    楚淇听着斐瑶跟上来的脚步声，缓缓放慢了步子，这次来东燕，果然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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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花：我很喜欢淇瑶这一对cp的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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