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天寒,江南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过匆匆数月,吴裙却对这自小一起长大的地方却已有些陌生,为了避免麻烦,她替自己和段誉都易了容。两人衣着简单走在大街上也无人怀疑。
两天前段誉便给慕容复下了战帖,吴裙曾问他为何不再想想办法将军饷真相公之于众,那青年却只是脱下斗笠道:“皇帝想平藩,段氏便必须是偷走粮草的人。阿裙,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他已是明白了许多,可这清醒却是用血恨换来。吴裙眉间微动,不忍他如此伤感,便轻轻握住青年的手看向别处。
“你瞧那边好像有个捏糖人的,我许久未见过了,小公子一起去看看吧。”
她盈起笑意,眉眼极为动人,便是那再普通不过的面具也遮不住其中烂漫。段誉心中熨热,知她是不想叫自己难过,便也顺着她的意牵起女孩儿的手缓缓向摊前走去。
正巧那原本等候的人已经捏好了糖人离去,摊前空出一个位子来。
“这糖是自家熬的,可甜了。姑娘要什么样子都可以。”那手艺人抬头看了眼,便又拿起桌布收拾其他地方。
“什么都可以?”她又问了遍。
那手艺人笑道:“老朽摆这小摊三十年,还没有做不出来的东西。”
她表情灵动,端是可爱无比,段誉忍不住刮了刮她鼻尖,便见吴裙转眼冲他一笑道:“好,那伯伯,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女孩悄声在摊主耳边低语几句,便红了脸。催促着段誉扔下串铜钱来,拍着脸道:“我们去前面看看,回来后再找伯伯拿。”
她话音刚落,不待段誉说话便拉着他的手匆匆离去,像是被什么烧到了衣角。
“你、你笑什么?”吴裙走到一半便发觉那白衣青年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打趣儿地看着她。
“阿裙刚说了什么?”他声音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朗然温柔,吴裙耳尖红了红,欲盖弥彰:“才没有说什么呢。”
她少有这样鲜艳的颜色,两靥生霞,漾着水意的眸光明明柔软无比,却非要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像一只口是心非的猫儿。
段誉心中忽然升起这个念头,不由摇头失笑。这些日子距离决战的时间越近他心情反倒越放松,渐渐地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来。平日被仇恨遮蔽的面容也柔和了下来。
吴裙看在眼里,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像往常一样逗他开心。
“走走走,那边好像有人在斗蛐蛐。”
她往前走了两步,却被人握住手腕。
“阿裙,要牵着我。”那青年声音自然道。
吴裙脸又红了些,她此时倒有些庆幸自己还戴着/人/皮/面具。却不知在别人眼中那娇容早已令人心驰。
前面挤了太多了,两人走到跟前时便什么也看不到。吴裙有些丧气,手腕一翻便要做坏事,却忘了仍被人握着,动也不能动。段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在女孩皱着鼻子抱怨时忽然弯下腰。
“小公子。”
她刚唤了声,腰身便已被握起。吴裙实在轻地很,这些日子在塞北又更瘦了些,抱起来没有几斤肉。
女孩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举着坐在了一侧肩上。
青年手稳稳扶着她,像是怕她摔下来。
“可以看清吗?”段誉问。
吴裙看了眼围成圈的人潮,心中起了些捉弄的心思:“再高些。”她话音刚落便又依言被人举得更高了。
那蛐蛐还尚有活力,叫个不停。
旁边妇人看了两人一眼,笑着同丈夫道:“一看便是新婚夫妻,这般胶着。”
“我们当年不也是这样。”他们说着,便见段誉面上生了热气,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新来的蛐蛐没斗几下便落败,日头落下时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去。吴裙拍了拍青年肩膀,示意放她下来。
段誉依言松手,便见一吻轻轻落在了唇角。
“奖励你的。”她粲然而笑,眨眼看着他。
殊不知这一幕已落在了楼上人的眼中,宫九看着底下相依的两人,眼中略有丝兴味,这是第二次遇见他们了。
真是缘分。
鬓发束冠的男人面上原本不近人情的冷酷微微压下,变成了一种难以猜透的似笑非笑地神情。
“去查查,那姑娘是谁。”
像他这样的人很少有兴趣知道别人姓名,如今却来了点兴致。
黑暗中有人慢慢隐去,宫九合上扇子,啧叹了声。他似乎??马上就要看一场好戏了呢。
吴裙似察觉到了不远处那人兴味目光,可却装作不知。她带着段誉逛遍了这镇上所有好玩的地方,直到夜里回客栈时才想起白日里定做的糖人。
两人走到摊前时那摊主还未离开,笑道:“已经做好了,姑娘要不要看一看?”
吴裙看了旁边人一眼,摇了摇头:“回去再看,多谢伯伯了。”
她笑着拿起装好的糖人,也不多解释。段誉目光柔和,无奈摇头笑了笑。
晚上一夜无梦,自遭逢劫难后段誉很少有这样睡得好的时候,他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大亮。吴裙已经在院中练武了。
透过窗纱可以看见寒光清越。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正准备推门,便看看桌上放了个东西。是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糖人,正是昨天做的。
“傻子,昨日你生辰,下次可别忘了。”
他看着桌上纸条,不由有些愕然,他确实忘了昨日是他生辰。青年捏着糖人目光渐渐转暖,想起昨日里她拼命逗他开心的样子,竟不知是何滋味。
‘她还记得他生日。’
‘是不是他虽比不过慕容复,但在她心中亦是重要之人?’他心中这样想着,却珍重无比地将那糖人包好放在了衣襟里。天色大亮,那院中人还在舞剑,段誉今日罕见没有练功,他推门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少女笑着回过头来,才唤了声:“阿裙。”
“怎么了?”她见他神色有些奇怪,不由问。
段誉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
“谢谢你。”
他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眸中逐渐坚定了下来,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吴裙从他身上竟看到了一年前的段誉。那个少年最初干净明朗的样子,也是她被吸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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