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太太没注意到门外有人,直面温饮, 高跟鞋点在地板上, 发出一声清晰的“咚”。
她似乎有些无法置信。
“林饮, 你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她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气到口不择言, “你母亲让我们温家颜面扫地,你也想让温家荣誉不再。我们温家究竟欠了你们林家什么?你母亲手段肮脏心思歹毒,你也真是遗传了她!你们林家的女人难道就只会爬男人的床?这一次你选择的就是祁家那位四……”
“奶奶!”
温时突然厉声打断。
温老太太转身,这才注意到外面居然有人, 祁邀也在。
她刚才那番羞辱人的话全被他们听见了。
温时神情隐忍,双拳紧握,若非顾忌着还有外人在, 他早就要撵她走了。
“你怎么能……”他看了看屋内稍侧开脸的温饮,话语哽了哽,喉咙疼得难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温老太太冷下脸:“我说的都是事实,只有你才这么傻总拿这种女人当宝贝姐姐。”
她扬眉瞥向一言不发的祁邀, 顿了顿,道:“有些话说出来的确格外难听,毕竟忠言逆耳, 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祁邀垂眸, 左手不自觉捏了捏右手食指骨节。
温老太太走出门。
“祁家公子, 老人家的提醒就到这儿, 说得多了反而变成我的不是。”
她瞥了一眼温时,心里恼火得紧,冷哼着走开。
祁邀不紧不慢偏过身,风轻云淡的口吻。
“温老夫人。”
温老太太止住步伐。
“我有位朋友曾说过那么一句话,人类的眼睛就像耍戏法的骗子,它想让你看见什么你就只能看见什么。但事实上,有些人并不总是用眼睛看人或者看物,因此,他们时常见到常人的不能见。”
“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您,您的眼睛也许正在向您展示它高超精湛的戏法,以至于您不小心看错了我和温饮之间的关系。”
他们俩之间关系,分明就是他在处心积虑地追求她。
温老太太离开后,温饮走到门口,神色平静地对温时说:“你先回去,我有点话要和你老师说。”
温时只好按压下滔天的怒火,跑外面怒踹了几脚墙。
温饮错开祁邀的目光,侧身让他进来。
“想喝什么?热饮的话只有一些牛奶,”她翻了翻抽屉,“哦,还有几包茶包,不过都是些花茶,你……”
“给我一杯热水吧。”
祁邀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注视着她的背影,哪怕看不见她的脸,他也能猜到她此时的表情。
表面风平浪静,内里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
温饮端着杯子接了温水。
他们各自在沙发一侧坐下,面对面,中间隔着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两杯冷水。
温饮端起她之前用过的冷水杯,想喝口水润润嗓子,祁邀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喝这个,热的。”
温饮看他一眼,默默放下了杯子,倒是没接他的杯子。
本来就是倒给他喝的,她喝了的话算怎样?
“想说什么?”祁邀平平淡淡地问。
温饮目光偏移。
对面窗台放了一盆仙人掌,她已经很久没浇水了,窗台估计也落下一层灰,好像是时候大扫除了。
她漫无目的想了些乱七八糟的,再次开口的声音却足够冷静自持,甚至叫她自己都吃惊。
“刚才在门口,谢谢你替我说话。”
祁邀盯着她故意偏过去的侧脸。
温饮脸部轮廓格外好看,沾着七分大多女孩都有的柔软,剩下三分则隐匿在一个“韧”中。
柔韧。
像她这个人。
温饮偏回脸,不想再盯着浑身是刺的仙人掌看。
“温老太太的话……你应该听见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左手揉了揉右手手腕腕骨的位置。
“我……”
她梗住,从舌尖滚过好几圈的语言逐渐褪色,表层披上苍白的伪装,渐渐被吞回肚子里。
她圈住自己瘦弱的手腕,微微低下头,手腕骨凸出的部位嶙削,仿佛一折就断。
“我,”她用舌头抵了抵上颚,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姓温,但是并不属于温家的人,我爸妈从小就离了婚,温时被父亲带走,我就跟了母亲,所以,温老太太也算是我名义上的奶奶。”
“不过我和她之间有点私人恩怨,她不太喜欢我,当然,我也同样不喜欢她。”
“所以有时候,只要能膈应到温老太太,我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我刚才对她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是……”
只是把你当做你,而不是祁家的那位四公子。
温饮在这儿停了好大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她动了动嘴唇,试了几次,仍然无法告诉他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温老太太提醒祁邀的那番话,听起来比她这苍白的辩解更有力。
于是客厅陷入了胶着的沉凝。
温饮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看了会儿,倏地站起身,拿着两个杯子狼狈地往厨房走。
“抱歉,我去洗个杯子,你,你自便。”
说是去洗杯子,其实只是给彼此留了空间。
话已经摊开了,若是祁邀这时悄悄离开,双方都不会过于尴尬。
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哗啦啦地流,泛着不自然泡沫的自来水用力冲刷着玻璃杯,水冷得刺骨。
温饮拧了温水,继续洗杯子。
客厅一阵寂静,伴随水龙头流水的声响,??的声响渐渐撩开僵持许久的诡异气氛。
祁邀站在厨房门口,单手压住门框,食指指尖扣在框上,指甲泛白。
“温饮。”他轻声喊。
温饮没敢应声。
他若想现在就离开,她会当做不知道的。
祁邀敛起眸光,长眉稍稍向下压。
“我姓祁,在别人眼里就是祁家四少爷。”
她知道。
“我姓祁名邀,家里长辈给我取了个小字叫乐诉,音乐的乐,诉说的诉,寓意我能够言语坦白地度过一生。”
这个她也知道。
“我今年28,目前在S大担任化学教授一职,没谈过恋爱,父母健在,家庭关系其实很简单,上面有三位哥哥,各长辈也十分康健。”
他说这些做什么?
温饮洗杯子的手顿住。
自来水继续哗啦啦地流。
“我所有财产都存在银行,偶尔会炒炒股,收益翻过几次,在这儿附近有套房,你应该知道的。由于S市对车辆限号,所以我买了两辆一样的车。我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爱好看书,偶尔画个画,有点儿强迫症和小洁癖。”
温饮愈发迷茫了。
“上次温时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说,我喜欢就行。”
嗯,她记得,很久以前去X市找舒伽颜那次,她和温时坐他的车一块儿去的,温时口无遮拦顺口就问了。
祁邀停顿片刻,厨房门正对着一扇窗,有光温柔地洒进来,盖住温饮满是水渍的手,闪闪发亮。
他抬脚迈进门内,像是要走进她的内心。
“我刚想了一下,发现那次说的不对。”
他一步步向她靠近。
温饮忽然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水流冲刷玻璃杯的声响都开始远离耳畔。
“我喜欢,身高不太高,只能到我肩膀,留着长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总是往上翘,平时说话温声细语,一旦遇到惹她不高兴的人,她就会格外不留情地驳回去。她喜欢小孩子,虽然我并不喜欢。她还很容易害羞,偏偏脸红的时候总把头往一边偏,不敢让别人看见的……”
他停在她身后不足一步的地方。
温饮甚至能感受到他颇为熟悉的气息,那点点的男性气息不知何时突破素日的平和,逐渐展露出尖锐的锋芒。
却并不会刺伤她。
“她喜欢吃甜点,每次我拿小零食诱惑她,她总会轻易上钩……”
“才没有!”温饮忍不住小声打断。
祁邀听见了,并不介意,只是慢慢地笑起来,顺着她:“嗯,不会轻易上钩,她只是故意上钩而已。”
“我……”温饮哑口无言,心下懊恼。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她。
“她大概从小就很辛苦,她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却总是咬着牙,孑然一身地行走在荆棘大道上。”
温饮咬了咬嘴唇。
“有时候我想拉住她,给她一颗糖,告诉她,人生五味,酸辣苦咸,她尝得太多了,问问她要不要停下来吃颗糖。我有很多糖,当然,她不喜欢吃糖也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小东西,糯米糍,芝麻糕,芝士条,巧克力,小饼干,乳酪块儿,抹茶千层……”
祁邀不紧不慢细细数着他记得的一些小零食。
温饮一动不动。
“但是我今天只带了一块芝麻糕和一小袋凤梨酥。”
祁邀止住话音,温饮听见身后??的衣料摩擦声,他兴许把手伸进了口袋。
祁邀从她身侧伸出手,手背抵着水槽湿漉漉的边缘,白皙手心静静躺着一小块芝麻糕和一袋包装花里胡哨的凤梨酥。
他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捏住她垂在身侧的袖口衣料,脚尖轻轻触碰着她的脚后跟,低眸,从灌了半槽水的水面精准攫住她略微慌张的目光。
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温饮不敢再看他,按住水龙头,想拧上,祁邀手掌覆了上去,不由分说攥住她湿润的右手。
芝麻糕和凤梨酥掉进水里,跟着小漩涡缓缓打着转儿。
“温饮。”
他的声音从她柔软发顶悄悄飘下,不知落进了谁的耳里,恍惚的不知今夕何夕。
“我喜欢的女孩叫温饮,温酒一壶的温,举酒共饮的饮。”
温饮浑身僵住。
祁邀握紧她的手。
直直喷进水槽里的水流不可避免地溅起,砸到两人的手指、手背上。
有些冷,又有些热。
祁邀静默片刻,捏她袖子的左手轻轻往下拽了拽,像孩子的撒娇。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累不累?以后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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