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柔顺乌丝乱作一团,搁置棉被外的手臂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几只蚂蚁正奋力攀爬过去,如同一个即将在古老残破屋中逝去的人儿,这一幕深深震撼了云三齐。
有想过她的情况很不好,居然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到处都是腐臭潮湿味道,木材家具黑霉斑驳,铜器锈迹满布,别说她,就是他被关在着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会崩溃。
沫儿狐疑地擦擦眼泪,没看错的话,小三子眼眶是红了吧?看来良心还没给狗啃完,知道可怜别人。
“嗯……疼……沫儿……我好疼……”
干裂唇瓣微微开合,头颅轻摇,右手搭到伤处,紧紧捂着钻心疼痛的地方。
“呀,娘娘您别动,这该死的蚂蚁,怎么都赶不走。”沫儿跑过去,骂骂咧咧的将那些蚂蚁吹开,一个一个捉走。
“我没说错吧?三哥,这女人活不了多久的。”一男子幸灾乐祸的笑着。
云三齐深吸口气,大步流星冲过去帮着沫儿一起驱赶毒蚁,小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别哭,它们不敢再咬你的。”用袖子把小脸上两行泪液擦干,他不喜欢她的眼泪,上次看了只觉得心烦,现在却是无端心疼,当然不是什么喜欢,他并不喜欢她,换个女人,这样救了他,又反遭他害,同样会难受。
程雪歌悠悠转醒,先是眯开一条缝隙,在看到是谁后,顿时双目圆瞪:“你又来干嘛?”
明显的怨恨和疏离让云三齐苦笑,站起身,俯视着女孩儿道:“从今以后谁若再敢怠慢程姑娘,我云三齐发誓,定穷极毕生之力要他血肉相偿,老四老五,你们两个立刻到内务府差人过来将红菱殿好好休整休整,不能用的统统替换掉!”
“啊?”老四老五一同石化,三哥没跟他们开玩笑吧?
“怎么?我的话你们不愿听?”云三齐不满的眯眼看去。
几人愣了愣,后干笑着摇头摆脑,乖乖退出办差去了。
沫儿继续擦擦脸上未干的水渍,瞅向自家主子,同样有着不解。
程雪歌也是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咳!”少年清清嗓子,转身边在屋子里打转边道:“帝君有令,将你贬为庶人,并一生幽禁红菱殿,无需断命,既然如此,我当然不敢将你怎样,且这还是帝后娘娘煞费苦心得来的恩赐,你若死了,我要如何向她交代?”
是吗?前面帝君也没褫夺她封号,他不还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吗?看来月月是跟他说了什么,是啊,一定是说了,那他现在岂不是知道她的心思?将视线收回,盯着床顶冷笑:“你倒是真听她话。”
“我……!”下意识想解释什么,但还是压制住了,再是庶人,也乃帝君昔日之妻,有些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娘娘她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是要涌泉相报。”
“我累了,你走吧,男女有别,这般共处一室不合规矩,我也不想将名声继续败坏。”她自己已经无所谓了,可会令程家更加蒙羞。
云三齐弯腰作揖:“告辞!”
等人走了好一会,沫儿才回过神来,到了床前小声问:“娘娘,他真会这么好心?”以后都不用再吃那些腐肉了么?而且还让替换摆设,不会是在做梦吧?
程雪歌摇摇头,自嘲道:“得知实情,愧疚罢了!”
“呵呵,那么说就是真的了,娘娘,您不用死了,呜呜呜,奴婢也不用跟着您死了,呜呜呜,我们都可以好好活着,我就说吧,娘娘们不会不管咱们的,帝后娘娘待您真是亲如姐妹,奴婢一定抽空给她叩头谢恩,呜呜呜呜……”
“不用死了,你为何还哭呢?”
“奴婢是喜极而泣。”沫儿撅嘴反驳,天大喜事,她才不会哭。
雪歌失笑:“是要好好谢谢她,去准备准备,明日恐怕都会过来呢。”终于又要见到她们了,时隔几日,竟恍如百年,从未这般思念过。
当夜,整座宫殿里,估计也就一个冷宫深处最为热闹,趁着天黑好掩人耳目,云三齐带着一些信得过的人将破败宫殿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遍,家具能更换的一律更换,还都是当初属于程雪歌的流星殿里的同款样式,棉被也是该送往紫宸宫的,床帐是该给穆涟依的,桌椅板凳是落玉娇早早吩咐要换的,云三齐觉得吧,几位娘娘应该不会介意。
姐妹情深嘛,落帝妃为了帮程雪歌说情,还给自家亲哥哥训斥了顿,那么这些就更不会在乎,大不了她们自己供奉减半就是了。
问他为什么非要拿那几位主儿的,而不是自己掏腰包?呵,谁在乎那几个银子,要的就是搭着几位主子呢,美名其曰,主子们乐意赏赐红菱殿的,这话出去后,谁敢说三道四传到前朝和老百姓耳朵里去?
“多撒点,免得又都爬出来。”
已经焕然一新的华贵大床前,老五边哈欠连连,边指使着人们往床底铺洒驱虫粉。
那边老四几人则蹲在房梁上修缮梁柱,为什么会转变成这样,大伙还没细问,总之三哥的吩咐是圣旨就对了,人家后盾那么硬,不是帝君就是帝后,这小子,绝对前途无量,大伙也能跟着沾光。
院里,沫儿笑得合不拢嘴,满桌美味佳肴任君品尝,望向正在烛火下给主子处理伤口的太医,这个人她认识,太医院里挺有威望一人,这个小三子比她想象中厉害多了,才上位多久?连太医院都有交好的人,如此精明,也难怪他能一路高升,还有主子,脸上看似拒人千里,实则心里指不定怎么庆幸呢。
不但今后衣食无忧,还卸下了那么多重担,真正成为个闲人,小三子在知道她的心意后,就格外照拂,说明是对主子有情的,多年夙愿,总算水到渠成,不高兴才怪。
云三齐知道女孩儿不会轻易原谅他,所以很识趣的没找机会上前攀谈,一路监督着大伙将殿内重整,至于外面,还是原来模样,败絮藏金隅便足以,太明显,容易招祸。
与此同时,祝思云、落玉娇、穆涟依三人并未歇息,而是全数聚集在紫宸宫打点程雪歌的吃喝用度,能拿出的银子都拿出来了,还有几大包布匹。
“这么多她用得完吗?”祝思云头冒黑线,都堆积成小山了,本来也没多远,有需要是随时都能拿过去的。
穆涟依叹息:“现在能招抚她的也就咱们几个了,那蝶夫人说是赞同大家姐妹和睦,结果……算了!”只有她们几个才算真感情。
外加几箱子从天元客栈得来的天灵草,祝思云都准备奉献到红菱殿去,至于那个粉衣宫女,问过珂珂,人家说梧桐居根本没一个会穿粉色衣物的人,那还不准人家刻意穿戴么?但无凭无据,怎么去大肆搜查?墨千寒那里也派云曳来传过话,政务繁忙,程雪歌如何安排,全权由她着手。
“娘娘,她们都走了。”
“嗯!”
窗前,祝思云慢慢将绢布打开,看完乐了,谁告诉他她是为情所困?若不是为情所困,那自己又是因何总会烦恼?太多话又不好明说他人听,这个问题自己也鲜少去想,可祝思云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压制着太多太多苦闷,正因过多,没时间去纠结,所以才选择性遗忘。
这么多年了,真忘过吗?没有。
寻不到原因,反正二十多年来,身边没一个可亲近之人,好似她与谁好,谁便不得善终,这不是迷信,得到过证实。
比如她每次远离父母,上学去,玩去,只要不和他们在一起,便都鸿运照顶,一旦她近身,本该属于父亲的升职机会,一个电话就能驳回,依稀记得七岁时,同爸妈去郊游,遇到个神棍,交了那么多钱,却跟他们一家子说,你们这个女儿生不逢时,宫位错落,只能给人带来灾难。
命中无情,非要强求,竹篮打水!
那时也都没在意,知道父母和最亲近她的表弟一并过世,她信了,没生她时,父亲做官,母亲教学舞蹈,生她后,无论干什么都屡屡碰壁,到最后工作难寻,更克得他们一心想要的儿子都没能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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