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燕年仅十五,是镇南王府的厨子,虽然在其中只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掌厨的李湖是她爹,技艺颇佳,做出来的药膳喷香扑鼻,闻着那股味儿,口水哗哗往外涌。
当年被生母赶出家门,阿燕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成了街边讨饭的乞儿,经过镇南王府时,嗅到了这股香味儿,寻思着要死也得找个舒服地儿,便窝在后门的那棵老榆树下,闭着眼一边哭一边流涎水。
李湖做完饭食,本想着出来摘点榆树钱甜甜嘴儿,看到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小姑娘,一时间心软如泥,将孩子带在身边,转眼就过了十年。
阿燕跟在李湖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做出来的药膳很是不错,色香味俱全,几乎挑不出丝毫瑕疵,就连李湖自己也连连赞叹,说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肯定会成为最出名的大厨。
此刻世子爷身边的顺福快步跑过来,大概有些着急,他累得呼哧带喘,一看到阿燕,就跟瞧见救星一般,双眼发亮,抓着这小子的胳膊道,“阿燕弟弟,你这菜做了这么久,怎的还没好?世子爷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是想让哥哥屁股开花不成?”
当初刚收养阿燕时,李湖就知道女儿皮相生的好,五六岁的奶娃娃,肌肤堪比上等的汝窑瓷盏,眉眼精致艳丽,若是长大了,指不定有多招人,自己手艺再好,也只是个小小厨子,怕是无法回护。
因此,这些年来阿燕一直是男装打扮,小脸儿用草药汁子抹的黢黑,一张脸却还是俊的,只是个子太矮了些,否则想嫁给他的丫鬟怕是能从镇南王府排到城门口去。
“这道天冬莲子烧鱼翅最讲究时辰,万一炖煮的时间不够,便会带着一股腥气,也失去了原本滋肾清热的作用。”阿燕擦了擦脑门上的热汗,慢吞吞道。
“好了好了,小祖宗,现在可做好了?”顺福急声问。
“刚刚收汁,你端着去找世子爷吧。”阿燕摆了摆手,往嘴里扔了一朵桂花,慢慢嚼着,花汁沁透唇齿间,带来一股极好闻的香味儿。
顺福拼命摇头,“世子爷可说了,让我把你一并带过去,主子刚从云南回来,也就你在他面前得脸,要是能好好巴结巴结,将来肯定会有大造化。”
“得了吧?我这辈子就是个厨子,能有什么大造化?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些。”阿燕撇了撇嘴,不过她到底是个软和性子,不愿让顺福为难,跟在他身后往琢玉轩走去。
镇南王世子名为朱泽,今年刚刚加冠,不像镇南王那般看着粗犷至极,反而生了一副俊美的好相貌,再加上常年于战场上拼杀,一身气势与普通公子哥全然不同,站到跟前便觉得心肝发颤。
阿燕对世子爷颇有几分惧怕,只因他刚回府时,自己一不小心将汤水洒到他身上,虽没有伤着这位勋贵,但鱼肉的香气冷了后便有些发腥,当时世子爷脸都绿了,亏得爹爹一直给她求情,这才没有受到惩处。
自那以后,世子爷隔三差五便要挑阿燕的毛病,有时还会指名道姓让她做菜,幸好一直跟在爹爹身边,阿燕也是有真本事的,临危不惧,做的菜品一次比一次好,这次世子爷点的天冬莲子烧鱼翅,便是她琢磨出来的新菜,口感颇佳,鱼翅入口即化,当真可以称为难得的上品。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功夫,终于到了琢玉轩前头,阿燕手里提着食盒,站在书房前,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
还没等那双小手扣上门板,里面便传来了一道颇具磁性的声音“进来。”
闻声,阿燕这才步入其中,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将饭菜放在书桌上,期间也不敢胡乱探看,免得自己坏了规矩,遭到主子的责罚倒是无妨,就是怕牵连了爹爹。
世子爷看着面前身量细瘦的小子,抬手轻叩桌面,道“帮本世子布菜。”
阿燕暗自叹息一声,却也不敢拒绝,只能乖乖依吩咐照做,这些丫鬟的活计往日她没有亲自经手过,但看得多了,照葫芦画瓢,倒也生不出什么差错。
世子爷嗅觉灵敏,即使屋中盈满饭菜香气,他依旧分辨出其中的不同,此刻扯唇嗤笑“就算你生的矮,到底也是个男人,为何做妇人姿态,往身上喷洒香粉?还是桃花味儿的。”
闻得此言,阿燕一张脸如同火烧一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打从她记事时起,身上就带着一股子浅浅的桃花香气,味道好闻极了,就算每日出没于厨房那等地界儿,香气依旧不会消散。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估摸着是遇上了哪位姐姐,一不小心沾染上的。”
“我看你小子也挺伶俐的,待会换身衣裳,跟本世子出门一趟,楚宁安那小子非要去烧香拜佛,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朱泽摇头道。
世子爷口中的楚宁安,阿燕虽没见过真人,却听说过不少事迹。此人容颜俊美,好似谪仙下凡一般,这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在战场上屡建奇功,还真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子的话。这种翩翩好儿郎走在路上,所有女子都会驻足观看,若有那胆子大的,便将身上的香囊手帕等物扔到楚宁安面前,希望能得到贵公子的青眼。
“拜佛?”阿燕低低嘀咕一声,没想到楚公子这种儒将竟会信佛。
“辅国侯府早些年出了变故,究竟是怎么回事,外人无从知晓,但自那以后,全家都信了佛,经常会去护国寺烧香。”
到底是在军营中历练过的,世子爷表面上看着俊美无俦,实际上吃饭的速度一点不慢,没过多久,两碗米饭已经见了底,瓷盘里就剩下丁点菜汤了。
阿燕按着主子的吩咐,换了一身略微体面的青袍,她看似矮小,却并不算清瘦,胸口这处一直用布条牢牢束着,否则露出端倪,她的身份恐怕就藏不住了。
收拾妥当后,阿燕跟着世子爷一同坐上马车,逼仄空间内只有主仆二人,顺福则苦着脸在外驾马。
“按说换了一套衣裳,那股桃香应该消失不见才对,为何会更加浓郁了?”
朱泽突然凑近,高挺的鼻尖几欲碰到阿燕的颈侧,将小姑娘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生怕自己漏了馅。
“奴、奴才也不知道。”她苦着脸哼哼。
“许是香粉沾在头上了。”男人替她想好了理由。
阿燕不住点头,“您说得对,奴才下回再也不敢乱跑了,免得冲撞了王府的姐姐,还带着一身香气,冲了世子爷娇贵的鼻子。”
朱泽抬手拍了拍阿燕的面颊,眯眼威胁,“长本事了,还敢跟主子顶嘴?”
“奴才不敢。”
粗糙掌心碰到了温热柔嫩的面颊,那种触感让朱泽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常年经受烟熏火燎的小厮,皮肉竟如此细腻,若不是偏黑了些,恐怕会比普通女子都强上百倍。
朱泽一摸竟有些上了瘾,现下从阿燕挺翘的鼻尖,摸到细致的粉颈,小姑娘不住瑟缩,苦着脸道“奴才没有断袖分桃的癖好,世子爷如此英伟,肯定不会为难奴才。”
男人脸色突变,一把将阿燕推了开,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军营中憋得太久了,对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都能提起兴致,还不如早些议亲,以免做出后悔不迭的糊涂事。
瞥见男子忽而冷肃的神情,阿燕终于松了口气,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无比规矩地坐在矮凳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在了上云山脚下。
护国寺位于山顶,想入山门必须下马步行,阿燕动作灵活地跃下马车,抻着脖子四处探看,眼底透着好奇。往日她被爹爹拘在王府里学本事,鲜少有机会上街闲逛,至于这护国寺,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
顺福留在山脚下看着马车,阿燕则跟在世子爷身后,一路攀爬台阶儿。由于经常颠锅的缘故,她的力气不小,爬上山脸不红气不喘的,一双杏眼异常晶亮,堪比漆黑夜空上的星子。
楚家人跟护国寺的主持私交不错,楚宁安身为世子爷,如今坐在后院的禅房外,手中拿着一卷经书,时不时有竹叶飘落,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男子肩头,果然超凡脱俗。
只看了他一眼,阿燕整颗心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怪不得别人都说楚宁安是京中最俊美的男子,难道她也跟那些姑娘们一样,动了春心不成?
阿燕歪着脑袋,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知道看到这位楚公子,便觉得非常亲切,好像曾经见过似的。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楚宁安抬起头来,目光先落在好友身上,然后才看到了他身边的小厮。
眉目灵秀,五官与阿琛几乎一模一样。
只听砰的一声响,楚宁安手里的经文掉落在地,阿燕蹬蹬冲上前,忙将东西捡了起来,掸了掸灰才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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