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卿可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她。因为要成亲的缘故,她已经从萧府搬了出来,去到萧恪置办的小院儿中居住,刘父刘母也马不停蹄地从泾阳出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能到达京城。
萧恪安排的宅院并不算大,但构造格局却十分雅致,还种了七八棵梅树,眼下恰好赶上腊梅飘香的时节,院内院外飘着一股清幽浅香,甭提有多醉人了。
两个面生的小丫鬟捧着木制托盘走到房中,看到坐在软榻上翻书的女子,轻声道:“小姐,绸缎庄将嫁衣送过来了,听说这件衣裙是七八名绣娘赶工,整整做了一个月才制好的,您快试试合不合身,若不行的话,再修改一番……”
还有三天便要成婚了,就算刘怡卿心里觉得有些别扭,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走到屏风后,将嫁衣摊开放在桌上,繁复精巧的牡丹图纹看起来尤为惊艳,就算她绣工不佳,也能瞧出来此物究竟耗费了多少心思。
丫鬟们站在旁边,帮着主子将嫁衣换上,女子的容貌虽不算艳丽,但五官却很是清秀,配上一身雪腻的好皮肉,黑发红裙,看着尤为耀目。
站在铜镜前照了照,刘怡卿眼底划过一丝满意,点头说:“大小倒是挺合适的,也无需再改。”
话落,她将衣裳褪了下来,动作非常小心,以免损毁了细致的布料。
转眼就到了夜里,刘怡卿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没绞干,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心觉奇怪,以为屋里多出了老鼠,还没等开口将丫鬟唤进来,便有凄厉的惨叫响起,简直能把人耳膜刺破。
“怎么回事?”她急慌慌问。
“回小姐的话,有宵小之辈闯进咱们院中,现下已经被侍卫拦住了,没甚大碍,您安心休息便是。”身穿绿衣的丫鬟推门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容,神情也称得上和善。
刘怡卿坐在圆凳上,虽没有多问,但心里却不住思索着。
她入京的时间并不算长,结下仇怨的人家更是不多,闭着眼睛数,都能猜到究竟是何人前来寻麻烦。徐岳成的面皮当真厚实的很,怕是用锥子也戳不穿,自己没想着找他算账,徐家人倒是自己送上门了,除了心虚之外,哪还能有旁的理由?
越想女人面色越冷,到了后来,简直似凝结了一层寒霜般。
刘怡卿手里拿着银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银耳汤,突然觉得曾经的自己痴傻极了,一个不防入到狼窝也就罢了,竟任由那帮畜生欺凌,还不知反抗,慢慢养大了他们的胃口,使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
险些丢了一条命后,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对待禽兽万不能心软,否则吃亏受罪的还是自己。
翌日一早,刘父刘母来到小院中,一看到爹娘,刘怡卿霎时间红了眼眶,扑倒双亲怀里,抽抽噎噎不住掉泪,那副模样委实可怜。
亏得二老对萧恪的人品有些了解,知道女儿呆在萧府不可能受委屈,这会儿掉泪,有极大可能是久别重逢所致。
“怡卿也是大姑娘了,万万不能使小性子,可记住了?”刘母进到卧房,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不断叮嘱,言辞极为恳切。
想起自己在萧府中奔忙的情景,刘怡卿不由撇了撇嘴。她整天不得空闲,一直陪在萧恪身边,不止要饱经苦药熏呛,还三不五时被那人占便宜,若非他们已经订了亲,她怕是早就讨回泾阳了,哪里还会留在京城?
还没等她开口反驳,守在门外的婆子匆匆走进来,急道:“小姐,门外有客来访。”
“客人?是谁?”
“是一对母女,好像姓徐。”
听到这话,刘怡卿没说什么,倒是刘母突然变了脸色,“她们来作甚?都已经和离了,刘徐两家就再也不是亲戚,还有两日你便要成婚,此刻登门拜访,这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您消消气,千万别为了这种货色动怒,万一伤了身子,女儿跟爹爹该如何是好?”刘怡卿一下下拍抚着刘母的脊背,而后又端了茶汤送上前,等她脸色好转几分,这才站起身,快步往正堂的方向走。
“无论如何,女儿都得前去瞧瞧,免得那起子无耻之徒在小院门前胡闹,让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以为是女儿做错了事,方才引人生怨。”
她前脚刚走到正堂,徐家母女后脚便迈过门槛,一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秀丽女子,徐夫人面庞扭曲了一瞬,她低下头,深深吸气,缓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强笑道:
“怡卿,咱们好歹也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就算曾经生出了不愉快,事情到底也过去了,不该在埋在心底、”
徐夫人话没说完,便被刘怡卿摆手打断,“您有什么想法,直说即可,不必做这么长的铺垫。”
当初她还没跟徐岳成和离时,对待徐母的态度无比恭敬,每日伺候婆婆用膳,若是生病了还得守在床边侍疾,累得头重脚轻,即便如此,头顶压着妇道二字,她都不能将半点怨言说出口,否则便是不守妇道,便是不孝。
想起那段如同炼狱的日子,女子细眉微微一皱,脸色也称不上好。
“今个儿一早,萧统领带了人擅闯徐府,将岳成抓走了,我儿子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这么对他?怡卿,你快去劝劝萧统领,其中怕是生出了误会,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管是不是误会,大人的决定我都插不上手,与其费尽力气来小院儿中折腾,还不如去萧府走一趟。”刘怡卿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缓缓开口。
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徐夫人,她死死咬牙,恨不得冲上前撕烂了女人的脸,但堂屋中还有不少五大三粗的婆子守着,若她胆敢有丝毫妄动,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刘怡卿,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狠心的妇人?就算岳成做错了事情,眼下他已经诚心悔过,你还斤斤计较,简直不堪为人!”
站在旁边的徐小姐也深觉如此,眼底透着浓浓恨意,仿佛刘怡卿犯下了十恶重罪一般。
“诚心悔过?若他真有半点悔意,都不至于派人强闯小院儿,我与徐家早就没了瓜葛,徐岳成遣人过来,除了陷害以外,再无其他可能。圣人都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们徐家自寻死路,又与我有何干系?”
转眼望着守在屋里的婆子,她连连摆手,“把这对母女轰出去,免得碍眼。”
听到主子的吩咐,那些奴才自然不敢生出半点违拗之意,分立左右拖着徐夫人、徐小姐的手臂,就跟扛着死物似的,将不断挣扎、扯着嗓子嚎叫的女人带了下去。
说起来,徐家在京城也有几分脸面,毕竟他们经商多年,又不似高门大户那样深入简出,认识这对母女的人并不在少数,此刻见到她们形容狼狈,跌倒在雪地上痛骂不止,驻足在小院儿门口看热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等心中怒气尽数消弭,徐夫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她以手掩面,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偏偏人群拥塞,将所有的出路都给堵住了,根本无法脱身。落得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处境,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母站在门板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容。
最开始她是真心实意想跟徐家结亲的,毕竟怡卿是她千娇百宠的女儿,就算商户不体面,也好过嫁到农家吃苦受罪,哪曾想这帮远房亲戚人品低劣,之所以看重刘家,为的不是结两姓之好,而是想贪墨他们的钱财。
不止如此,这一家子还百般折辱女儿,好险没让怡卿断送了性命,此等深仇大恨,刘母怎能忘怀?有时她都会在梦里惊醒,要是素娘没有及时将人救出来,他们夫妻怕是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剧烈的痛楚盘桓于心,刘母没主动报复已经算是良善了,此刻那对母女居然还想女儿求情,怕不是疯了!
转身回到正堂,她拉着刘怡卿的手,面色严肃地叮咛:“徐家的事情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你跟萧恪尚未成亲,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闹得生疏了。”
“您放心便是,女儿心里有数。”
刘怡卿温婉的笑了笑,曾经遭受过那样的折磨,她又不是以身伺虎、割肉喂鹰的圣人,怎会轻易原谅?
闻得此言,刘母终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如此便好。”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徐家母女才从小院门口离开,刚一进府,便听到徐父悲痛的哭声。
心里咯噔一声响,徐夫人飞快冲到院中,急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岳成有消息了?”
徐父声音沙哑,缓缓道:“岳成就在房里,正由大夫们诊治,他被烈马踩伤了下.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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