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庄园着实大, 好久都不见尽头,牧清走了一阵停下来休息, 他把捆妖绳从夏俊华身上取下,踌躇了一阵后改系在他的项圈上, 随后慢慢牵着走。
抱是不可能再抱了,刚才那一路就好似是抱了只水桶, 走得胆战心惊,得随时提防着夏俊华哭出声,他一哭,定是有眼泪,眼泪簌簌地流,胸前衣服濡湿了一片, 好不难受。
牧清背上还背着个短腿小人儿,小人儿虽被绳子捆得结实,但奈何小小的身体有大大的梦想,一边踢着牧清,一边还不忘用没有长出牙齿的牙床啃咬牧清的肩膀, 隔着布料啃得并不舒爽, 于是改咬他的颈部, 稀稀拉拉地吸出了几片红。
“走开。”牧清推他脑袋,“走开去,揍死你。”
“别闹了, 小端。”夏俊华这时的思路颇为清晰, 不似刚才那只言语混乱的狗妖, 牧清疑惑地看了他半晌,不解,想着等和刘玄通他们会合之后,再联合从他嘴中问出真相。
行至半路,牧清终于和刘玄通正面相撞,一共来了三,宴回、刘玄通和江晨晨,刘玄通跟见鬼了似地看着牧清,问他:“你背上的?”
“一只小妖怪。”
刘玄通哒哒跑到了他左边,凝了片刻后惊叹:“这么可爱的吗?”
柯基小端不满地用脚去踢面前这个怪叔叔,刘玄通越看却越是欢喜,主动给牧清卸了货,将小孩抱至怀中,拎起来左右看了片刻后,才稍稍有些遗憾:“好像有点缺陷,腿太短了,身体比例不协调。”
江晨晨附和:“是有一点,天生的吗。”
牧清解释:“他是柯基妖。”
柯基,以短腿著名于世,又有小电臀之称,讲的是它化形时,在身高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腿自然短于常人,与此同时,小屁.股.挺.翘,圆润有形,在这方面种族优势明显。
“怪不得啊。”刘玄通嘿嘿一笑,“充公了充公了,带回去当做咱们分所的镇所之宝,这种妖怪就跟熊猫似的,遇都遇不到。”
“你小心点,别被他咬了。”宴回走过去,伸手捉住柯基小端的两腮,微微用力朝中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牙齿,笑道,“还没发育,那你抱着吧。”
刘玄通当宝似地抱着玩摇摇,小端在他怀中又哭又闹,想来情绪难受状态低落,地上的夏俊华虽是一张被毛发覆盖的狗脸,但也能就着旁人的手电看出难受无助的表情,他求助似地去看牧清,吐人话:“小端怕生,也还没断奶,不要欺负他好不好?”
“卧槽,又是妖怪?”刘玄通往后跳,和夏俊华保持一定的距离,问,“怎么回事?”
“他就是你们打伤的那只藏獒,你们看他的项圈和铃铛,是同一只。”牧清开口。
宴回上前几步,问:“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回忆起来便又是件伤心事,夏俊华心情低落,俯低了身子趴在地上,前爪拨开额前蓬松的毛发,声音低沉,慢慢去回想过去。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他养着了,他说我有慧根能化形,后来确实如此,我早早就化了形,大概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像我这样的妖怪有很多,你后山看到的那些,都是王旗这几年从各个地方搜集来的妖怪,我们被他用秘术掌控,有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神智有时也混乱不清。”
“所以你杀人了?”江晨晨插嘴。
“我没有杀人,当时我是想去救人,刚把他支开后,就和你们撞个正着,然后就被打伤了。”夏俊华身上还有伤,伤未痊愈,身体状况便也不好,加之刚才又撞了树,说话断断续续,“我没有想害人。”
“他又是谁?”
夏俊华方才对答如流,但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有所保留,支吾着不愿意回答,牧清在旁边灵光一动,问:“是王旗?”
夏俊华神情大变,看来是了。
“一个人类吸食同类精气,这是为什么。”宴回获取到了关键信息,背手思考。
夏俊华在旁边神情踌躇,显然尚在犹豫当中,明显护着那个男人,牧清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几幕,蹲下身问他:“你跟王旗是情侣吗?”
“......不是。”
又犹豫了,显然是有些关系,牧清说:“你们都在厕所那样了,肯定是情侣。”
“不是情侣。”夏俊华吼他。
牧清就有些委屈了:“你吼我干什么,不是就不是,那既然你们不是情侣,他刚才又骂你畜生,你为什么还维护他。”
夏俊华大梦初醒,喃喃道:“对啊,我为什么还要再维护他,他都跟别人在一起了。”
“哎?”
牧清不知所措:“你别哭了,怎么又哭了,这事好好说,不是你干的,我们都不会为难你。”
“我全招了。”夏俊华终于有了力气变成人身,他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身旁的一棵树坐下,倚靠着它,慢慢去把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分所几人。
这事说来话长,得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讲起,具体多少年了夏俊华也不清楚,事实上他已经很大了,几十岁,一百岁,一百几十岁,都有可能,只是他跟着王旗久了,常年被限制出行,活动范围只有身侧的一小块天地,因此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些漫长岁月,虚度光阴。
他是王旗的固定床伴,两人关系确实匪浅,王旗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些,确实是人类,实打实的凡胎肉体,但靠着某些方法永驻青春,外表看去同二三十的男人无异。
“他靠吸食同类的精气滋养身体?”宴回终于明白,给众人解释,“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术,我曾经在书中看到过,但原以为是假的,一百多年,他到底沾染了多少天人命?”
夏俊华闭上眼睛:“很多,数不清,王旗每过五年会变换一次住所,我们刚搬来这里几个月。”
“吸□□气需要一定的契机,比如说,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段,在某个阴邪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成功是吗?”
夏俊华破罐子破摔,全给招了:“是,那个商城位置特殊,是王旗好不容易找到的合适地点,他从前几周开始行动,大概去了两天人命。”
“第三条,被我们救回来了。”江晨晨点头,夏俊华说的确实如此。
一切水落石出,商场中频频出现的谋杀案,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个人贪婪的长生梦,宴回嗤笑道:“这个疯子,就算妖怪也会死,更何况是肉体凡胎,长生简直是痴人说梦。”
听了他这席话,牧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宴回,心中忽然不是滋味。
他突然就想起了相隔甚远的陆玉锵,自己是妖,他是人,寿命本就不对等,这是既定事实,可牧清却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他从努力修行、化形、再到背着书包进城,唯一的精神支柱只有陆玉锵,他不能没有了他,他大概是会疯掉的。
“我们别让他逃了。”刘玄通赶紧把柯基阿端装入捉妖袋中,他用了些特殊的方式,将他同里边的其余妖怪隔绝开来,防止小妖受大妖欺负,之后再问牧清,“人往哪边去了。”
“那边。”牧清让夏俊华带着他们去找王旗,不过他们并不敢掉以轻心,从犯人口中听来的话,自然是只能相信一半,另一半呈保留意见,防止其浑水摸鱼弄虚作假。
庄园占地面积之大令人咋舌,其分为前后两块区域,一边是养狗场,一面则是庄园住所,住所装潢华丽精致,一层楼高四米,墙壁两边皆是繁冗雕饰,巨大水晶灯悬于中空,流光溢彩,单是这些简单的外表装饰,也能从中看出王旗所拥有的财富数不胜数。
他们一路往前,皆暗暗惊叹沿途装修,进的仿佛不是私人住所,而是某间艺术展示馆,可住所虽大,但却冷清至极,走了约摸着有十来分钟,也没见到一只妖怪。
夏俊华说:“这不可能,以前这里都是有保安的。”
“保安也是妖吗?”
“是的。”
分所几人皆面面相觑,不敢掉以轻心,之后夏俊华推开走廊当中装潢最为别致的一间房间,朝里张望。
众人也都探头望去,见当中大床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依稀可见身体上的暧昧痕迹,男子看起来状态虚弱,甚至在有人闯进房间时,都无法起身查看状况,只微微撇目,见到夏俊华时神情警惕。
“他人呢。”夏俊华冷冷问。
男子没说话,奋力将脑袋移至一边,夏俊华转身同牧清他们解释:“王旗的一个小情人,只是其中的一个。”他看起来有些着了魔,很久后才缓过来,喃喃道,“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其实我知道的,也想逃,逃不掉,总是被他抓回来,他还用药物控制我们,我有时候意识也不清醒,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没意思。”
说这话时他看起来无比无力,脸上的神情苍凉,牧清不知道同他说些什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他想,原来一个男人可以有好多个情人,那锵锵呢,他有情人吗?
牧清不知道,想着要回去问问他。
刘玄通过去收了躺在床上的小妖,一行人接着往地下室走,走至入口处,就见地上七倒八歪地躺着不少只狗妖,宴回一愣,上前查看后说道:“都晕过去了,没死。”
门虚掩着,他们推门进去,见地上当中躺着一架白骨,骨肉皆已腐烂,不堪入目。
可那白骨却还活着,约摸着是吊了一口气,奄奄一息,见到夏俊华时忽然激动,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又数次摔在地上,白骨碰撞地面,发出恶寒的摩擦声响,却仍坚持不懈地往夏俊华所在的地方爬动。
夏俊华定眼一看,眼泪忽然簌簌地流,边哭边道:“王旗,是你啊。”
他恨又恨不起来,爱又爱不起来,看着王旗这幅模样又觉得诛心无比,后来便苦苦哀求刘玄通拿捉妖袋收了他,消失的那一刻,牧清见白骨挣扎着快要起来,奋力冲向夏俊华所在的方向,但最后不敌身体的消亡,于片刻后猛摔在地上,骨架分离,彻底死去,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几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宴回走上前,去看地下室正中的一滩池水,那池水清澈无比,中间飘着一片荷叶,荷叶当中架着一块小台子,那台子当中空了一块,显然其实本来放着什么东西,但却不见了。
“是不是他用了什么法器,后来法器不见了,然后他自己就反噬了,变成这幅样子?”牧清试着猜测,问宴回,“你觉得有可能吗?”
“有可能。”宴回回答,“但是会是谁把他拿走了。”
“刚才的时候,王旗本来是带人在围堵我,后来他听到这边响了警报声,就着急跑来了,会不会是跟这个有关。”
宴回伸手去探那片荷叶,还未碰上,却听四周忽然警钟大作,经久不息。
“看来刚才有人拿了里面的东西。”
牧清思虑片刻后,给他说:“黎光不见了,我跟他一起过来的,后来跟他走丢了,你说会不会是他?”
“黎前辈吗,可能是真走丢了吧。”宴回没有在意,黎光作为总所的副局长,向来是行得端做得正,在他们捉妖业内好评不断,自然是不愿意将疑虑放在他的身上,“我们先把他找到,这件事情之后再做解决。”
几人出去后,果不其然,在一个转角很快找到了黎光,他看起来神情紧张,后来便跟大家解释,说是真迷路了,一直都是路痴,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也没有出什么太大的纰漏,他松了一口气后道:“幸好,我就担心牧清一个人有危险。”
牧清疑惑地看着他,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暂时把事情抛至脑后。
回家之后他先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陆玉锵便过来开视频查房,确定牧清已经安全到家后,才看起来高兴了些,两人一直聊着家长里短的话题,后来牧清馋劲上来了,转身去拿向暖这几天给他买的薯片,拆了一包后坐回到镜头前,正欲说话时,却见陆玉锵神色恐怖。
真心可怖,至少牧清跟他认识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陆玉锵露出如此神情,他疑惑道:“怎么了锵锵?”
“你的脖子。”陆玉锵抬下巴,把手机往床上一扫,按住摄像头,牧清面前的屏幕瞬间一暗,随后他听到陆玉锵裹杂了怒气的声音,“你解释,怎么回事。”
“什么脖子?”牧清找了旁边的镜子去看,却见脖颈处赫然出现不少吻痕——刚才柯基小端咬出来的玩意儿。
“好了你别解释了。”陆玉锵还没等他开口,便自己放弃,整得跟个怨妇一般,“我不想听,我困了睡觉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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