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福晋独秀

    
    踏青之日, 正是各处百花迎春，草长莺飞, 穆青和湘两个准备去郊外放风筝, 纸鸢是早早就备下的，穆青是一只明艳的蝴蝶，和湘则是挑了只亮眼的蜜蜂, 又换上了舒适的骑马装, 打算上午去放风筝, 下午还能去西郊赛马, 若是回来得早，没准还能去街上逛逛。
    两人兴致满满的讨论接下来一天的安排，时不时说两句笑话，嘻嘻哈哈笑出声, 笑声悦耳。
    前院和后院隔着一道墙，胤?只能靠在墙角，听那头的笑语欢声。
    也不知道她们聊得这么, 竟这样开心。
    掰掰手指头，从那日额娘宣召见过穆青一次之外, 两人竟再也没有碰过面，就算他处心积虑进了董鄂家，离她只有一墙之隔，可正是这一墙之隔, 偏偏挡住了他的一切小心思。
    胤?愤愤锤墙, 直到再听不见墙后的笑声, 胤?才满怀遗憾的回到自己屋子，耷拉着眉头，下巴抵在桌面上，丧失了满身的意志力，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郁闷的气息。
    小全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刚刚探子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呈报给九阿哥。
    “经过奴才等多日的查探，发现菖蒲姑娘会定期拿东西去各大铺子售卖。菖蒲姑娘不愧是青格格手底下办差的，做事非常谨慎，好几次都差点连奴才都骗过去。”
    这话明面上是夸奖菖蒲，其实是在夸她的主子穆青，宫里盛产人精，小全子更是三句不离拍马屁，知道怎么说话能让胤?高兴，胤?一高兴，不就能免了他们办事不力的责罚嘛。
    见胤?明显提起了兴趣，脸色也不像方才那样难看，小全子接着说：“好在奴才时刻派人盯着，还去菖蒲姑娘落脚的几家铺子打听消息，一开始并没有打听出什么，谁知道前两日隆丰和的一个做杂活的小子露了口风，说是菖蒲姑娘经常会把自己的绣品拿出来售卖，化名‘四雅娘子’，眼下菖蒲姑娘的绣品已经是店里最热销的东西，顾客们一听说是四雅娘子的绣品，抢都抢不到呢。”
    小全子感叹道：“没想到菖蒲姑娘竟然会刺绣，还绣的这么好。”
    四雅娘子？
    兰、菊、水仙、菖蒲，被人们并称花草四雅。若是认定为菖蒲是四雅娘子好像也不无道理，可胤?怎么想都不对劲。
    菖蒲一个小丫头，成天在穆青身边伺候着，她哪里来的功夫去学习刺绣，又哪里有时间去绣这样多的绣品拿出去卖银子。而且她要拿东西去卖，必定要出府；卖东西得了银子，她往哪藏，丫头的月银就这么点，她突然一堆来历不明的银子怎么向人解释。
    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没人掩护她，她怎么逃得过董鄂家当家太太的眼。
    胤?眯了眯眼，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悬念，“你可带了她的绣品回来？”
    小全子迟疑了一下，道：“眼下她的绣品买都买不到，奴才……”
    “你个废物！”找不容易有点思绪，就差一样东西就能求证，全被这个办事不力的奴才毁了，胤?怒道：“查这么档子事还得一个月，真是废物，连菖蒲那丫头都比不过，饭桶！自己去领罚。”
    这回郁闷的变小全子了，他还以为查出这样的事，爷就算不赏，也不会责罚，谁知到底是没逃过。
    临走前，胤?还吩咐了一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尽快把绣品拿回来。”
    郊外山清水秀，和日丽之时，天空中万千纸鸢畅意翱翔，那色彩明艳的蝴蝶与蜜蜂双双高飞，竟成了这天空中最亮眼的存在。
    和湘骄傲道：“青儿，你瞧，这一块儿就数咱们的风筝放的最高。”
    穆青从小到大也没放过几次纸鸢，从没有这样松快愉悦的时候，收获到周围姑娘若有若无的艳羡的眼神，穆青笑着说：“都是和湘姐姐教的好，连我的风筝都能飞上天，真高啊。”
    和湘一边拉扯着风筝线，一边道：“我年年来这儿放，不如咱们明年再一块儿来这儿放风筝！”
    穆青笑着应下了，“好啊。”
    “说好了，明年一定要再来一次。”和湘的声音随风而来。
    承诺可贵，然而她们都知道，不久之后，穆青就该回京城了，明年会不会来，还不知道。
    “这不是董鄂家的姐妹花儿嘛。”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清亮悦耳，可说出来的话，却很不中听，只听她紧接着道：“怎么，今日没穿着那条梅花裙子出来招蜂引蝶吗？”
    穆青和湘双双回身，只见那位西林觉罗格格穿着一身青碧色的绣花长裙正站在她们身后。
    和湘将风筝线交给身边的丫鬟，对着西林觉罗格格气恼的质问道：“你怎么说话呢？”
    西林觉罗氏捂着嘴笑了，“你们一个蜂，一个蝶，可不就是招蜂引蝶。”她抬手摸了摸鬓发，举手投足见优雅。
    心里却暗骂董鄂家人是真的晦气。
    近日来她是处处都不顺，嫡亲的三哥被打伤，至今还躺在床上，表哥也挨了几拳，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两人被人抬回府里，西林觉罗氏才知道竟然是九阿哥下的手，他们从没有得罪过九阿哥，两位哥哥何苦要遭受这样的罪。
    恰好阿玛到江南找皇上述职，将此事一禀告，结果皇上只杖打了九阿哥三十板子了事。
    西林觉罗氏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阿玛是皇上身边的重臣，为何皇上连和太医都不肯赐下，否则三哥的病何至于到今天也不见好。
    今日踏青，西林觉罗锦华本不想来，三哥病重，府里乌烟瘴气，她哪里有心情踏青，不过听说董鄂家这两个也会来，她此行只为争一口气。
    因为在三哥病重后没两天，城中突然有风言风语，说她和几个未出阁的贵女散播谣言，意图毁了董鄂家格格的清誉。
    这条流言直指当日赵老封君府的事。
    祸不单行说的便是如此了。
    都只是闺阁姑娘，就这样嘴碎，敢散布那种谣言，摆明了是不想让那位董鄂格格有好日子过，多么狠毒的心计啊！
    自从额娘听说了这些流言蜚语，也不听她解释，一味的数落她，还总是对她说规矩，近两日打算去请个嬷嬷重新教导她，不仅如此，额娘就是不让她再去姑姑府里。
    其实说起来，西林觉罗锦华还算是好的，其余跟着她一块儿诋毁穆青的几个小姐妹是真的惨。
    其中有两个正在说亲，一听说这件事，对家立刻来退亲了。另有一个姑娘刚择定了婚期，谁知未婚夫家却将婚期一退再退，眼瞅着婚事也不成了。
    被退了婚的姑娘，哪里还有好人家要，名声全毁了，其他还有几个年纪小的，没定亲也没说亲，可就因这桩事情，连累了家里其他姐妹。
    西林觉罗氏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人使诈，而知道这些的人，毁了她们的名声又能从中获利的人，唯有董鄂穆青。
    她睨了穆青一眼，“今日踏青佳日，周围都有不少俊秀青年，你们可要好好睁开眼睛瞧瞧，若能顺势结成一门亲，西林觉罗府一定被厚礼恭贺。”
    如此不知忌讳的话，刺耳异常。
    “敢问西林觉罗格格可带了纸鸢过来？”不等她回话，穆青侧了侧身子，就瞧见她身后丫鬟手中那一只巨大的五彩纸鸢，穆青蹙着眉尖，“原来西林觉罗格格喜欢锦鸡，这倒是稀罕。”
    西林觉罗氏气的咬牙切齿道：“你有没有眼睛，这是凤凰！”
    穆青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原来这竟是凤凰，恕我眼拙。”
    “你！”
    “凤舞九天，倒真是好意头。”穆青冷笑一声，靠近她两步，只用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不过自古龙凤一体。格格这尾凤，在等哪条真龙呢？”
    西林觉罗氏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过去。凤凰是百鸟之王，每年踏青放风筝，县衙都会挑选出一位风筝最美的人，送上特制的凤凰纸鸢，讨个彩头而已。不过今年有些特殊，皇上正在江南，为避讳所以特地弃凤凰不用，改了喜鹊。
    以往年年的彩头都是被西林觉罗氏拿到，拿惯了仙鸾，怎么看得上凡鸟，今年的彩头不准备拿，她特地带上自己的凤凰纸鸢。本来也想让董鄂穆青见见世面，谁知会成为她反击的工具。
    西林觉罗氏扬起手，穆青目光一凛，抢先制住她的手，缓缓说：“西林觉罗格格，您的手大概是抽筋了，需要去看看大夫。”
    “你放手！”
    西林觉罗氏挣扎时，突然有个小丫鬟匆匆跑来，附耳与西林觉罗氏说了几句，结果她脸色狠狠一变，再次看向穆青与和湘的目光越发尖锐，像是一把浸过毒液的利刃，触目惊心。
    和湘显然是被吓着了，拉着穆青后退了两步，却始终记得自己是长姐，以身护在妹妹身前。
    穆青在感动和湘的举动时，注意到西林觉罗锦华的眼神吃了一惊，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小姑娘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就在她们以为西林觉罗锦华会做什么时，她竟然头一扭，拖着那如蝶翩飞般轻扬的长裙快速离去。
    穆青和湘面面相觑，不过她只是一个小插曲，不能扰了她们玩乐的兴致。
    傍晚时分，穆青与和湘相携回府，却远远瞧见府门前聚集着一堆人，直接把进府的路给堵住了，马车进不去，只能歇在街道上。
    穆青不明所以，赶忙叫了小厮去打听情况，没等小厮回来，只听那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喊叫声。
    “董鄂大夫，您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